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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回 遭旁毆章宗祥受傷 逾後垣曹汝霖奔命

民國演義作者:蔡東藩發布:福哥

2020-6-16 04:20

卻說各學生齊集天安門,總數不下三千人,當由學生界推出代表,對眾宣言,主張青島問題,堅持到底,決不忍為漢奸所賣。文云:

嗚呼國民!我最親愛最敬佩最有血性之同胞!我等含冤受辱,忍痛被垢於日本人之密約危條,以及朝夕企禱之山東問題,青島歸還問題,今日已由五國共管,降而為中日直接交涉之提議矣。噩耗傳來,天暗無色。夫和議正開,我等之所希冀所慶祝者,豈不曰世界中有正義,有人道,有公理,歸還青島,取消中日密約,軍事協定,以及其他不平等之條約。公理也,即正義也。背公理而逞強權,將我之土地,由五國共管,儕我於戰敗國如德、奧之列,非公理,非正義也。今又顯然背棄山東問題,由我與日本直接交涉。夫日本虎狼也,既能以一紙空文,竊掠我二十一條之美利,則我與之交涉,簡言之是斷送耳,是亡青島耳,是亡山東耳。夫山東北扼燕、晉,南控鄂、寧,當京漢、津浦兩路之沖,實南北之咽喉關鍵。山東亡,是中國亡矣。我同胞處此大地,有此山河,豈能目睹此強暴之欺凌我,壓迫我,奴隸我,牛馬我,而不作萬死一生之呼救乎?

法之於亞魯撤、勞連兩州也,曰:『不得之,毋寧死。』

意之於亞得利亞海峽之小地也,曰:『不得之,毋寧死。』

朝鮮之謀獨立也,曰:『不得之,毋寧死。』

夫至於國家存亡,土地割裂,問題吃緊之時,而其民猶不能下一大決心,作最後之憤救者,則是二十世紀之賤種,無可語於人類者矣。我同胞有不忍於奴隸牛馬之痛苦,亟欲奔救之者乎?則開國民大會,露天演說,通電堅持,為今日之要着。至有甘心賣國,肆意通姦者,則最後之對付,手槍炸彈是賴矣。危機一發,幸共圖之!


【後評】

宣言書既經曉示,復有學生部幹事數人,分發傳單,見人輒給。傳單上面寫着:

現在日本在萬國和會,要求併吞青島,管理山東一切權利,就要成功了,他們的外交,大勝利了,我們的外交,大失敗了。山東大勢一去,就是破壞中國的領土,中國的領土破壞,中國就亡了。所以我們學界,今天排隊到各公使館去,要求各國出來維持公理,務望全國工商各界,一律起來,設法開國民大會,外爭主權,內除國賊。中國存亡,就在此一舉了。今與全國同胞立兩個信條道:中國的土地,可以征服,而不可以斷送。中國的人民,可以殺戮,而不可以低頭。國亡了,同胞起來呀!

這項傳單,多至數萬張,一半被沿途巡警,攔截了去,口中說是代為散布,其實是到手即扯,撕毀了事。京師警察總監吳炳湘,得着學生暴動消息,急忙調派警隊,到場彈壓。就是教育部,亦派出司員,勸阻學生,囑勿輕舉,諸事有部中主張,當代眾學生辦理等語。如騙小兒。眾學生哪裡肯信,儘管照上午議案,自由行動。當下整頓隊伍,擬赴東交民巷,往見各國駐京公使,請求協助中國,爭還青島。這也是無聊之極思。教育部代表,又向學生勸解,謂:『事先未曾通知使館,恐不能在使館界內通行,爾等不如暫先歸校,舉出代表數人,方可往見外使。』

學生團聽了,又不肯認可,仍然向東前進。嗣由警察總監吳炳湘,坐了一部摩托車,親來攔阻,口中所說,不外老生常談,各學生全然不睬,反且踴躍前進,直向東交民巷。炳湘見他人多勢盛,也不便自犯眾怒,只好眼睜睜的由他過去。

學生團擁入東交民巷,至美國使館前,排隊佇立,特舉羅家倫等四人為代表,進謁美使。適美使不在館中,當有通事出來,問明意見,羅家倫略述情由,通事答稱:『今日禮拜,各公使俱不在館,諸君愛國熱誠、當代向美公使轉陳』云云。羅家倫等鞠躬道謝,並取出意見書,交給了他,然後退出,轉往英、法各使館。果然各公使均已他出,無由進見,惟將意見書遞交,隨即行過日本使館,突遇日本衛役,前來索取中政府護照,方准通行。偏是他來出頭。學生團無可對付,又不便違法徑行,乃由東向北,改道他往,穿過了長安街及崇文門大街,竟赴東城趙家樓,走至曹汝霖住宅,將抵門前,學生團全體大呼,統稱:『賣國賊曹汝霖,速來見我!』

這聲浪傳入門中,司閽人當然驚惶,立將雙扉掩住。附近警士,不得不為曹部長幫忙,奔集數十名,環門代守。學生團既已踵門,當然上前叩擊。警士當場攔阻,哪裡壓得住學生銳氣,兩語不合,便起衝突。警士寡不敵眾,也屬無能為力。各學生繞屋環行,見屋後有窗數扇,統用玻璃遮住,當即拾起地上磚石,飛擲進去。砰砰硼硼,響了好幾聲,已將玻璃盡行擊碎,留出窗隙,趁勢拋入賣國旗,或把白旗紛投屋上,變成一片白色。惟叩門各學生,尚在門前亂敲亂呼,好多時不見開門。

學生正擬另想別法,驀聽一聲響亮,門竟大啟。這是曹氏心計,請看下文便知。學生團乘勢直入,魚貫而進,到了前面大廳,呼曹出見。待了片刻,並沒有一人出來,環顧左右,也不見有曹氏僕役,惟廳上擺設整齊,所陳桌椅,多是紅木紫檀製成,學生免不得動怒,一齊喧聲道:『這都是賣國賊的回扣,得了若干昧心錢,製成這般物件,看汝賣國賊能享受幾時!』

道言未絕,已有數學生搬動桌椅,拋擲出外,一動百動,頓將廳上陳設,毀壞多件。廳旁有一甬道,學生即循道再進,裡面乃是曹家花園,時正初夏,日暖風和,園內花木爭榮,紅綠相間,卻似一座小洞天;並有汽車兩輛擺着,益觸眾怒,七手八腳,打毀汽車,又將花木折損數株,再向裡面闖入。裡面系是內廳,有幾個東洋人士,與一麵團團的東洋裝的中國人,怡然坐着,好象沒事一般。學生皆趨前審視,有幾個指着麵團團的人物,顧語同儕道:『他就是章宗祥。』

到此尚靠着日人麼?

一語甫畢,即由眾學生擁入,向章理論道:『你就是章公使嗎?久仰久仰。但問你是東洋人,中國人,為甚麼甘心賣國,願作日奴?』

章宗祥尚未及答,旁座的日本人,已起視學生,現出一副憤怒的面孔,非常難看。學生俱勃然道:『章宗祥,你敢是請他來保駕麼?你不要外人保駕,究竟是我中國官長,我等學生,只好向你起敬;你今要仰仗外人,明明是個賣國賊了,我等不好犯中國官,只不肯容你賣國賊。』

章宗祥到了此時,尚自恃有日人保護,奮然起座道:『你等讀書明理,為何糾眾作亂?』

說到『亂』字,便聽得眾聲嘈雜,起初是一片賣國賊罵聲,入後只熔成一個打字,打打打,竟由幾個手快的學生,舉起拳頭,攢擊過去。章宗祥無法掙脫,飽受了一頓老拳。數日人慌忙遮攔,左擁右護,始得將章扶往後面,尋門出奔。究竟是靠着外人得逃性命。眾學生因有外人在側,究不好任人毆擊,惹起外交,因即放章走脫,自去尋覓曹汝霖。四處找到,並無曹汝霖蹤跡,只有曹妾一人,躲在內房,此外不過婦女數名,統已嚇得渾身發顫,面如土色。學生見純是女流,不便相逼,惟見有寶貴什物,統說他是民脂民膏,不容賣國賊享受,乃隨意毀壞幾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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