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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回 繞法壇迓來仙鶴 毀行宮力救真龍 之二

明史演義作者:蔡東藩發佈:福哥

2020-6-16 04:09

仲文道:『果承薦舉,尚有何說。』

當下寄寓真人府內,由元節入宮面票,願薦仲文自代,世宗自然准奏。仲文仗着道法,即日至宮中驅禳,焚符諷咒,禱告了三日三夜,果然妖氛不起,怪異潛蹤。究竟這宮中有妖無妖,有怪無怪?據【明宮軼聞】,謂有黑氣為祟,漫如濃煙,又每夜聞木魚聲,一宮娥頗有膽力,聞聲夜起,到處細聽,但聞怪聲出自階下,便用小石為記,待至黎明,面奏世宗,當命人移階掘土,挖至數尺,果有木魚一具,質已朽腐,投諸烈火,有綠煙一縷上沖,氣甚臭惡,裊裊不絕。嗣經仲文入禳,黑眚消滅,禁掖平安。世宗雖頗信重仲文,但總道是元節傳授,所以有此法力,靈效非常。及元節臨終,復薦仲文,當即記着前事,立命召至,令他從行。

到了衛輝,時當白晝,天日清和,春光明媚,事見嘉靖十八年二月中。世宗心舒意愜,對景流連。猛然間有一陣旋風,從西北來,吹得駕前的節旄,都在竿頭盤繞,沙飛石走,馬鳴聲嘶,護駕的官吏,都嚇得面如土色。世宗忙召見仲文,問這旋風,主何朕兆?

仲文跪奏道:『臣已推算過了,今夜防有火災。』

不知從何術推測,想是俗語所謂旗門遁呢。

世宗驚道:『既有火災,應該醮禳。』

仲文道:『劫數難逃,禳亦無益。況行道倉猝,一時亦不及設壇呢。』

世宗道:『這卻如何是好?』

仲文道:『聖駕應有救星。料亦無妨。惟請陛下飭令扈從,小心保護為要。』

世宗點首。是夕黃昏,便令扈從等人,熄燈早睡,又飭值夜吏役,分頭巡邏,不得怠慢。戒令已畢,世宗才入御寢,亦吹熄燈燭,早早的就寢安眠。誰知睡到夜半,行宮後面,忽然火起,熊熊焰焰,頃刻燭霄,宮中扈從各人,驟遇火災,統是倉皇失措,奪門亂竄。又奈這火從外面燒入,竟將各門擋住,仿佛是祝融、回祿,代守宮門。宮內竄出各吏役,逃命要緊,管不及有火沒火,統從火堆中越過,不是焦頭爛額,也被燎髮燃眉,有幾個應罹火劫的,受着幾陣濃煙,已皆暈倒,燒得烏焦巴弓。

世宗本有戒心,聞外面是嗶剝聲,慌忙起床,啟戶一瞧,已是紅光滿目,照膽驚心,當有內監等前來扈駕簇擁而出,不防外面已成火圈,無路可走,只好重行退還。世宗因仲文言,自知無礙,便語內侍道:『休要驚慌!朕躬自有救星。』

道言未絕,門外已有人搶入,不及行君臣禮,忙將世宗背在身上,從煙焰稍淡處,沖將出去,走至宮外,俱幸無傷,才將世宗息下。世宗瞧着,乃是錦衣衛指揮使陸炳。炳頓首問安,世宗亦慰諭道:『非卿救朕,朕幾葬身火窟了。但陶卿曾謂朕有救星,不料救星就是卿呢。』

正說着,陶仲文亦踉蹌奔至,鬚眉多被焚去。世宗與語道:『卿何故也遭此災?』

仲文道:『陛下命數,應罹小災,臣適默禱,以身相代,所以把些須驚恐,移至臣身。陛下得安,臣何惜這鬚眉呢。』

吾誰欺,欺天乎·

世宗大喜。及火勢已熄,回視行宮,已成焦土,檢查吏役,傷亡了好幾百人,世宗命循例撫恤。授仲文為神霄保國宣教高士,給予誥敕印綬,特准攜帶家屬,隨官就任。仙眷安可拆開?及至承天,謁顯陵畢,命作新宮,以章聖太后合葬。是時章聖太后已崩,世宗有意南祔,所以南巡承天,閱視幽宮。至此南祔議決,才還京師。是年九月,奉葬章聖太后於顯陵。世宗又送葬南下,不消細說,惟世宗南巡時,曾命太子監國,四歲小兒,何知監國?至還都後,陶仲文又進清淨養心的道訣,身為人君,一日二日萬幾,如何清淨?世宗甚是信從。一日臨朝,諭廷臣道:『朕欲命太子監國一二年,俾朕在宮攝養,康強身體,再行親政。』

廷臣都錯愕相顧,不知所對。太僕卿楊最,心中很是反對,因見廷臣無言,也只得暫時含忍,待退朝後,恰抗疏上奏道:

臣入朝時,聞聖諭由東宮監國,暫得靜修,此不過信方士之言,為調攝計耳。夫堯舜性之,湯武身之,非不知修養可以成仙,以不易得也。不易得所以不學,豈堯舜之世無仙人?堯舜之智不知學哉?孔子謂老子猶龍,龍即仙也,孔子非不知老子之為仙,不可學也,不可學豈易得哉?臣聞皇上之諭,始則驚而駭,繼則感而悲,犬馬之誠,惟望陛下端拱穆清,恭默思道,不邇聲色,保復元陽,不期仙而自仙,不期壽而自壽。若夫黃白之術,金丹之藥,皆足以傷元氣,不可信也,幸陛下慎之!

為這一疏,大忤帝意,竟下詔逮最下獄,飭鎮撫司拷訊。最不勝搒掠,瘐斃獄中。冤哉!枉也。

隨進陶仲文為忠孝秉一真人,領道教事;尋加少保禮部尚書,晉授少傅,食一品俸。半官半道,煞是可笑。

還有方士段朝用,交結武定侯郭勛,謂能化器物為金銀,當將所化銀杯,托勛進奉。世宗稱為天授,立封朝用為紫府宣忠高士,即將所獻銀杯,薦享太廟,加郭勛祿米百石,嗣復加封翊國公。嗣是東宮監國,說雖不行,惟世宗常不視朝,日事齋醮,工作煩興。給事中顧存仁、高金、王納言,皆以直諫得罪。監察御史楊爵,忍耐不住,竟上疏直陳五大弊:一由郭勛奸蠹,任用肆毒;二由工作不休,朘民膏血;三由朝御希簡,經筵曠廢;四由崇信方術,濫加保傅;五由阻抑言路,忠藎杜口。

看官!你想這五大弊,都是世宗視為美政,瞧着此奏,能不震怒異常麼?當下逮獄拷掠,血肉狼藉,死了一夜,方得甦醒。主事周天佐,御史溥鋐,上疏論救。皆下獄受刑,先後瘐死。因此群臣相戒,無敢再言。

時大學士張孚敬,屢進屢出,於嘉靖十八年卒於家,世宗尚追悼不已,贈職太師。李時亦已病終,禮部尚書監醮使夏言,升任武英殿大學士;導引官顧鼎臣,升任文淵閣大學士。兩人最得帝寵,所有建醮時的薦告文,嘗由兩人主稿,創用青藤紙書朱字,稱為青詞。青詞以外,又有歌功頌德的詩章,亦多屬兩人手筆。顧鼎臣進步虛詞七章,夏言進修醮詩,有『宮燭熒煌太乙壇』等句,均為世宗所稱賞。內外官吏,彼此相效,盛稱祥瑞,侈頌承平,風氣一開,諛詞競進,遂引出一個大奸賊來。應首回奸賊專權。前此如江彬諸人,未嘗不奸,但未及若人耳。正是:

方外諸人剛獲寵,朝中巨猾又專權。

欲知奸賊為誰,待下回詳述情由。


【後評】

邵元節以外,有張彥頨,張彥頨以外,又有陶仲文,何仙人之多耶?或謂卿雲繞日,白鶴繞壇,史策流傳,非盡虛語。至若旋風示兆,果遇火災,陶真人獨能先覺,陸指揮即是救星,就令君非世宗,亦安得不為之敬信者?不知人君撫有天下,應以福國利民為本務,國而治,不言瑞而瑞自至;民而安,不求福而福自來。否則瑞反為妖,福轉伏禍,寧有濟耶?況乎法壇之鶴,寧知非彥頨之預儲,故示靈應;行宮之毀,安知非仲文之縱火,借踐妖言。古今來之欺世惑民者,往往如此,非必其果有異術也。本回陸續敘寫凡方士之售欺,與世宗之受欺,盡在言中,明眼人自能知之,寧待明示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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