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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踐夙約一方解職 借外債四國違言 之二

民國演義作者:蔡東藩發佈:福哥

2020-6-16 04:20

銀行團卻也樂允,惟所開條件,既要擔保,又要監督,還要將如何用法,一一錄示。唐紹儀以條件太苛,不便遷就,遂另向華比銀行,商借墊款一百萬鎊。比利時本是西洋小國,商民亦沒甚權力,不過艷羨借款的利息,有意投資,遂向俄國銀行,及未曾列入團體的英法銀行,互相牽合,出認借款,議定七九折付,利息五厘,以京張鐵路餘利,作為抵押。唐紹儀接收此款,遂付南京用費二百三十萬兩,武昌一百五十萬兩,上海五十萬兩,其餘統攜至北京。不消幾日,就用得滑塌精光,又要去仰求外人了。如此過去,何以為國。

哪知四國公使,已來了一個照會,略言:『唐總理擅借比款,與前時袁總統復函,許給借款優先權,顯然違背,即希明白答覆』等語。袁總統心中一想,這是外人理長,自己理短,說不出什麼理由,只得用了一個救急的法兒,獨求美公使緩頰,並代向英、德、法三國調停。美公使還算有情,邀了唐總理,同去拜會三國公使。唐總理此時,也顧不得面子,平心息氣的,向各使道歉,且婉言相告道:『此次借用比款,實因南方急需,不得不然。若貴國銀行團等,果肯借我巨資,移償比款,比約當可取消。惟當時未及關照,似屬冒昧,還求貴公使原諒。』

英、德、法三使,還睜着碧眼,豎着黃須,有意與唐為難,美公使忙嘰哩咕嚕的說了數語,大約是替唐洗刷,各使才有霽容,惟提出要求三事:一是另訂日期,向四國銀行團道歉;二是財政預算案,須送各國備閱;三是不得另向別國,秘密借款。唐總理一一承認,各公使最後要求,是退還比款,取消比約二語,也由唐總理允諾,才算雙方解決,盡歡而散。

袁總統兀坐府中,正待唐總理返報,可巧唐總理回來,述及各使會議情形,袁總統道:『還好還好,但欲取消比約,卻也有些為難哩。』

唐總理道:『一個比國銀行,想總不及四大銀行的聲勢,我總教退還借款,原約當可取消。』

袁總統點頭道:『勞你去辦就是了。』

唐總理退出,即電致華比銀行,欲取消借款原約。比國商民,哪裏肯半途而廢?自然反唇相譏。唐總理出爾反爾,安得不免人譏罵?唐氏無可奈何,只得仍托美公使居間,代為和解,美使與英、德、法三國,本是一鼻孔出氣,不過性情和平,較肯轉圜。並非格外和平,實是外交家手段。他既受唐氏屬託,遂與英、法兩使商議,浼他阻止與比聯合的銀行,絕他來源,一面與比使談判,逼他停止華比銀行的借款。比公使人微言輕,自知螳臂當車,倔強無益,樂得買動美使歡心,轉囑比商取消借約。比商雖不甘心,怎奈合股的英法銀行,已經退出,上頭又受公使壓力,不得已自允取消,但索還墊款一百萬鎊。

唐總理乃與銀行團接續會議,請他就六星期內,先貸給三千五百萬兩,以後每月付一千萬兩,自民國元年六月起,至十月止,共需七千五百萬兩,俟大借款成立,盡許扣還。不意銀行團狡猾得很,答稱前時需款,只一千五百萬兩,此番忽要加添數倍,究屬何用?遂各舉代表出來,竟至唐總理府中,與唐面談。唐總理當即接見,各代表開口啟問,便是借款的用途。唐總理不暇思索,信口答道:『無非為遣散軍隊,發給恩餉哩。』

各代表又問及實需幾何?唐復答道:『非三千萬兩不可。』

各代表又問道:『為何要這麼樣多?』

唐總理道:『軍隊林立,需款浩繁,若要一一裁併,三千萬尚是少數,倘或隨時酌裁,照目前所需,得了三五百萬,也可將就敷衍哩。』

這數語是隨便應酬的口吻,偏各銀團代表,疑他忽增忽減,多寡懸殊,中國之受侮外人,往往為口頭禪所誤。不禁笑問道:『總理前日曾借過比款一百萬鎊,向何處用去?』

唐將付給南京、上海、漢口等款額一一說明,並言除南方支付外,盡由北京用去。各代表又道:『貴國用款,這般冒濫,敝銀行團雖有多款,亦不便草率輕借,須知有借期,必有還期,貴國難道可有借無還嗎?』

應該責問。

唐總理被他一詰,幾乎說不出話來。德華銀行代表,即起身離座道:『用款如此模糊,若非另商辦法,如何借得?』

唐總理也即起立道:『辦法如何?還請明示。』

德代表冷笑道:『欲要借款,必須由敝國監督用途,無論是否裁兵,不由我國監督,總歸沒效。』

唐總理遲疑半晌道:『這卻恐不便呢。』

各代表都起身道:『貴總理既雲不便,敝銀行團亦並非定要出借。』

一着凶一着,一步緊一步。

言畢,悻悻欲行,唐總理復道:『且再容磋商便了。』

各代表一面退出,一面說着道:『此後借款事項,也不必與我等商量,請徑向敝國公使,妥議便了。』

數語說完,已至門外,各有意無意的鞠了一躬,揚長竟去。借人款項,如此費力,何不自行撙節?

唐總理非常失望,只好轉達袁總統,袁總統默默籌劃,又想了一計出來。看官道是何計?他想四國銀行團,既這般厲害,我何不轉向別國銀行暫去乞貸呢?此老專用此法。計劃已定,便暗着人四處運動,日本正金銀行、俄國道勝銀行,居然仗義責言,出來辯難。他說:『四國銀行團,既承政府許可,願出借款,幫助中國,亦應遷就一點,為何率爾破裂?此舉太不近人情了。』

這語一倡,英、美兩公使不免恐慌。暗想日、俄兩國從中作梗,定是不懷好意,倘他承認借款,被佔先着,又要費無數唇舌。只此借款一項,外人已各自屬目,況比借款事,較為重大呢。當下照會臨時政府,願再出調停,袁總統也覺快意,只自己不便出面,仍委唐總理協議。唐總理懲前毖後,實不欲再當此任,只是需款甚急,又不好不硬着頭皮,出去商辦,正在徬徨的時候,湊巧有一替身到來,便乘此卸了肩仔,把一個奇難的題目,交給了他,由他施行。繄何人?繄何人?正是:

會議不堪重倒臉,當沖幸有後來人。

欲知來者為誰,且至下回說明。


【後評】

孫中山遵約辭職,不可謂非信義士,與老袁之處心積慮,全然不同,是固革命史中之翹楚也。或謂中山為遊說家,非政治家,自問才力不逮老袁,因此讓位,是說亦未必盡然。顧即如其言以論中山,中山亦可謂自知甚明,能度德,能量力,不肯喪萬姓之生命,爭一己之權位,亦一仁且智也。吾重其仁,吾尤愛其智。

以千頭萬緒棼如亂絲之中國,欲廓清而平定之,談何容易?況財政奇窘,已達極點,各省方自顧不遑,中央則全無收入,即此一端,已是窮於應付,試觀袁、唐兩人之借債,多少困難,外國銀行團之要挾,又多少嚴苛,袁又自稱快意,在局外人目之,實乏趣味,甫經上台,全國債務,已集一身,與其為避債之周赧,何若為辟穀之張良,故人謂中山之智,不若老袁,吾謂袁實愚者也,而中山真智士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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