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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回 劉太監榜斥群賢 張吏部強奪彼美 之二

明史演義作者:蔡東藩發布:福哥

2020-6-16 04:09

劉瑾已遠遠窺見情形,一雙怪眼,睜得如銅鈴相似,至走近眾官面前,恨不得吞將下去。還是太監黃偉,看了旁氣不服,對眾官道,『書中所言,都是爲國爲民的事,究竟哪一個所寫?好男子,一身做事一身當,何必嫁禍他人?』

劉瑾聽了爲國爲民四字,怒目視黃偉道:『什麼爲國爲民,御道蕩平,乃敢置諸匿名揭帖,好男子豈干此事?』

說罷,復返身入內。未幾有中旨傳出,撤去李榮、黃偉差使。榮與偉太息而去。等到日暮,眾官等尚是跪著,統是氣息奄奄,當由小太監奉了瑾命,一齊驅入錦衣衛獄中,共計三百多名,一大半受了暑症。越日,李東陽上疏救解,尚未邀准,過了半日,由瑾察得匿名揭帖,乃是同類的閹人所爲,樂得賣個人情,把眾官放出獄中。三百人踉蹌回家,刑部主事何鉞,順天推官周臣,禮部進士陸伸,已受暑過重,竟爾斃命。死得不值。

是時東廠以外,已重設西廠,應上文且補前未明之意。劉瑾意尚未足,更立內廠,自領廠務,益發喜怒任情,淫刑求逞。逮前兵部劉大夏下獄,坐戍極邊,黜前大學士劉健、謝遷爲民,外此如前戶部尚書韓文,及前都御史楊一清等,統以舊事干連,先後逮系。經李東陽、王鏊等,連疏力救,雖得釋出,仍令他罰米若干,充輸塞下。眾大臣兩袖清風,素鮮蓄積,免不得鬻產以償。

還有一班中等人民,偶犯小過,動遭械繫,一家坐罪,無不累及親鄰。又矯旨驅逐客籍傭民,勒令中年以下寡婦盡行再醮;停棺未葬的,一概焚棄。名爲肅清輦轂,實是借端婪索。京中人情洶洶,未免街談巷議。瑾且令人監謗,遇有所聞,立飭拿問,杖笞兼施,無不立斃。他還恐武宗干涉,乘間慫恿,請在西華門內,造一密室,勾連櫛比,名曰豹房,廣選諧童歌女,入豹房中,陪侍武宗,日夜縱樂。武宗性耽聲色,還道是劉瑾好意,越加寵任。因此瑾屢屢矯旨,武宗全然未聞。

李東陽委蛇避禍,與瑾尚沒甚嫌隙。王鏊初留閣中,還想極力斡旋,嗣見瑾益驕悖,無可與言,乃屢疏求去。廷臣還防他因此致禍,迨經中旨傳出,准他乘傳歸鄉,人人稱爲異數。鏊亦自幸卸肩,即日去訖。乞休都要防禍,真是荊棘盈途。

此時各部尚書,統系劉瑾私人,都御史劉宇,本由焦芳介紹,得充是職,他一意奉承劉瑾,與同濟惡。凡御史中小有過失,輒加笞責,所以深合瑾意。瑾初通賄賂,不過數百金,至多亦只千金,宇一出手,即以萬金爲贄儀。可謂慷慨。瑾喜出望外,嘗謂劉先生厚我。宇聞言,益多饋獻。未幾即升任兵部尚書,又未幾晉職吏部尚書。宇在兵部,得內外武官賄賂,中飽甚多,他自己享受了一半,還有一半送奉劉瑾。及做了吏部尚書,進帳反覺有限,更兼銓選郎張襘,系劉瑾心腹,從中把持,所有好處,被他奪去不少。宇嘗自嘆道:『兵部甚好,何必吏部。』

這語傳入瑾耳,瑾即邀劉宇至第,與飲甚歡,酒至數巡,瑾語劉宇道:『聞閣下厭任吏部,現擬轉調入閣,未知尊意何如?』

宇大喜,千恩萬謝,盡興而去。次日早起,穿好公服,先往劉瑾處申謝,再擬入閣辦事。瑾微哂道:『閣下真欲入相麼?這內閣豈可輕入?』

想是萬金,未曾到手。

宇聞此言,好似失去了神魂一般,呆坐了好半天,方怏怏告別。次日即遞上乞省祖墓的表章,致仕去了。腰纏已足,何必戀棧,劉宇此去,還算知機。

宇既去位,張彩即頂補遺缺,不如饋瑾若干。變亂選格,賄賂公行,金帛奇貨,輸納不絕。蘇州知府劉介,夤緣張彩,由彩一力提拔,入爲太常少卿。介在京納妾,雖系小家碧玉,卻是著名尤物。彩素好色,聞著此事,便盛服往賀,介慌忙迎接,殷勤款待。飲了幾觥美酒,彩便要嘗識佳人,介不能卻,只得令新人盛妝出見,屏門開處,但見兩名侍女,擁著一個麗姝,慢步出來,環珮聲清,脂粉氣馥,已足令人心醉,加以體態輕盈,身材裊娜,仿佛似嫦娥出現,仙女下凡,走至席前,輕輕的道聲萬福,斂衽下拜。驚得張彩還禮不及,急忙離座,竟將酒杯兒撞翻。彩尚不及覺,至新人禮畢入內,方知袍袖間被酒淋濕,連自己也笑將起來。描摹盡致。

早有值席的侍役,上前揩抹,另斟佳釀,接連又飲了數杯。酒意已有了七八分,彩忽問介道:『足下今日富貴,從何處得來?』

介答道:『全出我公賞賜。』

彩微笑道:『既然如此,何物相報?』

介不暇思索,信口答道:『一身以外,統是公物。憑公吩咐,不敢有私。』

彩即起座道:『足下已有明命,兄弟何敢不遵?』

一面說著,一面即令隨人入內,密囑數語,那隨役竟搶入房中,擁出那位美人兒,上輿而去。彩亦一躍登輿,與介拱手道:『生受了,生受了。』

兩語甫畢,已似風馳電掣一般,無從追挽。劉介只好眼睜睜的由他所爲,賓眾亦驚得目瞪口呆,好一歇,方大家告別,勸慰主人數語,分道散去。介只有自懊自惱罷了。到口的肥羊肉,被人奪去,安得不惱。

張彩奪了美人,任情取樂,自在意中。過了數月,又不覺厭棄起來,聞得平陽知府張恕家,有一愛妾,艷麗絕倫,便遣人至張恕家,諷他獻納。恕自然不肯,立即拒復。彩討了沒趣,懷恨在心,便與御史張襘密商。彩即運動同僚,誣劾恕貪墨不職,立逮入京。法司按問,應得謫官論戍,恕受此風浪,未免驚駭,正要鑽營門路,打點疏通,忽見前番的說客,又復到來,嘻嘻大笑道:『不聽我言,致有此禍。』

恕聽著,方知被禍的根苗,爲珍惜愛妾起見,愈想愈惱,對了來使,復痛罵張彩不絕。來使待他罵畢,方插口道:『足下已將張尚書罵彀了,試問他身上,有一毫覺著麼?足下罪已坐定了,官又丟掉了,將來還恐性命難保,世間有幾個綠珠,甘心殉節,足下倘罹不測,幾個妾媵,總是散歸別人,何不先此回頭?失了一個美人,保全無數好處哩。』

說得有理。

恕沈吟一回,嘆了口氣,垂首無言。來使知恕意已轉,即刻趨出,竟著驛使至平陽,取了張恕愛妾,送入張彩府中,恕方得免罪。

小子有詩嘆道:

畢竟傾城是禍胎,爲奴受辱費遲徊。

紅顏一獻官如故,我道黃堂尚有才。

閹黨竊權,朝政濁亂,忽報安化王寘鐇,戕殺總兵官,傳檄遠近,聲言討瑾,居然造反起來。欲知成敗情形,且待下回續表。


【後評】

本回純爲劉瑾立傳,見得劉瑾無惡不爲,比前時王振、曹吉祥、汪直一流人物,尤爲狠戾,讀之尤令人切齒。李東陽委蛇其間,尚得久居相位,無怪世人以靦顏譏之。然陳太邱之吊張讓,亦自有枉尺直尋之見,不得全爲東陽咎也。劉宇、張彩,皆系閹黨,劉宇去而張彩得勢,兩奪他人愛妾,無人訐發,明廷尚有公理乎?吾謂明臣未必畏張彩,實畏劉瑾,金水橋之聽詔,奉天門之跪伏,令人膽怵心驚,何苦爲劉介、張恕一伸冤憤。且介亦自取其咎,恕復仍得好官,多得少失,無怪其盡爲仗馬寒蟬也。武宗不明,甘聽閹黨之播弄,國之不亡,猶幸事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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