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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揭大綱全書開始 乘巨變故老重來

民國演義作者:蔡東藩發佈:福哥

2020-6-16 04:20

鄂軍起義,各省響應,號召無數兵民,造成一個中華民國。什麼叫作民國呢?民國二字,與帝國二字相對待。從前的中國,是皇帝主政,所有神州大陸,但教屬諸一皇以下,簡直與自己的家私一般,好一代兩代承襲下去。自從夏禹以降,傳到滿清,中間雖幾經革命,幾經易姓,究不脫一個皇帝範圍。小子生長清朝,猶記得十年以前,無論中外,統稱我國為大清帝國。到了革命以後,變更國體,於是將帝字廢去,換了一個民字。帝字是一人的尊號,民字是百姓的統稱。一人當國,人莫敢違,如或賢明公允,所行政令,都愜人心,那時國泰民安,自然至治。怎奈創業的皇帝,或有幾個賢明,幾個公允,傳到子子孫孫,多半昏憒糊塗,暴虐百姓,百姓受苦不堪,遂鋌而走險,相聚為亂,所以歷代相傳,總有興亡。天下無不散的筵席,從古無不滅的帝家。近百年來,中外人士,究心政治,統說皇帝制度,實是不良,欲要一勞永逸,除非推翻帝制,改為民主不可。依理而論,原說得不錯。

皇帝專制,流弊甚多,若改為民主,雖未嘗無總統、無政府,但總統由民選出,政府由民組成,當然不把那昏憒糊塗的人物,公舉起來。況且民選的總統,民組的政府,統歸人民監督;一國中的立法權,又屬諸人民,總統與政府,只有一部分的行政權,不能違法自行,倘或違法,便是叛民,民得彈劾質問,並可將他捽去。這種新制度,既叫作民主國體,又叫作共和國體,真所謂大道為公,最好沒有的了。原是無上的政策,可惜是紙上空談,不見實行。

小子每憶起辛亥年間,一聲霹靂,發響武昌,全國人士,奔走呼應,仿佛是痴狂的樣兒。此時小子正寓居滬上,日夕與社會相接,無論紳界學界,商界工界,沒一個不喜形於色,聽得民軍大勝,人人拍手,個個騰歡,偶然民軍小挫,便都疾首蹙額,無限憂愁。因此紳界籌餉,學界募捐,商界工界,情願歇去本業,投身軍伍,誓志滅清,甚至嬌嬌滴滴的女佳人,也居然想做花木蘭、梁紅玉,組織甚麼練習團、競進社、後援會、北伐隊,口口女同胞,聲聲女英雄,鬧得一塌糊塗。

還有一班超等名伶、時髦歌妓,統乘此大出風頭,借着色藝,醵貲助餉,看他宣言書,聽他演說談,似乎這愛國心,已達沸點,若從此堅持到底,不但衰微的滿清,容易掃蕩,就是東西兩洋的強國,也要驚心動魄,讓我一籌呢。中國人熱度只有五分鐘,外人怕我什麼?況當時募捐助餉的人物,或且藉名中飽,看似可喜,實是可恨。老天總算做人美,偏早生了一個孫中山,又生了一個黎黃陂,並且生了一個袁項城,趁這清祚將絕的時候,要他三人出來作主,幹了一番掀天動地的事業,把二百六七十年的清室江山,一古腦兒奪還,四千六百多年的皇帝制度,一古腦兒掃清。我國四萬萬同胞,總道是民國肇興,震鑠今古,從此光天化日,函夏無塵,大家好安享太平了。當時我也有此妄想。

誰知民國元二年,你也集會,我也結社,各自命為政黨,分門別戶,互相詆誹,已把共和二字,撇在腦後,當時小子還原諒一層,以為破壞容易,建設較難,各人有各人的意見,表面上或是分黨,實際上總是為公,倘大眾競爭,辯出了一種妥當的政策,實心做去,豈非是愈競愈進麼?故讓一步。

無如聚訟嘵嘵,總歸是沒有辯清,議院中的議員,徒學了劉四罵人的手段,今日吵,明日鬧,把筆墨硯瓦,做了兵械,此拋彼擲,飛來飛去,簡直似孩兒打架,並不是政客議事,中外報紙,傳為笑談。那足智多能的袁項城,看議會這般胡鬧,料他是沒有學識,沒有能耐,索性我行我政,管什麼代議不代議,約法不約法,黨爭越鬧得厲害,項城越笑他庸騃,後來竟仗着兵力,逐去議員,取消國會。東南民黨,與他反對,稍稍下手,已被他四面困住,無可動彈,只好抱頭鼠竄,不顧而逃。

袁項城志滿心驕,遂以為人莫餘毒,竟欲將辛苦經營的中華民國,據為袁氏一人的私產。可笑那熱中人士,接踵到來,不是勸進,就是稱臣,向時倡言共和,至此反盛稱帝制。不如是,安得封侯拜爵?斗大的洪憲年號,抬出朝堂,幾乎中華民國,又變作袁氏帝國。偏偏人心未死,西南作怪,醞釀久之,大江南北,統飄揚這五色旗,要與袁氏對仗。甚至袁氏左右,無不反戈,新華宮裏,單剩了幾個嬌妾,幾個愛子,算是奉迎袁皇帝。看官!你想這袁皇帝尚能成事麼?皇帝做不成,總統都沒人承認,把袁氏氣得兩眼翻白,一命嗚呼。禍由自取。

副總統黎黃陂,援法繼任,仍然依着共和政體,敷衍度日。黃陂本是個才不勝德的人物,仁柔有餘,英武不足;那班開國元勛,及各省丘八老爺,又不服他命令,鬧出了一場復辟的事情。冷灰裏爆出熱栗子,不消數日,又被段合肥興兵致討,將共和兩字,掩住了復辟兩字。宣統帝仍然遜位,黎黃陂也情願辭職,馮河間由南而北,代任總統,段居首揆。西南各督軍,又與段交惡,雙方決裂,段主戰,馮主和,府院又激成意氣,弄到和不得和,戰無可戰,徒落得三湘七澤,做了南北戰爭的磨中心,忽而歸北,忽而歸南,擾擾年余,馮、段同時下野。徐氏繼起,因資望素崇,特地當選,任為總統。

他是個文士出身,不比那袁、黎、馮三家,或出將門,或據軍閥,雖然在前清時代,也曾做過東三省制軍,復入任內閣協理,很是有點閱歷,有些膽識;究竟他慣用毛錐,沒有什麼長槍大戟,又沒有什麼虎爪狼牙,只把那老成歷練四字,取了總統的印信,論起勢力,且不及段合肥、馮河間。河間病歿,北洋派的武夫系,自然推合肥為領袖,看似未握重權,他的一舉一動,實有足踏神京、手掌中原的氣焰。

隆隆者滅,炎炎者絕,段氏何未聞此言?麾下一班黨羽,組成一部安福系,橫行北方,偌大一個徐總統,哪裏敵得過段黨。段黨要甚麼,徐總統只好依他甚麼,勉勉強強的過了年余,南北的惡感,始終未除,議和兩代表,在滬上駐足一兩年,並沒有一條議就,但聽得北方武夫系,及遼東胡帥,又聯結八省同盟,與安福系反對起來,京畿又做了戰場,安福部失敗,倒臉下台,南方也黨派紛爭,什麼滇系,什麼桂系,什麼粵系,口舌不足,繼以武力。

蜂采百花成蜜後,為誰辛苦為誰甜,咳!好好一座中國江山,被這班強有力的大人先生,鬧到四分五裂,不可究詰,共和在哪裏?民主在哪裏?轉令無知無識的百姓,反說是前清制度,沒有這般瞎鬧,暗地裏怨悔得很。小子雖未敢作這般想,但自民國紀元,到了今日,模模糊糊的將及十年,這十年內,蒼狗白雲,幾已演出許多怪狀,自愧沒有生花筆,粲蓮舌,寫述曆年狀況,喚醒世人痴夢。

篝燈夜坐,愁極無聊,眼睜睜的瞧着硯池,尚積有幾許剩墨,硯池旁的禿筆,也躍躍欲動,令小子手中生癢,不知不覺的檢出殘紙,取了筆,醮了墨,淋淋漓漓,潦潦草草的寫了若干言,方才倦臥。明早夜間,又因余懷未盡,續寫下去,一夕復一夕,一帙復一帙,居然積少成多,把一肚皮的陳油敗醬,盡行發出。哈哈!這也是窮措大的牢騷,書呆子的伎倆,看官不要先笑,且看小子筆下的讕言!

這二千餘言,已把民國十年的大綱,籠罩無遺,直是一段好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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