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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回 兔死狗烹功臣驕戮 鴻罹魚網族姓株連 之二

清史演義作者:蔡東藩發布:福哥

2020-6-16 04:27

此外文字獄,亦有數種:江西正考官查嗣庭,出了一個試題,系大學內『維民所止』一語,經廷臣參奏,說他有意影射,作大逆不道論。小子起初也莫名其妙,後來覓得原奏,方知道他的罪證,原奏中說『維』字『止』字,乃『雍』字『正』字下身,是明明將『雍正』二字,截去首領,顯是悖逆。可憐這正考官查嗣庭未曾試畢,立命拿解進京,將他下獄,他有冤莫訴,氣憤而亡。還要把他戮屍梟示,長子坐死,家屬充軍。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又有故御史謝濟世,在家無事,注釋【大學】,不料被言官聞知,指他毀謗程、朱,怨望朝廷。順承郡王錫保參了一本,即令發往軍台效力。這個謝濟世竟病死軍台,不得生還。秦皇焚書坑儒,亦是此意。相傳雍正年間,文武官員,一日無事,使相慶賀,官場如此,百姓可知,這真叫法網森嚴呢。

另有一種案子,比上文所說的,更是重大,待小子詳細敘來。

浙江有個呂留良,表字晚村,他生平專講種族主義,隱居不仕。大吏聞他博學,屢次保薦,他卻誓死不去。家居無事,專務著作,到了死後,遺書倒也不少,無非論點夷夏之防,及古時井田封建等語。當時文網嚴密,呂氏遺書,不便刊行,只其徒嚴鴻逵、沈在寬等,抄錄成編,作為秘本。

湖南人曾靜,與嚴、沈兩人,往來投契,得見呂氏遺著,擊節嘆賞。尋聞雍正帝內誅骨肉,外戮功臣,清宮裡面,也有不乾不淨的謠傳。他竟發生痴想,存了一個尊攘的念頭。中了書毒。他有個得意門生,姓張名熙,頗有膽氣,曾靜與他密議,張熙道:『先生之志則大矣,先生之號則不可。』

曾靜道:『【春秋】大義,內夏外夷,若把這宗旨提倡,哪有不感動人心?你如何說是不可?』

張熙道:『滔滔者,天下皆是也,靠我師生兩個,安能成事?』

曾靜道:『居!吾語汝!』

滿口經書,確是兩個書癲子。

遂與張熙耳語良久。

張熙仍是搖頭,曾靜道:『他是大宋岳忠武王后裔,難道數典忘祖麼?況滿廷很加疑忌,他亦晝夜不安,若有人前往遊說,得他反正,何愁大業不成?』

張熙道:『照這樣說來,倒有一半意思,但是何人可去?』

曾靜道:『明日我即前往。』

張熙道:『先生若去,吉凶難卜,還是弟子效勞為是。』

有事弟子服其勞,張熙頗不愧真傳。

曾靜隨寫好書信,交與張熙,並向張熙作了兩個長揖,張熙連忙退避。次日,張熙整頓行裝,到業師處辭行。曾靜送出境外,復吩咐道:『此行關係聖教,須格外鄭重!』

迂極。

張熙答應,別了曾靜,徑望陝西大道而去。

這時川陝總督正是岳鍾琪,張熙晝行夜宿,奔到陝西,問明總督衙門,即去求見。門上兵役,把他攔住,張熙道:『我有機密事來報制軍,敢煩通報。』

便取出名帖,遞與兵役。由兵弁遞進名帖,鍾琪一看,是湖南靖州生員張熙八個小字,隨向兵弁道:『他是個湖南人氏,又是一個秀才,來此做什麼?不如回絕了他!』

兵弁道:『據他說有機密事報聞,所以特地前來。』

鍾琪道:『既如此,且召他進來!』

兵弁出去一會,就帶了張熙入內。張熙見了岳鍾琪只打三拱,鍾琪也不與他計較,便問道:『你來此何干?』

張熙取出書信,雙手捧呈。鍾琪拆閱一周,頓時面色改變,喝令左右將張熙拿下。左右不知何故,只遵了總督命令,把張熙兩手反綁。張熙倒也不甚驚懼,鍾琪便出坐花廳,審問張熙,兩旁兵弁差役,齊聲呼喝,當將張熙帶進,令他跪下。

鍾琪道:『你這混帳東西,敢到本部堂處獻書,勸本部堂從逆,正是不法已極,只我看你一個書生,哪有這般大膽,究竟是被何人所愚,叫你投遞逆書?你須從實招來,免受刑罰!』

張熙微笑道:『制軍系大宋忠武王后裔,獨不聞令先祖故事麼?忠武王始終仇金,曉明攘夷大義,雖被賊臣構陷,究竟千古流芳。公乃背祖事仇,寧非大誤,還請亟早變計,上承祖德,下正民望,做一番烈烈轟轟的事業,方不負我公一生抱負。』

鍾琪大喝道:『休得胡說!我朝深恩厚澤,浹髓淪肌,哪個不心悅誠服?獨你這個逆賊,敢來妄言。如今別話不必多說,但須供出何人指使,何處巢穴。』

張熙道:『揚州十日,嘉定三日,這是人人曉得的故事,我公視作深恩厚澤,真正奇聞。我自讀書以來,頗明大義,內夏外夷,乃是孔聖先師的遺訓,如要問我何人指使,便是孔夫子,何處巢穴,便是山東省曲阜地方,所供是實。』

詼諧得妙。

鍾琪道:『你不受刑,安肯實供?』

喝左右用刑。早走上三四個兵役,把張熙撳翻,取過刑杖,連撻臀上,一五一十的報了無數,連臀血都澆了出來。張熙只連叫孔夫子、孔老先生,終沒有一句實供。鍾琪復命左右加上夾棍,這一夾,比刑杖厲害得多,真是痛心徹肺,莫可言狀。張熙大聲道:『招了,招了。』

兵役把夾棍放寬,張熙道:『不是孔夫子指使,乃是宋忠武王岳飛指使的。』

妙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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