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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南下鏖兵明藩覆國 西征奏凱清將蒙誣 之二

清史演義作者:蔡東藩發佈:福哥

2020-6-16 04:27

博洛既陷了建寧,直指延平,唐王聞報大驚,急召左右商議,延平知府王士和請唐王速奔汀州,唐王欲士和扈蹕,士和道:『臣有守城責,當與城存亡,只求聖駕無恙,臣死亦瞑目了。』

於是唐王急挈了曾妃,並擁十餘麓殘書,倉皇出走。是梁湘東一流人物。士和聞清兵將到,亦麾眾出避,自己退入內署,整冠自縊。清兵入城後,復西追唐王。唐王奔至汀州,從騎已多半潰散,只有故總兵姜正希,率兵來衛,方得入城守御。清前鋒統令努山,閱七日始抵汀州城下,正希出戰不利,退回城中。忽報城西有明軍數百名,豎幟前來,正希只道是遺老入衛,開城相應,誰料來者都是敵兵,急忙揮眾抵敵,已是不及。

那時清兵蜂擁入城,霎時間已將唐王曾妃等擄去。正希還思截奪,可奈箭如飛蝗,不能上前,部兵多被射傷,只得遁走。

清兵擄了唐王等,東渡九瀧江,渡將半,忽聽得一聲嗚咽道:『陛下宜殉國,妾先去了。』

清兵忙各注視,見曾妃已躍入水中,撈救無及,只落了汪汪碧水,渺渺貞魂。賢哉曾氏,不愧知書達禮。曾妃已死,清兵監守愈嚴,唐王屢思自盡,苦無覓死地,遂想了一個絕粒的法子,沿途不食半菽。連尋死也要用計,可憐可嘆。

既到福州,城內外已統是清兵扎駐,貝勒博洛早襲占福州了。努山牽唐王見博洛,博洛也不細問,令幽系別室。這唐王已槁餓數日,奄奄垂盡,是夕便滴下血淚幾許,長嘆一聲,瞑目而逝。福唐桂三王中,還算唐王死得明白。

博洛分兵下漳泉諸郡,閩地盡為清有。鄭芝龍即奉表降清,獨芝龍的兒子成功,前蒙唐王賜姓,封為御營中軍都督,受明厚恩,不肯攜貳,竟約了鄭鴻逵、鄭彩,出奔海島去訖。犁牛之子騂且角。

博洛在閩休養數天,尚想發兵下贛,嗣接到洪承疇咨文,說已遣降將金聲桓,攻拔吉安及贛州,明守將楊廷麟投水自盡,江西郡縣已次第肅清了。楊廷麟殉節事,於此處敘明。博洛遂拜本告捷,靜待後命。

話分兩頭,且說清肅親王豪格偕平西王吳三桂,發兵西行,到了陝西,適明舊將孫守法、王光恩、武大定、賀珍等,起兵興安、漢中,進踞西安。豪格令總督孟喬芳和洛輝,率兵攻破西安,連下興安、漢中,孫守法等遁走,遂留貝子滿達等,搜陝西餘孽。自與吳三桂進軍四川,此時四川人民,已被張獻忠殺死大半。

獻忠自得四川後,僭號大西國王,無一日不殺人民,將卒以殺人多少論功,小孩多被蒸食,婦女被擄,令部眾輪流姦淫,並割下弓足,聚成一大堆,號稱蓮峯。纏足婦女其聽之!偽府中養獒數千,部下朝會,必縱獒使嗅,被嗅者立斬,叫作天殺。

又立出一種剝皮刑,皮未剝盡,其人已死,就將司刑的人,剝皮抵罪。偽都督張君用、王明等數十人,殺人最少,即加剝皮刑,並屠全家。自古以來,無此殘賊。

因此兵民交憤,常欲暗殺獻忠。獻忠聞知,不問誰何,一意屠戮;復盡毀成都宮室,拆去城牆,自率部眾出川北,欲盡殺川北守兵。偽將劉進忠遁入陝西,到漢中遇着清兵,下馬乞降,願為嚮導。豪格遂令進忠前行,部兵後隨,日夕催趲,直達四川西充縣界,紮下營盤,飭前哨往探。回報獻忠正在西充屠城,豪格立命拔營,到了鳳凰山,正值漫天大霧,曉色迷濛,遂即逾山前進。

適獻忠屠盡西充,麾眾出城,兩下相遇,被清兵衝殺過去,一陣亂劈,獻忠不知清兵多少,還拿着殺人的手段,左抵右擋。霎時間日光微逗,大霧漸開,獻忠左右四顧,手下所剩無幾,連義子孫可望、劉文秀、李定國等人都不知去向,此時方着急起來,大吼一聲,殺開血路,望西而走。獻忠嗜殺人粗莽可知,故作者又另具一種敘法。

清章京雅布蘭見獻忠脫逃,忙抽弓搭箭,覷住獻忠頭顱,射了過去,一聲喝着,獻忠已翻身落馬。雅布蘭即縱馬上前,拔刀去殺獻忠,清兵踴躍隨上,刀斬槍戳,把這窮凶極惡的劇賊,葅為肉醬。不足償川民之命。

豪格遂分兵四剿,計破賊營百有三十,四川略定。

吳三桂忙向豪格賀喜,偏這豪格悶悶不樂。三桂問故?豪格只是不答,反滴下幾點淚來。三桂越加動疑,只是呆看豪格。遲了半晌,方見豪格答道:『兔死狗烹,也是常事,但我又不在此例。』

三桂驚異道:『莫非功高招忌麼?』

豪格嘆道:『並非功高招忌,乃是色上有刀。』

說至此,又復停住。三桂已是猛悟,不敢再提此事,另說拜本奏捷等情。豪格道:『勞你囑咐文稿員,辦一奏摺便了。』

寫盡豪格牢騷。

三桂應聲退出,飭繕奏疏,與豪格聯銜報捷。

過了一月,諭旨已下,命豪格還朝,留吳三桂鎮守漢中,特簡總兵李國英為四川巡撫,豪格就把一切政務,交與李國英,自偕吳三桂回至漢中,復與三桂話別。臨別時握三桂的手道:『汝宜保重!咱們恐不復相見了。』

斷頭語。

三桂勸慰一番,並托豪格寄書家中,擇日遷移家眷。沅姬有福,豪格可憐。豪格應允,就帶了本旗人馬,回京復命。

順治帝御殿慰勞,賜宴回邸。征夫遠歸,陌頭宜慰,誰知香衾未穩,緹騎忽來,驀地將豪格牽入宗人府,縛置囹圄,說他剋扣軍餉,浮領兵費。豪格欲上書辯誣,偏偏被上峯阻抑,好似啞子吃黃連,說不盡的苦惱。又聞得福晉博爾濟錦氏,竟日夜留住攝政王府中,原來為此。那時羞憤交並,免不得懨懨成病。不到一月,把生龍活虎的英雄,變作了骨瘦形枯的病鬼。

是時鄭親王濟爾哈朗,英親王阿濟格,統紛論攝政王的過失,連他兄弟多鐸,也有後言。弟偎紅,兄亦倚翠,何庸後言?不意貝子屯齊,竟訐告鄭親王罪狀,有旨革去親王爵,降為郡王,罰銀五千兩。英親王張蓋午門,又犯大不敬的罪名,亦降為郡王。

豫親王把黃紗衣一襲,贈與吳三桂子應熊,復說他私饋禮物,罰銀二千兩。這幾個豪貴勛戚,為了細故,或貶或罰,還有何人敢忤攝政王?自然人人吹牛,個個拍馬,今日一本奏疏,說是攝政王如何大功,宜免跪拜禮,明日又上一本奏疏,說是攝政王視帝如子,帝亦當視王如父。

此時順治帝不過十餘齡,外事統由攝政王主持,內事都由太后吉特氏處置,這數本奏摺呈入太后眼中,不由的滿懷歡喜,就降下兩道懿旨,一道是說攝政王勳勞無比,不應跪拜,着永遠停止,一道是說叔父古稱猶父。此後皇上宜尊攝政王為皇父。名足副實。從此攝政王多爾袞,毫無拘忌,凡宮中什物,及府庫財帛,隨意挪移,太后尚賜他禁臠,遑論什物財帛。日間在宮與太后敘舊,夜間在邸,與肅王福晉取樂,好算是清皇親內第一個福星了。小子曾有一詩為豪格呼冤云:

欲加之罪豈無辭;縲紲橫施不自知。

為語人休貪艷福,由來禍水出娥眉。

欲知後事如何,且待下回續敘。


【後評】

南中義旅,屢仆屢興,其弊在散而無紀,渙而不群。唐,魯二王,以叔侄之親,亦自相水火,獨不思輔車相依,唇亡齒寒。曩令戮力同心,共圖興復,則清將雖勇,亦多屬酒色之徒,豈必不可敵者,乃滿盤散沙,不值一掃,魯王遁,唐王俘,東南遺老,大半淪亡,寧不可恫?

若張獻忠之殘虐,自古罕匹,史稱川中人民,被殺亦萬萬有奇,天道好生,胡不早為誅殛,而必假手於清軍耶?清豪格為明誅馬阮,復為川民戮獻忠,系清帥中之最得人心者,乃偏令其釁起帷房,不得其死,天耶人耶?帝閽何處,欲問無從,讀本回,令人感嘆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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