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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回 追狡寇庸帥敗還 開馬市藎臣極諫 之二

明史演義作者:蔡東藩發佈:福哥

2020-6-16 04:09

是時俺答已縱掠八日,所得過望,竟整好輜重,向白羊口而去。有旨飭仇鸞追襲,鸞無奈,發兵尾隨敵後,誰料敵兵竟返旆來馳,嚇得仇鸞膽戰心驚,急忙退步。部兵亦霎時潰散,等到敵兵轉身,徐徐出塞,然後收集潰卒,檢點人數,已傷亡了千餘人。鸞反在途中梟斬遺屍,得八十餘級,只說是所斬虜首,獻捷報功,世宗信以為真,優詔慰勞,並加鸞太保,厚賜金帛。京中官吏,聞寇眾退去,互相慶賀。丑不可耐。

不意有嚴旨下來,飭逮尚書丁汝夔,都御史楊守謙下獄。原來京城西北,多築內臣園宅,自被寇眾縱火,免不得一併延燒。內臣入奏世宗,統說是丁、楊二人,牽制將帥,不許出戰,以致烽火滿郊,驚我皇上,伏乞將二人治罪,為後來戒。都把皇帝做推頭,這叫作膚受之愬。

世宗聞言大怒,所以立刻傳旨,將二人逮系起來。汝夔本受教嚴嵩,才命各營停戰,至此反致得罪,連忙囑着家屬,向嵩乞救。嵩語來人道:『老夫尚在,必不令丁公屈死。』

來人歡謝去訖。嵩馳入見帝,談及丁汝夔,世宗勃然變色道:『汝夔負朕太甚,不殺汝夔,無以謝臣民。』

這數語嚇退嚴嵩,只好踉蹌趨出,不發一言。至棄市詔下,汝夔及守謙,同被綁至法場,汝夔大哭道:『賊嵩誤我!賊嵩誤我!』

言未已,刀光一下,身首兩分。守謙亦依次斬首,毋庸細述。

過了一日,又有一道中旨頒下,着逮左諭德趙貞吉下獄。看官聽說!這趙貞吉因奏對稱旨,已得超擢,如何憑空得罪呢?先是貞吉廷議後,盛氣謁嵩,嵩辭不見。貞吉怒叱閽人。說他有意刁難,正在吵嚷的時候,忽有一人走入,笑語貞吉道:『足下何為?軍國重事,慢慢的計議就是了。』

貞吉視之,乃是嚴嵩義子趙文華,官拜通政使,不禁憤恨道:『似你等權門走狗,曉得甚麼天下事?』言畢,悻悻自去。文華原不足道,貞吉亦屬太傲。

文華也不與多辯,冷笑而入,當即報知嚴嵩,嵩仇恨益甚。至俺答已退,遂奏稱:『貞吉大言不慚,毫無規畫,徒為周尚文、沈束遊說,隱謗宸聰。』

這句話又激起世宗的怒意,遂命將貞吉拘係數日,廷杖一頓,謫為荔波典史。

當貞吉主戰時,廷臣俱袖手旁觀,莫敢附和,獨有一小小官吏,位列最卑,恰朗聲道:『趙公言是。』

吏部尚書夏邦謨,張目注視道:『你是何等官兒,在此高論?』

那人即應聲道:『公不識錦衣經歷沈煉麼?由他自己報名,又是一樣筆墨。公等大臣,無所建白,小臣不得不說。煉恨國家無人,致寇猖獗,若以萬騎護陵寢,萬騎護通州軍餉,再合勤王軍十餘萬,擊寇惰歸,定可得勝,何故屢議不決呢?』

邦謨道:『你自去奏聞皇上,我等恰是無才,你也不必同我空說。』

煉益憤憤,竟拜表上陳,世宗全然不理。煉悶悶不樂,縱酒佯狂。一日,至尚寶丞張遜業處小飲,彼此縱論國事,談及嚴嵩,煉停杯痛罵,涕淚交頤。既晚歸寓,余恨未平,慨然太息道:『自古至今,何人不死?今日大奸當國,正忠臣拼死盡言的時候,我何不上書痛劾?就是致死,也所甘心。』

計劃已定,遂研墨展毫,繕就奏牘道:

昨歲俺答犯順,陛下欲乘時北伐,此正文武群臣,所共當戮力者也。然制敵必先廟算,廟算必當為天下除奸邪,然後外寇可平。今大學士嚴嵩,當主憂臣辱之時,不聞延訪賢豪,諮詢方略,惟與子世蕃,規圖自便,忠謀則多方沮之,諂諛則曲意引之,索賄鬻官,沽恩結客,朝廷賞一人,則曰由我賞之,罰一人,則曰由我罰之,人皆伺嚴氏之愛惡,而不知朝廷之恩威,尚忍言哉!姑舉其罪之大者言之:

納將帥之賄,以啟邊陲之釁,一也;

受諸王饋遺,每事隱為之地,二也;

攬御史之權,雖州縣小吏,亦皆貨取,致官方大壞,三也;

索撫按之歲例,致有司遞相承奉,而閭閻之財日削,四也;

隱制諫官,俾不敢直言,五也;

嫉賢妒能,一忤其意,必致之死,六也;

縱子受賄,斂怨天下,七也;

運財還家,月無虛日,致道途驛騷,八也;

久居政府,擅權害政,九也;

不能協謀天討,上貽君父憂,十也。

明知臣言一出,結怨權奸,必無幸事,但與其縱奸誤國,毋寧效死全忠。今日誅嵩以謝天下,明日戮臣以謝嵩,臣雖死無餘恨矣。


【後評】

寫至此,讀了一遍,又自念道:『夏邦謨恰也可惡,索性連他劾奏。』

遂又續寫數語,無非是吏部尚書夏邦謨,諂諛黷貨,並請治罪等情。次日呈將進去,看官試想!一個錦衣衛經歷,居然想參劾大學士及吏部尚書來,任你筆挾龍蛇,口吐煙雲,也是沒有效力。況世宗方倚重嚴嵩,哪裏還肯容忍?嚴旨一下,斥他誣衊大臣,榜掠數十,謫佃保安。同時刑部郎中徐學詩,南京御史王宗茂,先後劾嵩,一併得罪。學詩削籍,宗茂貶官。還有葉經、謝瑜、陳紹,與學詩同裏同官,俱以劾嵩遭譴,時稱為上虞四諫官。此外所有忤嵩各官,都當京察大計時,盡行貶斥,真箇是一網打盡,靡有孑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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