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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回 番僧授術天子宣淫 嬖侍擅權丞相受禍之二

元史演義作者:蔡東藩發布:福哥

2020-6-16 04:33

脫脫道:『古時所說的暴君,莫如桀紂,桀寵妹喜,禍由趙梁,紂寵妲己,禍由費仲,今哈麻等導主為非,也與趙梁、費仲相類,若陛下還要信任,不加誅逐,恐後世將比陛下為桀紂哩。』

順帝道:『哈麻系卿所舉薦,如何今日反來糾劾?』

此語頗問得厲害。

脫脫道:『臣一時不明,誤薦匪人,乞陛下一律加罪!』

順帝道:『這卻不必!朕思人生幾何,不妨及時行樂,況軍國重事,有卿主持,朕可無虞,卿且讓朕一樂罷!』

脫脫道:『變異迭興,妖寇日熾,非陛下行樂之時,陛下亟宜任賢去邪,崇德遠色,方可撥亂致治,易危為安,否則為禍不遠了!』

順帝道:『丞相且退,容朕細思。』

脫脫乃趨出內廷,守候數日,並不見有甚麼詔旨。只各省警報,復陸續到來。先是張士誠據高郵,脫脫命平章政事福壽,發兵招討,嗣得福壽稟報,士誠負固不服,且轉寇揚州,殺敗達什帖木兒軍。於是脫脫上疏自請出兵,並再劾宮中嬖倖,冀清君側。順帝只左調哈麻為宣政使,餘人不問。一面下詔命脫脫總制各路軍馬,克日南征。脫脫奉命即行,途次會齊各路來兵,次第南下。這番出師,比前番還要烜赫,所有省台院部諸司聽選官屬,一律隨行,稟受節制。還有西域西番,亦發兵來助,旌旗蔽天,金鼓震野,數百里捲雲掃霧,十萬眾掣電追風,真箇是無威不揚,無武不耀。全為下文反射。

脫脫到了濟寧,遣官詣闕里祀孔子,過鄒縣又祀孟子。及達高郵,張士誠已遣兵抵禦,兩下不及答話,便即開仗,脫脫的兵將,仿佛如虎豹出山,蛟龍攪海,任你百戰耐勞的強寇,也是抵擋不住,戰了數合,士誠兵已是敗退。脫脫率軍進逼,直抵城下,士誠復自行出戰,奮鬥半日,也不能支持,退守城中。脫脫一面攻城,一面分兵西出,規復六合,絕他援應。士誠恐城孤援絕,如入阱中,千方百計的謀解重圍,或率銳出斗,或縋師夜襲,都被脫脫麾兵殺退,急得士誠驚惶萬狀,無法可施。

脫脫正擬策勵將士,指日破城,忽聞京中頒下詔敕,命河南行省左丞相太不花、中書平章政事月闊察兒、知樞密院事雪雪,代統脫脫所部兵。脫脫正在驚異,帳外守卒,又報宣詔使到來,軍中參議龔伯遂,料知此詔必加罪脫脫,忙向脫脫密稟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丞相只管一意進討,休要開讀詔書:若詔書一開,大事去了!』

脫脫道:『天子有詔,我若不從,便是抗命;我只知有君臣大義,生死利害,在所不計。』

言畢,遂延入宣詔使,跪聽詔命。與宋時之岳忠武大致相同。詔中略稱丞相脫脫,勞師費財,不勝重任,着即削去官爵,安置淮安。將吏聞詔皆驚,獨脫脫面不改色,且頓首道:『臣本至愚,荷天子寵靈,委臣軍國重事,早夜兢兢,懼弗能勝,今得釋此重負,皇恩所及,也算深重了!』

言畢而起,送歸宣詔使。

當下召集將士,令各率所部,聽後任統帥節制。又命出兵甲及名馬三千,作為分賜。各將士一律垂淚,客省副使哈剌答,奮身躍起道:『丞相此行,我輩必死他人手中,今日寧死相公前,借報知遇。』

言至此,即拔劍在手,向頸上一橫。脫脫忙出座攔阻,已是不及,只見頸血四濺,倒仆地上。脫脫撫屍大慟,眾將亦不勝悲感,哭聲如雷。讀至此我亦淚下。

嗣命將屍首安葬,並把軍符封固,遣送太不花,自率數十騎徑赴淮安。途次聞母弟也先帖木兒也削職出都,安置寧夏,雖是意料所及,究不免愁上加愁,況復時當歲暮,四野蕭條,寒風慘慘,雨雪霏霏,百忙中敘入景色,殊有關係,不應作閒文看。脫脫被貶在至正十四年十二月中,故特書以揭之。人孰無情,誰能遣此!驛館中過了除夕,至正月初始到淮安,才閱數日,又接到廷寄,命徙甘肅行省亦集乃路。脫脫又不能不行,甫啟程,復來了一道嚴厲的詔敕,不但命他轉徙雲南,並將他弟也先帖木兒移徙四川,他長子哈剌章,充戍肅州,次子三寶奴,充戍蘭州,所有家產,盡籍沒入官。脫脫聞命太息道:『罷罷!哈麻,哈麻!你也太惡毒了。』

就脫脫口中敘出哈麻,是行文過脈處。

原來哈麻左遷,聞系由脫脫劾奏,氣得三屍暴跳,七竅生煙,暗思脫脫如此可惡,定要將他處死,才肯干休。於是一面聯結寵後奇氏,一面囑託台官袁賽因不花,教他內外交譖,構陷脫脫全家,順帝沉湎酒色,已是昏迷得很,且因前次脫脫強諫,暗懷忿怒。打斷歡情,宜乎動氣。至此內惑女盅,外信憸言,如火添油,越加沸烈,遂不問是非,迭下亂命。補敘情由,言簡而賅。

脫脫轉徙雲南,行次大理騰衝,遇着知府高惠,殷勤接見,盛筵款待,酒過數巡,高惠啟口道:『公系國家柱石,偶遭晦塞,轉瞬間就要光明,還請勿憂。』

脫脫道:『某無狀,已負國恩,皇上不賜某死,令某安置此方,尚稱萬幸。』

高惠道:『這是太謙了。』

正談話間,忽屏後有一妙年麗姝,冉冉出來,柳眉半蹙,杏臉微酡,此八字含有無數情緒,閱者接讀下文,自知妙處。縮縮捏捏的,至高惠座旁站住。高惠命拜見脫脫,驚得脫脫連忙離座,答了半禮,一面忙問高惠道:『這是公家何人?』

高惠道:『就是小女;因公不是常人,所以令小女拜謁。』

脫脫愈覺懷疑,口中只連稱不敢。

高惠乃令女入內,復請脫脫就座,再行斟酒道:『公此來不挈眷屬,一切起居,諸多不便,小女蓬門陋質,雖不值一盼,然奉侍巾櫛,倒還可以使用,鄙意擬即獻納,望勿卻為幸!』

脫脫驚答道:『某一罪人,何敢有屈名媛!』

高惠不待說畢,便道:『公今日到此,明日即當起復,此後鴻毛遇順,無可限量,鄙人等俱要託庇哩。』

原來為此,不然,一知府女兒,何必下嫁罪人耶!

脫脫搖首道:『某自知得罪當道,區區生命,尚恐難保,還望甚麼顯榮?』

高惠道:『不妨!當為公築一密室,就使有人加害,有我在此,定可無虞。』

脫脫只是固辭。教他金屋藏嬌,尚不肯允,毋乃太愚。高惠不禁憤憤,俟脫脫別後,竟派鐵甲軍監察行蹤,至阿輕乞地方,竟將他驛舍圍住。是不中抬舉之故。脫脫心中已橫一死字,倒也沒甚驚慌,怎禁得都中密詔又飛驛遞到雲南,這一番有分教:

巨棟自摧元室覆;大星陡落滇地寒。

欲知密詔內容,且看下回分解。


【後評】

番僧進,房術行,上下宣淫,恬不知恥,脫脫在朝,寧無聞知,而【元史·脫脫列傳】中,不聞其有進諫之舉,是脫脫固未足道者,何以死後留名,即鄉曲婦孺,亦嘖嘖稱道之?且【列傳】言脫脫信汝中柏之譖,改哈麻為宣政使,若僅緣此生隙,哈麻雖惡,度亦不過排擠出外,至於安置遠方而止,胡心置諸死地,且敢冒大不韙之舉,竟傳矯詔乎?本回演述史事,已覺渲染生妍,至插入脫脫進諫一段,尤足補史之闕。揆情度理,應有此文,不得以虛偽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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