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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澶州城磋商和約 承天門偽降帛書 之二

宋史演義作者:蔡東藩發布:福哥

2020-6-16 04:36

朝議復以南北修和,未免有往來慶弔諸儀,特奏設國信司,歸內侍職掌。外交大事,如何領以奄人·既而遣太子中允孫僅,北往契丹,賀蕭太后生辰,所具國書,自稱南朝,號契丹為北朝。直史館王曾上言:『春秋外夷狄,爵不過子,今只從他國號,於他無損,於我有名,何必對稱兩朝?』所言甚當。

真宗也以為然。嗣又有人謂:『既稱兄弟,應作兩朝稱呼,庶較示親睦』云云,乃仍用原書齎去。真宗實無定見。此後南北通問,概用南北朝相稱,已兆南渡之機。這也不在話下。

且說知天雄軍王欽若,因南北通好,奉詔還京,仍任參知政事。欽若以與准不協,迭請解職,乃命馮拯代任,改授欽若為資政殿學士。未幾,畢士安病歿,惟准獨相。准性剛直,賴士安曲為調停,澶州一役,政策雖多出自准,但也幸有士安襄助,因得成功。

真宗謂士安飭躬畏謹,有古人風,因此深信不疑。士安歿後,賜諡文簡,車駕哭臨,輟朝五日。准因士安已歿,一切政令,多半獨斷獨行,每當除拜官吏,輒不循資格,任意選用,僚屬遂有怨言。真宗因他有功,累加優待,就是他語言挺撞,也嘗含忍過去。一日會朝,准奏事侃侃,聲徹大廷,真宗溫顏許可。及准既奏畢,當即趨退,真宗目送准出,注視不已。

適王欽若在朝,亟趨前跪奏道:『陛下敬准,是否因准有社稷功?』

真宗點首稱是。

欽若又道:『澶州一役,陛下不以為恥,乃反目准為功臣,臣實不解。』

真宗愕然問故?

欽若又道:『城下乞盟,【春秋】所恥,澶州親征,陛下為中國天子,反與外夷作城下盟,難道不是可恥麼?』宋儒專尚【春秋】,欽若特舉以為證,果足搖動帝心。

真宗不禁變色。欽若見已入彀,索性逼進一層,更申奏道:『臣有一句淺近的譬喻:譬如賭博,輸錢將盡,傾囊為注,這便叫作「孤注一擲」,陛下乃準的孤注,豈不危甚?幸陛下量大福弘,才得免敗。』

真宗面頰發赤道:『朕今知道了。』着了道兒。

欽若乃退。由是真宗待准,禮意日衰,嗣竟罷准為刑部尚書,出知陝州。准亦知為欽若所讒,奈詔命難違,只好啟程赴陝。適知益州張詠,自成都還京,道過陝州,准出郊迎餞,歡宴竟日。

臨行時,准問詠道:『君治蜀有年,政績卓著,准方愧慕得很,敢問何以教准?』

詠徐答道:『這也未免太謙了。但【霍光傳】卻不可不讀。』

准聞言,一時莫明其妙,只得答了『領教』二字。及詠已辭去,准還署中,取【漢書·霍光傳】隨讀隨思,讀至不學無術一句,不由的自笑道:『張公語我,想便指此語了。』准並非無術,實是少學。

未幾,復徙知天雄軍。契丹使過大名,與准相會,出言訊准道:『相公望重,何故不在中書?』

准答道:『我朝天子,因朝廷無事,特遣我到此,執掌北門管鑰,你何必多疑!』此語卻是得體。

契丹使方才無言,竟赴汴都去了,這且慢表。

且說真宗罷准後,用參政王旦代任。旦,大名人,器量宏遠,有宰相器,當時稱為得人。惟真宗為欽若所惑,尚以澶州修好,引為己辱,平居怏怏不樂。欽若窺伺意旨,特至內廷奏請道:『陛下欲發揚威武,須用兵進取幽、薊,才可得志。』明知真宗厭兵,特進一步探試。

真宗道:『河北生民,方免兵革,朕何忍再行動兵?須另圖別法。』

欽若道:『陛下既不忍勞師,不如仿行封禪,或可鎮服四海,誇示外國。但自古以來,封禪應得天瑞,必有世上罕見的瑞徵,方足服人。』

真宗道:『天瑞哪可必得?』

欽若旁顧左右,似有不敢遽言的形狀。真宗喻意,命左右暫退。欽若方申奏道:『天瑞原不可必得,前代多用人力造成,但教人主尊信崇奉,便足明示天下。陛下以為河圖洛書,真有此事麼?聖人神道設教,特藉此誘服天下呢!』

欽若畢竟聰明。真宗沈思片刻,復道:『王旦恐未必贊成哩。』

欽若道:『聖意若果決定,臣當轉告王旦,囑他遵行。』

真宗隨即點首。

欽若遂退,自與王旦密商去了。越日,又入內復命,報稱旦已遵旨,真宗倒也欣慰。及欽若去後,展轉圖維,尚覺心下不安,當下親幸秘閣,直學士杜鎬等迎駕叩首。鎬年已老,為學士首列,真宗驟問道:『古所謂河出圖,洛出書,曾否實有此事?』

鎬未明上意,竟率爾奏對道:『這恐是聖人神道設教呢!』好似欽若教他·

真宗聽到此語,便不復問,即命駕還宮。越日,召王旦至內廷,特別賜宴。宴畢,旦起謝,真宗又另賜一樽,親給王旦道:『此酒極佳,卿可持去,歸與妻孥共飲。』旦不敢不受,急忙跪接酒樽,拜賜而退。及歸家,見樽口封得甚固,啟封審視,並不是什麼美酒,乃是寶光閃爍,粒粒似豆的珍珠。當下想了一會,即命眷屬收藏,後經家人泄言,方知此事。

至景德五年正月,皇城司奏言守卒塗榮,見左承天門南鴟尾上,有黃帛曳着,約長二丈,為此奏聞。真宗即命中使往視,一面顧語群臣道:『去冬十一月間,庚寅日夜半,朕方就寢,忽室中燁燁有光,朕深驚訝,驀見一神人星冠絳衣,入室語朕,謂來月宜就正殿建黃籙道場一月,當降天書大中祥符三篇,朕正欲起對,不意這位神人,竟不見了。朕自十二月朔日,已虔誠齋戒,在朝元殿建設道場,佇待天貺,因恐宮廷內外,反啟疑言,所以未曾宣布。目今帛書下降,敢是果邀天貺麼?』一派鬼話。

欽若即出奏道:『陛下至誠格天,應該上邀天眷。』

真宗喜形於色,待了一刻,見中使馳回覆命,匆匆跪奏道:『承天門上,果有帛書,約長二丈許,緘物如書卷,外用青縷纏住,封處隱隱有字。』

真宗竦然道:『這莫非天書不成?』

王旦等齊集殿階,再拜稱賀。真宗復道:『這須由朕親往拜受呢。』

言畢,即步出殿階,直抵承天門。百官盡行隨着,仰瞻門上,那黃帛正隨風飄蕩,搖曳空中。真宗望空再拜,拜畢,即遣二內侍升梯上登,敬謹取書,下授王旦。旦捧書跪呈,真宗復再拜受書,親置輿中,導至道場,命知樞密院事陳堯叟啟帛書。帛上有文云:『趙受命,興於宋,付於眘,居其器,守於正,世七百,九九定。』

真宗又向書跪拜,書中又有黃字三幅,語類【洪範】、【道德經】。前言帝能以至孝至道紹世,次諭以清淨簡儉,末述世祚延永的大意。陳堯叟捧書讀訖,真宗重複跪受,仍將原帛裹書,貯諸金匱。群臣入賀崇政殿,真宗與輔臣,皆茹齋戒葷,遣官告天地宗廟社稷,大赦改元,以大中祥符為年號,遍宴群臣,並賜京師酺五日,改左承天門為承天祥符,置天書儀衛扶持使,遇有大禮,即命宰執近臣,兼任是職。嗣是陳堯叟、陳彭年、丁謂、杜鎬等,更爭言祥瑞,附和經義。

獨龍圖閣待制孫奭上言道:『天何言哉?豈有書也?』兩語括盡詐欺。

真宗不答。

越數日,宰相王旦等,復率文武百官諸軍將校官吏藩夷僧道耆壽共二萬三千二百餘人,上表請真宗封禪,真宗未決。表至五上,強姦民意,已兆於此。乃召權三司使丁謂,入問經費。謂答言大計有餘,因決議封禪,命翰林太常詳定儀注,任王旦為大禮使,王欽若等為經度制置使,馮拯、陳堯叟分掌禮儀,丁謂計度糧草,大家不勝忙碌,差不多舉國若狂,足足籌議了好幾月。乃命欽若東行,赴泰山預備封禪。欽若抵乾封,遣使馳奏:『泰山有醴泉出,錫山泰山下小山有蒼龍現。』

未幾,又報稱天書下降,遣中使馳捧詣闕。正是:

逢惡罪深逾長惡,欺人術盡且欺天。

這天書再降何處,由小子下回敘明。


【後評】

澶淵修和,本出真宗本意,觀其在道逗留,望敵驚心,一若身臨虎口,慄慄危懼。賴寇準力請渡河,敵氣少沮。化干戈為玉帛,得以振旅還京,此非寇公之功,烏能至此?王欽若乃以孤注之言,肆其讒間,木朽蟲生,仍由真宗膽怯之所致耳。

迨至天書下降,舉國若狂,欺人欺天,不值一笑。欽若小人。不足深責,王旦名為正直,乃以欽若一言,美珠一樽,竟箝其口,後且力請封禪,冒稱眾意,利令智昏,固如此哉!讀畢為之三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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