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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回 返豹房武宗晏駕 祭獸吻江彬遭囚

明史演義作者:蔡東藩發布:福哥

2020-6-16 04:09

卻說武宗墜入水中,險些兒被水淹死,幸虧操舟的兩太監,曾在京內太液池中,習慣泅水,雖遭覆溺,毫不畏懼,亟游近武宗身旁,將武宗手腳握住,推出水面。各舟聞警齊集,才將武宗攙入舟中,還有兩太監入水,用力掙扎,也經旁人救起。惟武宗生平,並未經過游泳,並且日日縱慾,元氣甚虧,寒秋天氣,又是凜冽,所以身雖遇救,已是鼻息細微,人事不省了。威武大將軍,乃不堪一溺麼?

那時御舟中曾帶著御醫,趕緊用著方法,極力施救,武宗才把池水吐出,漸漸甦醒,只元氣總難挽回,龍體從此乏力。大學士楊廷和等,請速還京,武宗也覺倦遊,遂傳旨速歸。輕舟蕩漾,日行百里,不數日即抵通州,隨召各大臣集議,處置宸濠。楊廷和等上言,請如宣宗處高煦故例,御殿受俘,然後議刑。獨江彬謂應即誅逆,免滋他患。武宗正恐宸濠爲變,北還時,每令濠舟與御舟,銜尾行駛,以防不測。至是用江彬言,遽令宸濠自盡。濠死後乃令燔屍,越三日,始還京師,大耀軍容,首逆已死,耀軍何爲?輦道東西,列著許多兵士,盔甲森嚴,戈鋌並耀,各逆黨一併牽至,令他兩旁跪著。尚書陸完,都督錢寧,統因逆案牽連,做了矮人,大家褫去上身衣服,赤條條的反縛兩手,背上懸揭白幟,大書姓名罪狀。還有逆黨眷屬,不問男婦長幼,都是裸體反接,挨次跪著。

武宗戎裝跨馬,立正陽門下,閱視良久,才將附逆著名的奸黨,飭令正法,懸首竿上,延長數里,余犯仍回系獄中,武宗方策馬入內,還憩豹房。後來錢寧伏法,陸完謫戍,只太監蕭敬,獨運動張忠,願出二萬金,買了一個性命。錢可通靈。餘黨多庾斃獄中,不消細說。

武宗以親征凱旋,復降特旨,令定國公徐光祚,駙馬都尉蔡震,武定侯郭勛,祭告宗廟社稷。越數日,又補行郊祀大典。武宗只好親自主祭,駕至天壇,循例行禮,初次獻爵,由武宗跪拜下去,不覺心悸目暈,支撐不住,侍臣連忙扶掖,半晌方起,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自覺腥穢難當,渾身發顫,再也不能成禮了。當下委著王公,草草畢祭,自己乘著安輿,返入大內。

轉眼間已是殘年,爆竹一聲除舊,桃符萬戶更新,武宗因病體未痊,飭免朝賀。一病數月,又屆季春,月朔適遇日蝕,陰霾四塞,都人士料爲不祥,惟江彬等越加驕恣,竟矯傳上旨,改西官廳爲威武團營,自稱兵馬提督,所領邊卒,也是狐假虎威,桀驁愈甚。都下洶懼,不知所爲。武宗臥病豹房,懵然罔覺,經御醫盡心調治,日進參苓,終不見效。真元耗損,還有何救?

司禮監魏彬,密詢御醫,統已搖首,乃走至內閣,語大學士楊廷和道:『皇上不豫,醫力已窮,不如懸賞巨金,求諸草澤。』

廷和聞著,知他言中有意,是何意思?請看官一猜。沉吟一會,方啟口道:『御醫久侍聖躬,必多經驗,譬如人生倫序,先親後疏,親近的人,關係痛癢,自然密切,疏遠的人,萬不能及。據我想來,總須親近的人,靠得住呢。』

啞謎中已表大旨。

魏彬唯唯而去。過了兩日,武宗病癒沉重,自知不起,從昏昏沉沉中,偶然醒來,開眼一瞧,見太監陳敬、蘇進兩人,侍著左右,便與語道:『朕疾至此,已不可救了,可將朕意傳達太后,此後國事,當請太后宣諭閣臣,妥爲商議便了。』

言至此,氣不相續,喘息良久,復太息道:『從前政事,都由朕一人所誤,與你等無涉,但願你等日後謹慎,毋得妄爲!』

武宗已知自誤,則此次顧命,應即召大臣入囑,何爲僅及中官?況逢惡長非,全出若輩,乃雲與他無涉,可見武宗至死,尚是未悟。

陳敬、蘇進,齊聲遵旨,俟武宗安睡後,才去通報張太后。待張太后到了豹房,武宗已不能言,惟眼睜睜的瞧著太后,淌下幾點淚珠兒。太后尚含淚慰問,誰知他兩眼一翻,雙腳挺直,竟自歸天去了,壽僅三十一歲。筆下俱含刺意。

太后亟召楊廷和等至豹房,商議立儲事宜。廷和請屏去左右,方密稟太后道:『江彬不臣,勢將謀變,若聞皇上晏駕,必且迎立外藩,挾主興兵,爲禍不淺。請太后先事預防呢!』

太后道:『如此奈何?』

廷和道:『現只有秘不發喪,先定大計。此處耳目甚近,不如還至大內,好作計較。』

太后聞言,也不及悲慟,即刻乘輦還宮。廷和隨入宮中,略行籌議,便即赴閣。太監谷大用及張永,亦入閣探信。

廷和道:『皇上大漸,應立皇儲。』

張永道:『這是目前最要的事情。』

廷和即袖出祖訓,宣示諸人道:『兄終弟及,祖訓昭然。興獻王長子,系憲宗孫,孝宗從子,皇帝從弟,按照次序,當然繼立。』

梁儲、蔣冕、毛紀等,齊聲贊成道:『所言甚是,就這般辦罷!』

張永、谷大用,亦無異言,乃令中官入啟太后。廷和等至左順門,排班候旨。忽見吏部尚書王瓊,率九卿入左掖門,厲聲道:『立儲豈是小事?我爲九卿長,乃不使與聞麼?』

廷和等也無暇與辯,瓊亦自覺沒趣,正懊悵間,中官已傳宣遺詔,及太后懿旨,頒詔群臣。遺詔有云:

朕紹承祖宗丕業,十有六年,有辜先帝付託,惟在繼統得人,宗社生民有賴。皇考孝宗敬皇帝親弟興獻王長子厚熜,聰明仁孝,德器夙成,倫序當立。遵奉祖訓兄終弟及之文,請於皇太后與內外文武群臣,合謀同辭,即日遣官迎取來京,嗣皇帝位,恭膺大統。

群臣覽此遺詔,方知武宗已經賓天,大家都相驚失色。只因遺詔已下,帝統有歸,即欲辯論,也是無益,樂得含忍過去。吏部尚書王瓊,也只好一言不發,隨進隨退罷了。還算見機。廷和等返入內閣,一面請命太后,遣谷大用、張永等,往豹房奉移梓宮,入殯大內,一面議遣官迎興世子入都,明朝故例,奉迎嗣主,必須由中貴勛戚,及內閣一人偕行。勛戚派定壽寧侯張鶴齡,及駙馬都尉崔光,中官派定谷大用、張錦,部臣派定禮部尚書毛澄,惟所有閣員,除廷和外,要算梁儲、蔣冕二人,資望最優。廷和方握政權,無暇出使,蔣冕是廷和幫手,若遣他出去,轉令廷和勢孤。

廷和暗中屬意梁儲,只怕他年老憚行,默默的想了一會,方顧著梁儲道:『奉迎新主,例須派一閣員,公本齒德兼尊,應當此任,但恐年高道遠,未便首途呢。』

故意反激。

儲奮然道:『國家最大的政事,莫如迎主,我雖年老,怎敢憚行呢?』

廷和大喜,遂遣發各人去訖。

是時國中無主,全仗廷和一人主持。廷和復入白太后,請改革弊政。太后一一照允,遂托稱遺旨,罷威武團練諸營,所有入衛的邊兵,概給重資遣歸,黜放豹房番僧,及教坊司樂人;遣還四方所獻婦女;停不急工役;收宣府行宮金寶,悉歸內庫。還有京城內外皇店,一併撤銷。原來武宗在日,曾令中官開設酒食各肆,稱爲皇店,店中借酒食爲名,羅列市戲妓歌,及鬥雞逐犬等類,非常熱鬧。武宗時往店中遊冶,至必微服,醉或留髠。中官且借店納賄,官民爲之側目。補筆不漏。至是統令停罷,中外大悅。

獨有一個倔強鷙悍,睥睨宮闈的賊臣,聞了此事,甚是不樂,看官不必細問,便可知是提督兵馬的江彬。

彬自改組團營,日在外面辦事,無暇入宮,就是武宗晏駕,他也尚未得聞,忽奉飭罷團營,及遣歸邊卒的遺詔,不禁動色道:『皇上已賓天麼?一班混帳大臣,瞞得我好緊哩。』

這正所謂曉得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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