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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回 發逆謀曹石覆宗 上徽號李彭抗議 之二

明史演義作者:蔡東藩發布:福哥

2020-6-16 04:09

言已,疾趨出室,往語孫鏜。鏜急草疏數語,從大內門隙塞入。英宗得了此疏,忙遣禁旅收逮曹吉祥,並敕皇城及京師九門,勿得遽啟。是時曹欽尚未及覺,馬亮逃席,尚且未曉,還能成大事麼?乘著數分酒興,帶了家將,及弟鈜、、鐸三人,跨馬而出,直奔長安門。見門扃如故,料知事泄,即轉身馳至逯杲家。杲方欲入朝,啟門出來,突遇曹欽兄弟,手起刀落,斃於非命。欽斬下杲首,持奔西朝房,見御史寇深待朝,復一刀殺死了他。轉入西朝房,正與吏部尚書李賢相遇,賢不及趨避,被欽手下家將,擊傷左耳。幸欽在後喝住,並握賢手道:『公系好人,我今日爲此事,實由逯杲激變,並非出我本心,煩公代爲奏辯!』

情願不做皇帝了。賢尚在驚疑,那曹欽竟擲下一個首級,大聲道:『你可看是逯杲麼?』

一面說,一面走入朝房,見尚書王翱,亦在內坐著,便不分皂白,上前擊縛。賢忙趨入道:『君不要這般莽撞!我與王公聯銜入奏,保你無罪,何如?』

欽大喜,乃釋翱縛,當由賢索筆繕疏,模模糊糊的寫了數語,交與曹欽。欽攜疏至長安左門,從門隙投疏。門堅密,疏不得入,便令家將縱火焚門。守門兵士,拆卸御河磚石,將門緊緊堵住,一時燒不進去。欽等只在門外呼噪,聲徹宮中。懷寧伯孫鏜,看調兵不及,急語長次二子,令在長安門外,大呼有賊謀反。霎時間集得西征軍二千人,奮擊曹欽。工部尚書趙榮,亦披甲躍馬,高呼殺賊有賞,也集得數百人。兩邊夾攻,欽等料難成功,且戰且走。

這時候天色大明,恭順侯吳瑾,率五六騎出觀,猝與賊遇,力戰而死。尚書馬昂,及會昌侯孫繼宗,率兵陸續到來,才把欽兵殺死過半。欽弟鈜、、鐸等,都被擊斃。天又大雨,欽狼狽奔歸,投入井中。官軍一齊追至,殺入欽家,不論男女長幼,統賞他一碗刀頭面。曹欽妻妾想做后妃,不意變作這般結果。只不見逆賊曹欽,嗣至井中找尋,方見欽已溺斃,當將屍首撈出,拖至市曹,專待旨下。須臾英宗臨朝,眾官入奏,即命將曹吉祥綁赴市中,與曹欽兄弟四人屍首,一古腦兒聚在一處,魚鱗寸割,萬剮凌遲。極言重刑,爲閱者一快。湯序、馮益等,自然連坐。所有曹氏的親黨,與欽同謀,盡問成死罪,先後伏誅。於是晉封孫鏜爲侯,馬昂、李賢、王翱,並加太子少保,馬亮告叛有功,擢爲都督,將士等升賞有差。追封吳瑾梁國公,贈寇深少保,以擒賊詔示天下。曹、石兩家,從此殄滅了。

且說內變粗定,西征軍暫不出發,留衛京師,怎奈西北警報,日有數起,乃命都督馮宗充,及兵部侍郎白圭,代馬昂、孫鏜等職,統軍西行,屢戰獲勝。孛來欲大舉入犯,會韃靼汗麻兒可兒,與孛來仍然未協,彼此仇殺無虛日,因此孛來不能如願,只好上書乞和。英宗遣指揮使唐升,齎敕往諭。孛來乃允歲貢方物,總算暫時羈縻罷了。看似插敘之筆,實與前後統有關係,閱者幸勿錯過。

會粵西苗猺作亂,據住大藤峽,出掠民間,由都督僉事顏彪,奉旨往剿,連破七百餘寨,猺勢稍平。爲後文韓雍征猺張本。英宗以內外平靖,免不得久勞思逸,便大興土木,增筑西苑,殿閣亭台,添造無數。除奉太后遊覽,及率妃嬪等臨幸外,亦嘗召文武大臣往游,並賜筵宴。且於南宮舊居,亦增置殿宇,雜植四方所貢奇花異樹,備極工雅。每當春暖花開,命中貴及內閣儒臣,隨往玩賞,賜果瀹茗,把酒吟詩,仿佛與宣德年間,差不多的快活。

怎奈光陰易過,好景難留,太后孫氏於天順六年告崩。至天順八年正月,英宗亦罹疾,臥病文華殿。適有內侍讒間太子,乃密召李賢入內,告明一切。賢伏地頓首道:『太子仁孝,必無他過,願陛下勿信邇言。』

英宗道:『依卿所說,定須傳位太子麼?』

賢又頓首道:『宗社幸甚!國家幸甚!』

英宗蹶然起床,立宣太子入殿。賢扶太子令謝,太子跪持上足,涕淚交下。英宗亦爲感泣。父子欷歔一會,方才別去。越數日,英宗駕崩,享年三十八,遺詔罷宮妃殉葬,太子見深嗣位,尊諡皇考爲英宗,以明年爲成化元年,是謂憲宗皇帝。

當下議上兩宮尊號,又惹起一番爭論。

原來英宗後錢氏無子,太子見深,系周貴妃所出,英宗雅重錢後,嘗欲加封后族,後輒遜謝,因此後家未聞邀封。英宗北狩,錢後傾資送給,每夜哀泣籲天,倦即臥地,致折一股,並損一目。英宗還國,幽居南宮,行止不得自由,時常煩悶,虧得錢後隨時勸慰,方能釋憂。明多賢后,錢後亦算一人。至復辟後,太監蔣冕,入白太后,謂周貴妃有子,當升立爲後。語爲英宗所聞,當將蔣冕斥出。及孫太后崩逝,錢後復追述太后故事,且爲胡廢后白冤。應三十二回。

英宗始知非孫後所生,且追上胡廢后尊諡,稱爲恭讓皇后。錢後弟欽鍾,殉土木難,英宗欲封其子雄,後又固辭,有此種種賢德,遂令英宗敬愛有加。到龍體彌留時,尚顧命李賢,說是錢後千秋萬歲後,應與朕同葬。李賢將遺言恭錄,藏置閣中。憲宗即位,周貴妃密囑太監夏時,令運動閣臣獨立自己爲太后。夏時遂倡言錢後無子,且損肢體,當視胡廢后成例,獨立上生母爲太后。李賢力爭道:『口血未乾,何得遽違遺命?』

夏時道:『先帝在日,不嘗尊生母爲太后麼?難道治命尚不可從?』

學士彭時道:『胡太后以讓位故,所以遲上尊號,今錢皇后名位具在,未嘗讓去,怎得照辦?』

夏時道:『錢皇后亦無子嗣,何妨就草讓表。』

彭時道:『先帝時未曾行此,我輩身爲臣子,乃敢迫太后讓位麼?』

夏時厲聲道:『公等敢有貳心麼?難道不怕受罪?』

情理上說不過去,便乃狐假虎威,小人之無忌憚如此。

彭時拱手面天道:『太祖太宗,神靈在上,敢有貳心,不受顯誅,亦遭冥殛。試思錢皇后不育,何所規利,必與之爭,不過皇上當以孝治人,豈有尊生母,不尊嫡母的道理?』

說至此,李賢復插入道:『兩宮並尊,理所當然,彭學士言甚是,應請照此復命。』

夏時不能與辯,負氣徑去。尋由中官覃包,奉諭至閣,命草兩宮並尊詔旨。彭時又道:『兩宮並尊,太無分別,應請於錢太后尊號,加入正宮二字,方便稱呼。』

覃包再去請命,未幾即傳諭准議,乃尊皇后錢氏爲正宮慈懿皇太后,貴妃周氏爲皇太后。草詔既定,包潛語李賢道:『上意原是如此,因爲周太后所迫,不敢自主,若非公等力爭,幾誤大事。』

言已,持草詔去訖。越宿頒下詔旨,擇日進兩宮太后冊寶,小子有詩詠道:

嫡庶那堪議並尊,只因子貴作同論。

若非當日名臣在,一線綱常不復存。

兩宮既上尊號,未知後事如何,請看官再閱下回。


【後評】

石亨怨望,尚只憑家人數語,逯杲一疏,而謀逆實跡,尚未發現,安知非由落阱下石之所爲者?且石彪鎮守大同,威震中外,而飛詔促歸,即行抵京,不聞擁兵以叛,是石彪尚知有朝廷,未若曹欽之居然肆逆也。欽爲曹吉祥養子,吉祥籍隸中涓,竟令養子爲逆,敢爲內應,可見欽之逆謀,吉祥實屬與聞,或且爲之倡議,亦未可知,閹豎之禍人家國,固如此哉!

憲宗即位,兩宮並尊,本屬應有之理,而貴妃陰恃子貴,密囑內監夏時,參預閣議,時乃狐假虎威,呵叱大臣,若非彭時等守正不阿,鮮有不爲所搖奪者。先聖有言,唯女子與小人爲難養也,近之不遜,遠之則怨,觀於此而益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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