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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回 侍宴乞封兩姨爭寵 輕裝觀劇萬目評花 之二

民國演義作者:蔡東藩發布:福哥

2020-6-16 04:20

話體敘煩。且說憶秦樓周氏,自傷無嗣,始終鬱鬱不樂。老袁見她玉容慘澹,淚眼模糊,轉不禁憐惜起來,撤宴以後,即攜住她的玉手,同赴寢室。袁氏平日,向有幾口煙癖。每吃煙時,必至洪、周兩姨房中,領略那福壽膏滋味。周姨既隨老袁入房,當然取出煙具,給他過癮,老袁一面吃煙,一面向周姨道:『你也太多心了,我未曾正式冊封,不過預先擬議,姑作此論,他日實行,自當妥行定奪,斷不使你受屈的。』

周姨悽然道:『妾已想定主意,情願滕妾終身,無論什麼妃嬪,什麼貴人,妾一概不敢領賜了。』

妒意如繪。

說着時,眼波兒又紅了一圈。老袁忙勸慰道:『你的福命很佳,憶自我得你後不久即出山任事,被選總統,可見你命實旺夫,安知日後不生貴子?常言道:「後來居上」,似你的福命,恐不止一妃嬪呢。』

向愛妾拍馬,總算善處宮闈。

周姨瞅了老袁一眼。佯作笑容道:『這是妾平日夢中,也未敢妄想哩。今日陛下登基,乞封為妃,尚不可得,他日上有皇后,下有儲君,恐不免去作人彘,還有甚麼僥倖?』

說到此句,喉中又哽噎起來,幾乎說不成詞。

老袁道:『你休擔憂,我總不許人欺你,就是我冊封諸姨,也不使你居人下;想你到此間,執掌內部書札,勤勞得很,即就此勞績論來,也理應晉封,倘得天賜麟兒,那更是可慶可賀了。』

周姨聞此,仍默不一言。老袁已吸畢福壽膏,自覺精神驟增,腦力充足,拈着須想了一會,便語周姨道:『你且去磨墨展毫,待我手定幾條內規,傳與後人,你等便好安心了。』

周姨奉命照行,當請老袁入座,遞過紙筆。老袁即信手疾書,但見上面寫着,『內訓大綱』四大字,繼即另行分條,逐項寫下云:

第一條 母后不得佐治嗣帝,垂簾聽政。

第二條 生前嚴禁冊立儲貳,且廢除立嫡立長成例,但擇諸皇子中有才德者,使承大統。如欲傳某子,先書某名,藏諸金匱石室中,封固嚴密,俟其升遐後,由顧命大臣於太廟中,當眾啟視。

第三條 諸皇子不得封王,更不許參預政治,第厚給財貲,俾享畢生安閒之福。

第四條 椒房之親,不得位列要津。

老袁寫罷,便擲筆向周姨道:『你瞧!有這規條,皇后皇太子,都無從欺負你們,你能產下麟兒,果使福慧雙全,那時憑我手中,寫就名字,豈不是就好傳位,你不是好做皇太后麼?』

你既痴心,還要代周姨妄想,真是一片邯鄲夢境。

周姨才轉悲為喜,吐出嬌媚的聲音道:『這還須效華封三祝,頌禱陛下,多福多壽多男子,賤妾方得叨恩哩。』

不脫經史。

老袁聽了,也不覺興會神來,隨即擁着一枝解語花,同入羅幃,演一套龍鳳呈祥的好戲;等到興闌意倦,俱栩栩入睡鄉中,去做皇帝夢皇后夢去了。翌日,老袁起床,取了手訂的內訓大綱,出示大公子克定。克定看到第二條,大為拂意,即欲出言反對。老袁先已窺着,便囑道:『這種條規,為後世子孫計,並非專指汝等言,我胸中自有成竹,你不必多疑。』

對妾對子,總不脫一欺字。

克定方才無語,怏怏自去。老袁也往政事堂,與國務卿等商議朝事,且不必說。

惟周姨暗地心歡,滿望登極屆期,皇妃的位置,總是拿穩,且享了幾年快樂,再圖後福。好容易盼到陰曆過年,仍未得登極消息,越宿為陰曆元旦,不過照例筵宴,又到了初四日,依舊寂靜過去,她又禁不住煩惱起來。黃昏岑寂,坐對孤燈,正在百感交乘的時候,忽有一人牽動珠帷,翩然直入,仔細一瞧,乃是女官長安靜生,當下欠身邀坐,安恭謹從命,兩下里談述瑣事,甚覺投機。彼此胸中,俱含有幾個文字,自然格外投契。繼且各敘近懷,周姨未免嘆息。安女士忽問道:『妃子愛觀新劇否?』

周姨道:『這是我生平第一嗜好,從前看過譚鑫培、梅蘭芳等戲劇,猶覺印入腦中,至今未忘,端的是好戲哩。』

安女士道:『明日前門外同樂園中,敦請梅蘭芳登台,演【黛玉葬花】新劇,妃子何不往觀,借遣愁悶?』

周姨搖首道:『恐怕不便。』

安女士道:『妃子深居簡出,外人本來罕見,若改裝往觀,誰識芳顏?宮內也無人敢說。明日下午,臣妾願隨妃子一行,可好麼?』

未免逢惡。

周姨笑道:『這也是暗渡陳倉的好計,我就與你同去。』

安女士隨即告別。

次日午餐畢,安女士即入會周姨,替她改裝,扮做女官模樣,潛導出宮。侍衛等見是女官,也不去查問,由她自去。兩人乘輿偕行,轉瞬間即至同樂園,園中已經開演,看客甚眾,幾乎無處容足,安女士入與園主商量,貰一包廂,園主與安女士,本有一點認識,且知她為女官長,不得不殷勤款待,遂與他客熟商,並讓一特別包廂,導引入內,才有坐地。看了好幾齣,方見梅伶發場,一種神采,射將過來,幾與憶秦樓鬥豔。既而曼聲度曲,裊裊動人,沒一句不中調,沒一字不合拍,惹得周姨目注神馳,低聲喝彩。一時上下座客,也連聲叫好,鬨動全園。周姨密語安女士道:『梅伶色藝,與年俱增,較前日又有進步,我當出資重賞。』

安女士不便旁阻,只好贊成,遂替周姨召過按目,由周姨取出紙幣,約有數百元,慨然給付,令賞梅伶。老袁籌款維艱,反令愛妾好行其德,真是百姓晦氣,梅伶交運。梅伶演戲既畢,亟趨前叩謝,座客皆為矚目,互相私議道:『偌大女官,能有這般闊綽?莫非新華宮中,純是金銀麼?』

忽有一人遙視良久,才掉頭語座客道:『這是袁皇帝的寵妃,怪不得有此揮霍。』

座客聽到此語,益覺驚異,並問他如何相識?那人便道:『我曾於萬牲園中,一睹芳姿,友人告我是袁氏寵姬,所以認識。此次改裝女官,想是掩人耳目呢。』

座客再問那人姓名?那人不肯吐實,只說是在部中當差。也恐多言賈禍。於是一傳十,十傳百,就是園主與各伶人,也都聞知,共至周姨前長跽叩安。周姨知瞧破行蹤,忙即搖手麾去,一面挈安女士衣袖,搶步出園,仍坐原輿回宮。耗去了數百元,還要累得驚慌,真是何苦?為此一事,都下傳作新聞,各報章相率登載,連御用報亦采入新聞欄。老袁瞧着報語,大致說是新華宮寵妃,與女官長偕行觀劇,竟不由的動起憤來,立召安女士入問。正是:

博得皇妃償意願,哪堪天子動猜凝。

未知安女士如何答覆,下回再行說明。


【後評】

當滇、黔起義以後,四川護軍使劉存厚,亦起而響應,正戰鼓鞺鞈之時,忽插入宮中數段軼聞,欲急反緩,好似鑼鼓聲中,接入金樽檀板,令人不可捉摸,此為用筆變換處,亦為敘事拗折處。若以實事論,則全回以洪、周二姨為主,而注重者尤為周姨,洪最狡黠,而周姨又濟之以才,幾玩老袁於股掌之上。老袁亦幸而不得為帝耳,若使為帝,宮闈中不知惹出若干釁隙,袁氏且覆宗矣。先聖謂女子小人為難養,誠哉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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