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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回 拒忠諫詔獄濫刑 定密謀奪門復辟 之二

明史演義作者:蔡東藩發佈:福哥

2020-6-16 04:09

內侍復入白帝前,言罪魁禍首,實自同、綸。景帝乃特取巨梃,交給法司,令就獄中杖同及綸,每人五百下。同竟杖斃,綸死而復甦,仍拘獄中。刑部給事中徐正,揣摩迎合,上言沂王嘗備位儲副,恐被臣民仰戴,不宜久居南宮,應徙置封地,以絕人望。這奏上去,總料是饜愜帝心,足邀寵眷,哪知降旨下來,語語駁斥,謫戍窮邊。該死。自此廷右諸臣,統做了反舌無聲,把建儲事絕不提起。

忽忽間已是景泰七年,元宵甫屆,皇后杭氏,竟罹了風寒,起初是寒熱交侵,嗣後變成重症,一到仲春,嗚呼哀哉,景帝又復悼亡,自不消說。其時宮中有個李惜兒,本系江南土娼,流轉京師,姿態妖艷,色藝無雙,都下狹邪子弟,評騭花榜,目為牡丹花。聲譽傳入禁中,為景帝所聞,更令內侍召入,一見傾心,即夕侍寢。惜兒是妓女出身,枕席上的奉承,比妃嬪等不啻天淵,景帝暢快異常,備極恩遇。可憐無德的女人,往往因寵生驕,因驕成悍,入宮不過兩三年,與景帝恰反目數次。畢竟龍性難馴,耐不住婦女磨折,一場吵鬧,逐出宮外。未免薄倖。杭皇后本得帝寵,又遭病歿,此外雖有妃嬪數人,僅備小星,沒甚才貌,情懷惻惻,長夜漫漫,教景帝如何度日?

當下採選秀女,得了一個麗姝,體態輕盈,身材裊娜,性情容止,都到恰好地位,惹得景帝越瞧越愛,越愛越寵,春風一度,無限歡娛,因她生父姓唐,遂封為唐妃。越半年又晉封貴妃。每游西苑,必令貴妃乘馬相隨。一日,馬驚妃墮,幾乎受傷。景帝鞭責馬夫,打個半死,別令中官劉茂,揀選良駿,控習以待。又增建御花房,羅致各省奇葩名卉,作為游賞處所。風流天子,綽約佳人,相對含歡,無夕不共,好一座安樂窩,嘗遍那溫柔味。無如好夢難長,彩雲易散,到了景泰八年元且,朝賀禮畢,忽覺龍體違和,好幾日不能臨朝。百官問安左順門,太監興安出語道:『公等皆朝廷股肱,不能為社稷計,徒日日問安,有何益處?』

眾官語塞,諾諾而退。到了朝房,大眾以興安所言,意在建儲,御史蕭維楨等,擬請復沂王為太子。學士蕭鎡,以沂王既退,不便再立,須另擇元良為嗣。彼此酌定,遂繕好奏摺,呈請立儲。待了數日,方有中旨頒下,謂朕偶有寒疾,當於十七日臨朝,所請着無庸議。眾官見了此旨,又面面相覷,莫名其妙。會將郊祀,帝輿疾出宿齋宮。明代故例,每歲正月大祀天地於南郊。因病日加劇,勢難親臨,乃召武清侯石亨至榻前,命攝行祀事。

亨見帝病甚,退語都督張軏,及太監曹吉祥道:『公等欲得功賞麼?』

張、曹二人聞言,不禁奇詫起來,便驚問何事?亨密語道:『皇帝病已深了,立太子,何如復上皇。』

吉祥躍起道:『石公好計!石公好計!』

小人無不好事。亨復道:『此系我一人主見,還須得老成一決。』

張軏道:『商諸太常卿許彬,可好麼?』

亨點首稱善。當下同至許彬宅,與商密計。彬矍然道:『這是不世大功,事在速為,可惜我年已老,無能為力,惟意中恰有一人,何不往商?』

亨問為誰?彬答道:『便是徐元玉。』

亨等喜謝而出。

看官道徐元玉是何人?就是當年倡議南遷的徐珵。珵因南遷議,為景帝所薄,久不得遷,他卻諂事大學士陳循,屢托保薦,循果屢登薦牘,景帝見徐珵名,好似一個眼中釘,輒擯不用。循語珵道:『官家怕見你名,須改易為是。』

珵乃易名有貞,別字元玉。無巧不成話,適值黃河決口,屢堙屢圯,循遂運動廷臣,薦舉有貞。景帝果也忘懷,竟擢他為僉都御史,督治黃河。有貞福至心靈,把屢堙屢圯的決口,熔鐵下水,竟得塞住。且疏浚下流,暢達河道,河患遂滅。還京復命,復邀獎敘,進左副都御史,尋調右副都御史。追溯徐有貞履歷,要言不煩。及石亨等到有貞家,說及復辟大計,有貞很是贊成,並雲鬚令南宮知此意。軏答道:『昨已密達上皇了。』

有貞道:『俟得復報乃可。』

越日為上元節,有貞夜至亨家,復密議了一宵。又越日黃昏,亨等又訪告有貞,謂已得南宮復報,請早定計。有貞至屋後露台上,仰觀天象已畢,即下對亨等道:『紫薇垣已有變象,事在今夕,不可失機。』

是否搗鬼·

隨又報語道:『如此如此,不患不成。』

石亨、張軏、曹吉祥三人,當即趨出,自去籌備。有貞焚香祝天,默禱一番,隨即與家人訣別道:『事成後功在社稷,共享富貴,否則禍必殺身,除非做鬼回來。』

家人攬袪挽留,有貞不顧,揮手竟去。時當三鼓,禁中衛士,因有十七日視朝的旨意,已啟禁門。有貞踉蹌趨入,徑至朝房候着,約歷半時,亨、軏等率領群從子弟,一擁併入。依據【天順實錄】,不從【紀事本末】。

是時天色晦冥,星月無光,亨、軏等左顧右盼,方見有貞,便問道:『事果濟否?』

有貞道:『必濟無疑。』

此時即不能濟事,亦只好捨命做去。遂率眾薄南宮門,門扃甚固,連叩不應。有貞命眾取巨木至,懸繩於上,用數十人舉木撞門。門右牆垣,陡被震坍,大眾乘隙進去,入謁上皇。上皇時尚未寢,秉燭觀書,見他排闥而入,不覺驚問道:『你等何為?』

眾俯伏稱萬歲。

上皇道:『莫非請我復位麼?這事須要審慎。』

可見上皇已經接洽。

有貞等齊聲道:『人心一致,請陛下速即登輿!』

言畢即起,呼兵士舉輿入內。眾兵士遑遽不能舉,有貞等掖着上皇,出坐乘輿,助挽以行。忽見天色明霽,星月皎然,上皇顧問有貞等職名,有貞一一奏對。須臾至東華門,司閽厲聲呵止。上皇亦厲聲道:『我是太上皇,有事入宮,何人敢拒?』

司閽聞聲趨視,果然不謬,遂由他進去。直入奉天殿,有貞為導,兩階武士,用鐵爪擊有貞,也虧上皇呵叱,才行退去。時黼座尚在殿隅,由眾推至正中,請上皇下輿登座,一面鳴鐘擂鼓,大啟諸門。百官方至朝房,候景帝視朝,聞奉天殿有呼噪聲,呵叱聲,繼而有鐘鼓聲,相率驚駭。驀見有貞出殿,大呼道:『太上皇復位了,眾官何不進謁?』

百官聞言益驚,但變出非常,事已至此,何人敢行抗拒?不得已各整衣冠,登殿排班,依次跪伏,三呼萬歲。正是:

冕旒重見當王貴,嵩岳依然效眾呼。

欲知復辟後事,請看官再閱下回。


【後評】

景帝居上皇於南宮,情同禁錮,其蔑視上皇也久矣。盧忠假事生風,而阮浪、王瑤,遂致獲罪,至於見濟病歿,杭後隨逝,景帝已無子嗣,亦可返躬愧省,復立沂王,乃猶拒諫飭非,淫刑以逞,奚怪石亨輩之再圖復辟乎?惟景帝病已危篤,神器豈能虛懸?他日立君,舍英宗其將奚屬?石亨希邀功賞,結合徐有貞等,遽為復辟之計,行險僥倖,成亦無名。奪門二字,貽笑千秋,然亦何莫非景帝猜忌之深,始激而成此變也。若乜先弒主之不討,李妓、唐妃之邀寵,猶其餘事,然亦可以見景帝之深心,投鼠而輒忌器,納妾而思毓麟,天不從人,蔑倫者其亦觀此自返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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