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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回 誓馬廠受推總司令 戰廊房擊退辮子軍

民國演義作者:蔡東藩發布:福哥

2020-6-16 04:20

卻說梁啓超草繕電文,憑著那生平抱負,隨紙抒寫,端的萬言立就,一鳴驚人。首數電是分致馮國璋及陸榮廷、瞿鴻禨諸人,不過問明真假,無甚閎議。另有一篇通告討逆的電文,著筆不多,已覺得感慨淋漓。文云:

天禍中國,變亂相尋,張勳懷抱野心,假調停時局爲名,阻兵京國,至七月一日,遂有推翻國體之奇變。竊惟國體者,國之所以與立也,定之匪易。既定後而復圖變置,其害之中於國家者,實不可勝言。且以今日民智日開,民權日昌之世,而欲以一姓威嚴,馴伏億兆,尤爲事理所萬不能致。民國肇建,前清明察世界大勢,推誠遜讓,民懷舊德,優待條件,勒爲成憲,使永避政治上之怨府,而長保名義上之尊榮,宗廟享之,子孫保之。

歷考有史以來廿余姓帝王之結局,其安善未有能逮前清者也。今張勳等以個人權利慾望之私,悍然犯大不韙,以倡此逆謀,思欲效法莽、卓,挾幼主以制天下,竟捏黎元洪奏稱改建共和,諸多弊害,懇復御大統,以拯生靈等語,擅發偽諭。橫逆至此,中外震駭。若曰爲國家耶,夫安有君主專制之政,而尚能生存於今之世者?其必釀成四海鼎沸,蓋可斷言。而各友邦之承認民國,於茲五年,今覆雨翻雲,我國人雖不惜以國爲戲,在友邦則豈能與吾同戲者?內部紛爭之結局,勢非召外人干涉不止,國運真從茲斬矣。若曰爲清室耶,清帝沖齡高拱,絕無利天下之心,其保傅大臣,方日以居高履危爲大戒,今茲之舉,出於迫脅,天下共聞,歷考史乘,自古安有不亡之朝代?前清得以優待終古,既爲曠古所無,豈可更置諸岩牆,使其爲再度之傾覆以至於盡?

祺瑞罷斥以來,本不敢復與聞國事,惟念辛亥締造伊始,祺瑞不敏,實從領軍諸君子後,共促其成。既已服勞於民國,不能坐視民國之顛覆分裂,而不一援。且亦曾受恩於前朝,更不忍聽前朝爲匪人所利用,以陷於自滅。情義所在,守死不渝。諸公皆國之干城,各膺重寄,際茲奇變,義憤當同。爲國家計,自必矢有死無貳之誠,爲清室計,當久明愛人以德之義。復望戮力同心,戢茲大難,祺瑞雖衰,亦當執鞭以從其後也。敢布腹心,伏維鑑察。


【後評】

自數電發出後,馮國璋的討逆電,陸榮廷的辨證捏名電,及瞿鴻禨的表明心跡電,陸續布聞。還有岑春煊也來湊興,聲請討逆,並致電與清太保世續,及陳寶琛、梁鼎芬兩人,諷勸清室毋墮奸謀。此外如浙江、江西、湖南、湖北等省,一致反對復辟,聲討張勳。段祺瑞見眾心憤激,料必有成,遂自稱共和軍總司令,親臨馬廠,慷慨誓師,隨即把梁任公第二道草檄,電告天下。任公系啟超表字。大致說是:

共和軍總司令段祺瑞,謹痛哭流涕,申大義於天下曰:

嗚呼!天降鞠凶,國生奇變,逆賊張勳,以凶狡之資,乘時盜柄,竟有本月一日之事,顛覆國命,震擾京師,天宇晦霾,神人同憤。該逆出身灶養,行穢性頑,便佞希榮,漸躋顯位,自入民國,阻兵要津,顯抗國定之服章,婪索法外之餉糈,軍焰兇橫,行旅裹足,誅求無藝,私橐充盈,凡茲稔惡,天下共聞,值時多艱,久稽顯戮。比以世變洊迫,政局小紛,陽托調停之名,陰爲篡竊之備,要挾總統,明令敦召,遂率其醜類,直犯京師。自其啟行伊始,及駐京以來,屢次馳電宣言,猶以擁護共和爲口實,逮國會既散,各軍既退,忽背信誓,橫造逆謀,據其所發表文件,一切托以上諭,一若出自幼主之本懷,再三臚舉奏摺,一若由於群情之擁戴,夷考其實,悉屬讏言。當是日夜十二時,該逆張勳,忽集其凶黨,勒召都中軍警長官二十餘人,列戟會議。勛叱吒命令,迫眾雷同,旋即挈康有爲闖入宮禁,強爲擁戴。世中堂續,叩頭力爭,血流滅鼻。瑾、瑜兩太妃,痛哭求免,幾不欲生。與實情未必全符,但爲清室解免,亦不得不如是說法。

清帝孑身沖齡,豈能御此強暴?竟遭誣脅,實可哀憐。該偽諭中橫捏我黎大總統、馮副總統,及陸巡閱使之奏詞,尤爲可駭。我大總統手創共和,誓與終始,兩日以來,雖在樊籠,猶疊以電話手書,密達祺瑞,謂雖見幽,決不從命,責以速圖光復,勿庸顧忌。我副總統一見偽諭,即賜馳電,謂爲誣捏,有死不承。由此例推,則陸巡閱使聯奏之虛構,亦不煩言而決。所謂奏摺,所謂上諭,皆張勳及其凶黨數人,密室篝燈,構此空中樓閣,而公然騰諸官書,欺罔天下。自昔神奸巨蠹,勸進之表,九錫之文,其優孟兒戲,未有若今日之甚者也。該逆勛以不忘故主,謬托於忠愛,夫我輩今固服勞民國,強半皆曾任先朝,故主之戀,誰則讓人?然正惟懷感恩圖報之誠,益當守愛人以德之訓。昔人有言:『長星勸汝一杯酒,世豈有萬年天子哉?』

曠觀史乘,迭興迭仆者幾何代、幾何姓矣,帝王之家,豈有一焉能得好結局?前清代有令辟,遺愛在民,天厚其報,使繼之者不復家天下而公天下,因得優待條件,勒諸憲章;礪山帶河,永永無極。吾輩非臣事他姓,絕無失節之嫌,前清能永享殊榮,即食舊臣之報,仁至義盡,中外共欽,自解處頗費心機。今謂必復辟而始爲忠耶?張勳食民國之祿,於茲六年,必今始忠,則前日之不忠孰甚?昔既不忠於先朝,今復不忠於民國,劉牢之一人三反,狗彘將不食矣。謂必復辟而始爲愛耶?凡愛人者必不忍陷人於危,以非我族類之嫌,丁一姓不再興之運,處群治之世,而以一人爲眾矢之的,危孰甚焉?

張勳雖有天魔之力,豈能翻歷史成案,建設萬劫不亡之朝代?既早晚必出於再亡,及其再亡,欲復求有今日之條件,則安可得?豈惟不得,恐幼主不保首領,而清室子孫,且無噍類矣。清室果何負於張勳,而必欲藉手殄滅之而後快?豈惟民國之公敵,亦清室之大罪人也。兩項是斬關直入語。張勳偽諭,謂必建帝號,乃可爲國家久安長治之計。張勳何人?乃敢妄談政治。使帝制而可以得良政治,則辛亥之役,何以生焉?博觀萬國歷史,變遷之跡,由帝制變共和而獲治安者,既見之矣,由共和返帝制而獲治安者,未之前聞。

法蘭西三復之而三革之,卒至一千八百七十一年,擁立共和,國乃大定,而既擾攘八十年,國之元氣,消耗盡矣。國體者,譬猶樹之有根也。植樹而屢搖其根,小則萎黃,大則枯死。故凡破壞國體者,皆召亂取亡之道也。防亂不給,救亡不贍,而曰吾將藉此以改良政治,將誰欺?欺天乎?復辟之貽害清室也如彼,不利於國家也如此,內之不特非清帝自動,而孀妃耆傅,且不勝其疾首痛心。外之不特非群公勸進,而比戶編氓,各不相謀而剗目切齒,逆賊張勳,果何所爲何所恃而出此?彼見其辮子軍橫行徐、兗,亦既數年,國人優容而隱忍之,自謂人莫敢誰何,遂乃忽起野心,挾天子以令諸侯,因以次剗除異己,廣布腹心爪牙於客省。

掃蕩有教育有紀律之軍隊,而使之受支配於彼之土匪軍之下。然後設文網以抗賢士,箝天下之口。清帝方今玩於彼股掌之上,及其時則取而代之耳,罪浮於董卓,凶甚於朱溫,此而不討,則中國其爲無男子矣。祺瑞罷政旬月,幸獲息肩,本思稍事潛修,不復與聞政事,忽遘此變,群情鼎沸,副總統及各督軍省長,馳電督責,相屬於道,愛國之士夫,望治之商民,好義之軍侶,環集責備,義正詞嚴,祺瑞撫躬循省,繞室徬徨,既久奉職於民國,不能視民國之覆亡,且曾筮仕於先朝,亦當救先朝之狼狽。好筆仗。謹於昨日夜分,視師馬廠,今晨開軍官會議,六師之眾,僉然同聲,誓與共和並命,不共逆賊戴天。爲謀行師指臂之便,謬推祺瑞爲總司令,義之所在,不敢或辭,部署略完,克日入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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