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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回 遘宮變妃嬪罹重辟 跪榻前父子乞私情 之三

明史演義作者:蔡東藩發布:福哥

2020-6-16 04:09

試官周礦,提調布政使陳儒,皆坐罪謫官。御史謝瑜、喻時、陳紹,給事中王勰、沈良材、陳塏,及山西巡撫童漢臣,福建巡按何維柏等,皆以劾嵩得罪,嵩自是氣焰益橫。世宗命吏部尚書許瓚,禮部尚書張璧,入閣辦事,各授爲大學士,嵩看他們不在眼中,仍然獨斷獨行,不相關白。

瓚嘗自嘆道:『何故奪我吏部,令我仰人鼻息。』遂上疏乞休,並言:『嵩老成練達,可以獨相,無煩臣伴食』云云。明是譏諷語。

嵩知瓚意,亦上言:『臣子比肩事主,當協力同心,不應生嫌,往歲夏言與郭勛同列,互相猜忌,殊失臣道,臣嵩屢蒙獨召,於理未安,恐將來同僚生疑,致蹈前轍,此後應仿祖宗朝蹇夏三楊故事,凡蒙召對,必須閣臣同入』等語。以假應假,煞是好看。

兩疏皆留中不報。世宗自遭宮變後,移居西內,日求長生,郊廟不親,朝講盡廢,君臣常不相見,只秉一真人陶仲文,出入自由,與世宗接見時,輒得旁坐,世宗呼爲先生而不名。嚴嵩嘗賄托仲文,凡有黨同伐異的事件,多仗他代爲陳請,一奸一邪,表里相倚,還有何事再應顧忌?

不過大明的國脈,被他斫喪不少呢。

既而張璧去世,許瓚以乞去落職,嚴嵩竟思獨相,不意內旨傳出,復召回夏言入閣,盡復原官。言奉詔即至,一入閣中,復盛氣凌嵩,既去何必再來·且盛氣如故,不死何待·一切批答,全出己意,毫不與嵩商議。就是嵩所引用的私人,多半驅逐,嵩欲出詞袒護,都被言當面指摘,反弄得噤不敢聲。御史陳其學,以鹽法事劾論崔元,及錦衣都督陸炳,炳時已升都督。世宗發付閣議。言即擬旨,令二人自陳。二人煌懼,徑造嵩家乞救。嵩搖手道:『皇上前尚可斡旋,夏少師處不便關說,兩位只去求他罷了。』

二人沒法,先用三千金獻納夏第,言卻金逐使,嚇得二人束手無策,又去請教嚴嵩。嵩與附耳數語,二人領教出門,即至夏言處請死,並長跪多時,苦苦哀吁。言乃允爲轉圜,二人才叩謝而出。夏言已中嵩計。嗣因嵩子世蕃,廣通賄路,且代輸戶轉納錢穀,過手時任情剝蝕,悉入貪囊,事被夏言聞悉,擬即參奏。有人報知世蕃,世蕃著急,忙去求那老子設法。嚴嵩頓足道:『這遭壞了!老夏處如何挽回!』

世蕃聞言,急得涕淚交下,畢竟嚴嵩舐犢情深,躊躇半晌,方道:『事在燃眉,我也顧不得臉面了。好兒子!快隨我來。』

真是一個好兒子。

世蕃應命,即隨嵩出門駕輿,竟趨夏第,請見夏少師。名刺投進,好半日傳出話來,少師有病,不能見客。嚴嵩聽著,拈鬚微笑,曲摹奸態。袖出白銀一大錠,遞與司閽道:『煩你再爲帶引,我專爲候病而來,並無他事。』

閽人見了白鏹,眉開眼笑,樂得做個人情,天下無難事,總教現銀子。一面卻說道:『丞相有命,不敢不遵,但恐敝主人詰責,奈何?』

嚴嵩道:『我去見了少師,自有話說,請你放心,包管與你無涉。』

閽人及導他入內,直至夏言書室。言見嵩父子進來,不便呵斥閽人,只好避入榻中,佯作病狀,蒙被呻吟。嚴嵩走至榻前,低聲動問道:『少師政體欠安麼?』

夏言不應。樂得擺架子。連問數聲,方見言露首出來,問是何人?嚴嵩報明姓名,言佯驚道:『是室狹陋,奈何褻慢嚴相?』說著,欲欠身起來。

嵩忙道:『嵩與少師同鄉,素蒙汲引,感德不淺,就使囑嵩執鞭,亦所甘心,少師尚視嵩作外人麼?請少師不必勞動,儘管安睡!』

言甘心辣。言答道:『老朽多病,正令家人擋駕,可恨家人不諒,無端簡慢嚴相,老朽益難以爲情。』

嵩復道:『此非尊價違慢,實因嵩聞少師欠安,不遑奉命,急欲入候,少師責我便是,休責尊價。但少師昨尚康強,今乃違和,莫非偶冒寒氣麼?』

言長吁道:『元氣已虛,又遇群邪,群邪一日不去,元氣一日不復,我正擬下藥攻邪哩。』

分明是話中有話。

嚴嵩一聽,早已覺著,急挈著世蕃,撲的一聲,跪將下去。世蕃又連磕響頭,驚得夏言起身不及,忙道:『這、這是爲著何事,快快請起!』

嵩父子長跪如故,接連是流淚四行,差不多似雨點一般,墜將下來。好一個老法兒。小子有詩譏嚴嵩父子道:

能屈能伸是丈夫,奸人使詐亦相符。

試看父子低頭日,誰信將來被厚誣?

未知夏言如何對付,請看官續閱下回。


【後評】

本回以嚴嵩爲主,夏言及世宗爲賓,內而方後、曹端妃等,外而翟鑾、葉經、許瓚等,皆賓中賓也。世宗與夏言,皆以好剛失之,世宗惟好剛故,幾罹弒逆之變,夏言惟好剛故,屢遭構陷之冤,獨嚴嵩陰柔險詐,象恭滔天,世宗不能燭其惡,夏言反欲凌以威,此皆爲柔術所牢籠,墮其術中而不之悟,無惑乎爲所播弄也。宮變一節,雖與嚴嵩無關,而世宗因此潛居,使嚴嵩得以專柄,是不啻爲嵩添翼。端妃屈死,而嚴氏橫行,天何薄待紅顏,而厚待奸相乎?吾故謂本回所敘,處處注意嚴嵩,餘事皆隨筆銷納,項莊舞劍,意在沛公,觀此文而益信神妙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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