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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回 受主知三老承顧命 逢君惡八豎逞讒言 之二

明史演義作者:蔡東藩發布:福哥

2020-6-16 04:09

言至此,即袖出白金賞給,且語道,『聊以佐廉,不必廷謝,恐遭他人嫉忌呢。』

有功加賞,乃朝廷之大經,何必私自給與?孝宗此舉,未免失當。珊嘗以老疾乞歸,孝宗不許,大夏代爲申請,孝宗道:『卿代爲乞休,想是由彼委託。譬如主人留客,意誠語摯,客尚當爲強留,戴卿獨未念朕情,不肯少留嗎?』

也是意誠語摯。

大夏頓首代謝,趨出告珊。珊感且泣道:『上意如此,珊當死是官了。』

到了弘治十八年,點明歲次,爲孝宗壽終計數,與上文述成化二十三年事,同一筆法。戶部主事李夢陽,上書指斥弊政,反覆數萬言,內指外戚壽寧侯,尤爲直言不諱。壽寧侯張鶴齡,即日奏辯,並摘疏中陛下厚張氏語,誣夢陽訕皇后爲張氏,罪應處斬。孝宗留中未發。後母金夫人,復入宮泣訴,不得已下夢陽獄。金夫人尚籲請嚴刑,孝宗動怒,推案入內。既而法司上陳讞案,請免加重罪,予杖示懲。孝宗竟批示夢陽復職,罰俸三月。越日,邀金夫人游南宮,張後及二弟隨侍,入宮筵宴,酒半酣,金夫人與張皇后皆入內更衣,孝宗獨召鶴齡入旁室,與他密語,左右不得與聞,但遙見鶴齡免冠頓首,大約是遭帝詰責,惶恐謝罪的緣故。孝宗善於調停。自是鶴齡兄弟,稍稍斂跡。孝宗復召劉大夏議事,議畢,即問大夏道:『近日外議如何?』

大夏道:『近釋主事李夢陽,中外歡呼,交頌聖德。』

孝宗道:『若輩欲杖斃夢陽,朕豈肯濫殺直臣,快他私憤麼!』

大夏頓首道:『陛下此舉,便是德同堯舜了。』

未免近諛。

孝宗與張後,始終相愛,別無內寵,後生二子,長名厚照,次名厚煒,厚照以弘治五年,立爲太子,厚煒封蔚王,生三歲而殤。孝宗宵旰忘勞,自釋放夢陽後,僅歷二月,忽然得病,竟至大漸。乃召閣臣劉健、李東陽、謝遷至乾清宮,面諭道:『朕承祖宗大統,在位十八年,今已三十六歲,不意二豎爲災,病不能興,恐與諸先生輩,要長別了。』

健等叩首榻下道:『陛下萬壽無疆,怎得遽爲此言?』

孝宗嘆息道:『修短有命,不能強延,惟諸先生輔導朕躬,朕意深感,今日與諸先生訣別,卻有一言相托。』

言至此,略作休息,復親握健手道:『朕蒙皇考厚恩,選張氏爲皇后,生子厚照,立爲皇儲,今已十五歲了,尚未選婚,社稷事重,可即令禮部舉行。』

健等唯唯應命。孝宗又顧內臣道:『受遺旨。』

太監陳寬扶案,李璋捧筆硯,戴義就前書草,無非是大統相傳,應由太子嗣位等語。書畢,呈孝宗親覽。孝宗將遺詔付與閣臣,復語健等道:『東宮質頗聰穎,但年尚幼稚,性好逸樂,煩諸先生輔以正道,使爲令主,朕死亦瞑目了。』

知子莫若父,後來武宗好游,已伏此言。

健等又叩首道:『臣等敢不盡力。』

孝宗乃囑令退出。翌日,召太子入,諭以法祖用賢,未幾遂崩。又越日,太子厚照即位,是爲武宗,以明年爲正德元年。

是時太皇太后周氏已崩,崩於弘治十七年,此是補筆。太后王氏尚存,乃尊太后爲太皇太后,皇后張氏爲太后,加大學士劉健,及李東陽、謝遷等爲左柱國,以神機營中軍二司內官太監劉瑾,管五千營。敘武宗即位,便提出劉瑾,爲揭出首惡張本。

劉瑾本談氏子,幼自閹,投入劉太監門下,冒姓劉氏,來意已是叵測。得侍東宮。武宗爲太子時,已是寵愛。劉瑾復結了七個密友,便是馬永成、谷大用、魏彬、張永、邱聚、高鳳、羅祥七人,連劉瑾稱爲八黨。後又號作八虎。這八人中,瑾尤狡獪,並且涉獵書籍,粗通掌故,七人才力不及,自然推他爲首領了。武宗居苫塊中,恰也不甚悲戚,只與八人相依,暗圖快樂,所有應興應革的事情,概置勿問。大學士劉健等,屢次上疏言事,終不見報。健乃乞請罷職,才見有旨慰留。

兵部尚書劉大夏,吏部尚書馬文升,見八虎用事,料難挽回,各上章乞賜骸骨,竟邀俞允。兩人聯袂出都,會天大風雨,壞郊壇獸瓦,劉健、李東陽、謝遷,復聯名奏陳,歷數政令過失,並指斥宵小逢君,甚是痛切。哪知復旨下來,只淡淡的答了聞知兩字。轉瞬間冊後夏氏,大婚期內,無人諫諍。劉瑾與馬永成等,日進鷹犬歌舞角觗等戲,導帝遊行。給事中陶諧,御史趙佑等,看不過去,自然交章論劾。原奏發下閣議,尚未稟復,戶部尚書韓文,與僚屬談及時弊,欷歔泣下,郎中李夢陽進言道:『公爲國大臣,義同休戚。徒泣何益!』

文答道:『計將安出?』

夢陽道:『近聞諫官交劾內侍,已下閣議,閣中元老尚多,勢必堅持原奏,公誠率諸大臣固爭,去劉瑾輩,還是容易,此機不可輕失哩。』

文毅然道:『汝言甚是。我年已老,一死報國便了。』

隨命夢陽草奏。稿成,更由文親自刪改。次日早朝,先於朝房內宣示九卿諸大臣,浼他一同署名,當由各官瞧著,略云:

伏睹近日朝政益非,號令失當,中外皆言太監馬永成、谷大用、張永、羅祥、魏彬、邱聚、劉瑾、高鳳等,造作巧偽,淫蕩上心,擊球走馬,放鷹逐犬,俳優雜劇,錯陳於前,至導萬乘與外人交易,狎昵媟褻,無復禮體,日游不足,夜以繼之,勞耗精神,虧損志德,此輩細人,惟知盅惑君上,以便己私,而不思皇天眷命,祖宗大業,皆在陛下一身,萬一游宴損神,起居失節,雖虀粉若輩,何補於事?

竊觀前古閹宦誤國,爲禍尤烈。漢十常侍,唐甘露之變,其明驗也。今永成等罪惡既著,若縱而不治,將來益無忌憚,必患在社稷。伏望陛下奮乾綱,割私愛,上告兩宮,下諭百僚,明正典刑,潛消禍亂之階,永保靈長之祚,則國家幸甚!臣民幸甚!


【後評】

大眾瞧畢,便道甚好甚好,當有一大半署名簽字。俟武宗視朝,即當面呈遞。武宗略閱一周,不由的愁悶起來,退了朝,嗚嗚悲泣,過午不食。一派孩兒態。諸閹亦相對流涕。武宗躊躇良久,乃遣司禮監王岳、李榮等,赴閣與議,一日往返至三次,最後是傳述帝意,擬將劉瑾等八人,徙置南京。劉健推案大哭道:『先帝臨崩,執老臣手,囑付大事,今陵土未乾,遂使宦豎弄權,敗壞國事,臣若死,何面目見先帝?』

謝遷亦正色道:『此輩不誅,何以副遺命?』

王岳見二人聲色俱厲,頗覺心折,慨然道:『閣議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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