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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回 卻外寇奸黨冒功 媚乾娘義兒邀寵 之二

明史演義作者:蔡東藩發布:福哥

2020-6-16 04:09

疏方拜發,經已調齊永順、保靖各兵,分道並進,適倭寇自柘林犯嘉興,與參將盧鏜相遇,鏜此時已授參將。鏜本率狼土兵,作爲衝鋒,兩下交戰,水陸夾攻,把寇眾殺敗石塘灣,寇眾北走平望,又碰著總兵俞大猷,強將手下無弱兵,寇眾勉強對仗,不到半個時辰,已殺傷了一半;轉奔王江涇,又是兩路兵殺到。一路是永順兵,由宣慰使彭冀南統帶,一路是保靖兵,由宣慰使彭藎臣統帶,兩路生力軍,似虎似狼,前後互擊,直令寇眾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拼著命敵了一陣,該死的統入鬼門關,還有一時不該死的,竄回柘林。四路得勝的大兵,一齊追殺,到了柘林賊砦,四面縱火,亂燒亂斫,寇眾知是厲害,先已備好小舟,等到火勢一發,大家都逃入舟中,飛槳遁去。

這次戰勝,斬首二千級,焚溺無數,自出師防海以來,好算是第一次戰功。不沒張經功績,以見下文之冤死。張經大喜,立刻拜表告捷。這時候的明廷中,早接到文華劾奏,世宗正要派官逮經,不意捷報馳來,乃是張經所發,接連又是文華的捷奏,內稱狼兵初至,經不許戰,由臣與胡宗憲督師,出戰海上,方有此捷。彼此所報異辭,惹得世宗也動疑起來,只好又召嚴相問明。偏又問這老賊。稱爲嚴相,是從世宗心中勘出。

看官!試想仇人遇著對頭,義兒碰著干爺,直也變曲,曲也變直,還要問他甚麼?當下遣使逮經,並李天寵、湯克寬等,一併拿問。到了京師,隨你如何分辯,總說他冒功誣奏,盡擬處死。嚴嵩又把那楊繼盛等,附入疏尾,共有一百餘人。心同蛇蠍。當奉御筆勾掉九名,於是張經、李天寵、湯克寬及楊繼盛等九名,盡死西市。繳足楊繼盛死案。

經既被逮,改任周珫;天寵遺缺,就委了胡宗憲。未幾,周珫復罷,以南京戶部侍郎楊宜爲總督,楊宜恐蹈經轍,凡事必咨商文華,文華威焰愈盛。惟狼土兵只服張經,不服文華、楊宜等人,遂不受約束,騷擾民間,倭寇探悉內情,又入集柘林,分眾犯浙東,轉趨浙西,直達安徽,從寧國、太平,折入南京,出秣林關,劫溧陽、宜興,抵無錫,趨滸墅,轉斗數千里,殺傷四千人。

應天巡撫曹邦輔,亟督兵出剿,與寇相遇,僉事董邦政,怒馬突陣,連斬賊首十餘級。邦輔麾軍齊上,賊大敗飛奔,被官軍追至楊家橋,攔入絕地,會集各部兵,四面圍住,見一個,殺一個,見兩個,殺一雙,所有柘林遣來的寇黨,殺得一個不留。文華聞寇眾被圍,兼程趨赴,欲攘奪邦輔功勞,及行至楊家橋,寇已盡殲,邦輔已馳表告捷,歸功邦政。不勞費心。文華憤甚,乃選集浙兵,得四千人,與胡宗憲一同督領,擬進剿柘林老巢,一面約邦輔會剿。江南兵分三道,浙兵分四道,東西並進。

到了松江,聞柘林賊已進據陶家港,遂進營磚橋,賊悉銳沖浙兵,浙兵驚潰,文華等不能禁遏,只好退走。一出手,便獻醜。江南兵也陷賊伏中,死了二百多人。文華只諉罪邦輔,及僉事邦政,奏言兩人愆約後期,以致小挫等情。世宗又要下旨逮問。給事中孫濬、夏栻等,力言邦輔實心任事,前此楊家橋一役,盡殲流賊,功績顯然,此次愆期,定有別故。文華遽請罪斥,殊屬非是。世宗乃申飭文華秉公視師。文華料賊未易平,乃萌歸志,會川兵破賊周浦,總兵俞大猷,復破賊海洋,文華遂上言水陸成功,請即還朝,有旨准奏。及文華到了京師,又奏稱余倭無幾,楊宜、曹邦輔等,不足平賊,只有胡宗憲可以勝任,於是楊宜免職,邦輔謫戍,獨進宗憲爲兵部侍郎,總督東南軍務。

已而東南敗報,相繼入京,世宗頗疑文華妄言,屢詰嚴嵩,嵩曲爲解免。文華未免驚惶,又想了一法,推在吏部尚書李默身上,只說他與張經同鄉,密圖報復,所遣東南將吏,多不得人,以致敗衄。世宗將信未信,會李默發策試士,試題中有『漢武征四夷,海內虛耗,唐憲復淮蔡,晚節不終』等語。文華又得了間隙,即將策題封入,劾奏李默訕謗朝廷。這奏上去,當即降旨,將李默奪職,下獄拷訊,坐罪論死。又屈死了一個。

先是文華自浙返京,攜回珍寶,先往嚴府請安,見了嚴嵩及世蕃,當將上等奇珍,奉獻數色,嚴嵩自然喜歡,文華又入內室,叩見嵩妻歐陽氏,復獻上精圓的珍珠,翡翠的寶玉,且口口聲聲,呼歐陽氏爲母親,說了無數感激的話兒。婦人家最愛珍飾,又喜奉承,瞧著這義子文華,比世蕃要好數倍,正是愛上加愛,喜上加喜。方在慰問的時候,嚴嵩適自外入內,文華忙搶步迎接,步急身動,腰間的佩帶,兩邊飄舞,也似歡迎一般。至嵩入就座,與文華續談數語,歐陽氏忽插口道:『相公年邁,所以遇事善忘。』

嵩驚問何故·

歐陽氏微笑,指著文華的腰帶道:『似郎君爲國效勞,奔走南北,乃仍服著這項腰帶,難道相公不能替他更新麼?』

這句話,明明是暗諷嚴嵩,叫他爲文華保舉,升任尚書的意思。統是珠玉之力。

嵩以手拈鬚道:『老夫正在此籌畫哩,夫人何必著忙。』

文華急下拜道:『難得義父母如此厚恩,爲兒設法升官,這正所謂欲報之德,昊天罔極呢。』

叫你多送點珍寶,便好報德。

嵩隨口說道:『這沒有甚麼難處。』

歐陽氏復親自離座,去扶文華,文華此時,非常快活,接連磕了幾個響頭,方才起來。這段描摹,惟妙惟肖。當即由嵩賜宴,加一賜字妙。兩老上座,文華坐左,世蕃坐右,歡飲至晚,方才告別。

不到數日,即有李默一案發生,默與嵩本不相協,天然如此,不然,文華何敢劾奏。文華把他劾去,嵩亦暗中得意,乃入白世宗,極稱文華的忠誠。世宗遂擢文華爲工部尚書,並加封太子少保。文華喜出望外,忙去叩謝嚴嵩。嵩語文華道:『我窺上頭的意見,還是有些疑你,不過看我的顏面,加你官爵,你須想個法子,再邀主眷,方好保住這爵位呢。』

文華復叩頭道:『還仗義父賜教。』

嵩捻著須道:『依我看來,不如再出視師。』

文華道:『聞得兵部議定,已遣侍郎沈良才出去,如何是好?』

嵩笑道:『朝旨尚可改移,部議算作什麼!據此兩語,可見嚴氏勢力。你自去奏請視師,我再替你關說數語,保管易沈爲趙了。』

文華大喜,叩別回寓,即忙拜本自薦。嵩又爲言良才不勝重任,不如仍遣文華,江南人民,感念文華德惠,現尚引領遙望呢。不是江南人感德,卻是分宜人感饋呢。世宗乃命文華兼右副都御史,提督浙閩軍務,再下江南,沈良才仍回原職,自不必說。小子有詩嘆道:

黜陟權由奸相操,居然賊子得榮褒。

試看獻媚低頭日,走狗寧堪服戰袍。

文華再出視師,果能平倭與否,且至下回敘明。


【後評】

倭寇與海盜聯絡,屢犯江浙,自當以御擊爲先。朱絝、王忬,皆專閫材,足以辦賊,乃先後去職,忬且飲恨自盡。至張經繼任,雖傲然自大,不無可訾,然王江涇一役,斬馘至二千級,當時推爲第一勝仗,要不得謂非經之功。趙文華何人?乃敢冒功誣奏乎?是回於張經功過,釐然並舉,而功足掩過之意,即在言外。文華既誣死張經,復諉罪曹邦輔,回朝以後,復陷害李默,種種鬼蜮,仿佛一嚴嵩小影。嵩爲義父,文華爲義兒,臭味相投,無怪其然。故文華所爲之事,嵩必曲護之,至敘入嵩妻歐陽氏一段,描摹盡致,尤見得齷齪小人,善於獻媚,後世之夤緣內室,藉此博官者,無在非文華也。試展此回讀之,曾亦自覺汗顏否乎?鑄奸留影,爲後人戒,知作者之寓意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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