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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往復貽書囚使激怒 倉皇挽粟遇伏失糧

明史演義作者:蔡東藩發布:福哥

2020-6-16 04:09

卻說燕王棣信道衍言,於建文三年春月,復出師南犯,臨行時,自撰祭文,哭奠陣亡將士張玉等,並脫下所服戰袍,焚賜陰魂。將士家父兄子弟,無不感泣。燕王見人心奮激,即整兵至保定,與諸將議所向。邱福等請攻定州,燕王謂不如攻德州,乃移軍東出。途次接著偵報,說盛庸已駐兵夾河。燕王便自率三騎,來覘庸陣。庸結陣甚堅,見燕王掠陣而過,忙遣千騎追趕。燕王仗著善射,連發數箭,射倒追騎五六人,加鞭馳脫。嗣又率步騎萬餘,來薄庸陣。庸軍擁盾自蔽,矢刃不能入。燕王恰令壯士用著長矛,上前鉤盾。兩下牽扯,燕軍即乘隙攻入。

燕將譚淵,見敵陣內塵埃滾滾,想已蹂亂,急欲上前爭功,策馬而出,部下指揮董中峰,亦隨著出來,正要衝入敵陣,兜頭遇著一員敵將,執著長槍,來戰譚淵。不數合,敵將虛晃一槍,勒馬回陣,譚淵縱馬追入,不防被敵將回槍一刺,適中咽喉,撞落馬下。坑人者卒死人手。董中峰忙來相救,又被敵將拔劍一揮,砍作兩段。這敵將叫作莊得,乃是盛庸麾下的都指揮。燕軍見譚淵陷沒,不覺驚退。莊得乘勢驅殺,燕軍大挫,燕王且戰且行。可巧燕將朱能,率鐵騎前來接應,燕王即讓過兩人,令他當先,自己從間道繞出,來襲南軍背後。慣用此著。

南軍專向前面截殺,不防後面又有一軍殺來,這是盛庸疏虞處。南軍措手不及,頓時大亂。燕王擊破庸陣,與朱能、張武等,合軍喊殺,惱得這個莊指揮,不管死活,一味向前亂闖,還有驍將楚智、張能,也拼命相爭。燕軍見他勇悍,索性把他圍住,用了強弩毒矢,四面攢射,莊得身中數箭,竟致斃命,張能兀自搴著皂旗,往來衝突,不到片時,也集矢如蝟,死於非命,他尚手執大旗,植立不仆,燕軍素畏張能,呼他爲皂旗張,及死後兀立,還不敢近前。惟楚智持著雙刀,左劈右砍,殺死燕軍數人,幾已突出重圍,誰知一箭飛來,正中右臂,箭頭有毒,痛不可支,頓時暈倒在地,被燕軍活捉而去,嗣後甦醒轉來,亂罵燕王,遂致遇害。時已天暮,兩邊各斂兵入營。燕王檢點將士,也傷了無數,又失了大將譚淵,悲憤交迫,竟帶同十餘騎,逼盛庸營,露宿一宵。意不可測。

到了天明,四面皆圍著庸兵,左右請燕王急遁。燕王仍談笑自若,待至日出,吹動畫角,招集騎兵,從容上馬,穿營而去。盛庸諸將,相顧愕眙,連一箭也不敢發,由他往返自如。燕王固奇,盛庸諸將,亦覺可怪。

越日復戰,燕軍陣東北,盛庸陣西南,苦戰一日,互有殺傷。兩軍統覺疲乏,各擬鳴金收兵,忽東北風大起,塵霧蔽天,砂礫擊面,兩軍眯目,咫尺不見人影。風師又來助陣。燕王麾旗大呼,縱左右翼橫擊庸軍,鼓聲震地。庸軍正思歸休,哪禁得燕軍殺來,不戰而潰。燕軍乘風追趕,至滹沱河口,逼庸軍入水,踐溺死的,不計其數。盛庸退保德州,沒奈何據實申報。

建文帝正因宮嬪翠紅,投繯自盡,頗爲傷感,及接著敗報,益覺驚惶無措。

原來翠紅姓王,臨淮人,年十八入宮,二十得幸,貌既可人,才又軼眾,早知燕王有異志,勸帝翦除,帝斥她離間骨肉,降隸宮娥。至燕兵發難,頗憶翠紅前言,仍欲把她復位,偏宮中多懷妒忌,暗進讒言。翠紅聞著,憤無可泄,竟取了三尺白綾,斷送一條性命。還是死得乾淨。

建文帝聞她自縊,也爲悲淚不置,瘞葬水西門外的萬歲岡。述翠紅事,可補正史之缺。悲懷未了,警信復來,又只得召入齊泰、黃子澄,密商許久,令他出外募兵,恰故意下詔竄逐,遣使與燕王議和。燕王不從,且上書請罷盛庸、吳傑、平安各兵。建文帝又召問方孝孺。孝孺道:『燕兵久叛大名,天將暑雨,勢且不戰自疲,今宜令遼東諸將,入山海關攻永平,真定諸將,渡蘆溝橋搗北平,彼必歸救,我用大兵躡後,不難擒住燕王。現且佯與報書,往返數月,懈彼軍心,謀定勢合,便可進兵往蹴,一鼓蕩平。』

看似好計,奈不足欺騙燕王。

建文帝連聲稱善,即遣大理寺少卿薛嵓,持詔赦燕王罪,令即罷兵歸藩。嵓尚未至,燕王又與吳傑、平安等,交戰藁城。吳傑、平安夾攻燕軍,矢如雨集,燕軍多中箭陣亡,燕王所建大旗,亦被叢矢注射,七洞八穿。方驚慮間,空中大風倏至,又來幫助燕王,比夾河一戰的風勢,還要厲害,拔木飛沙,吼聲如雷。燕王復麾兵四蹙,恁你吳傑、平安,如何勇力,也不得不棄兵遁走,可憐南兵走頭無路,多被燕軍殺死。驍將鄧戩、陳鵬等,陸續被擒。吳傑、平安走入真定,喪師數萬。燕王俘獲南軍萬人,除將士外,悉數縱還。又分兵略順德、廣平、河北諸郡縣,氣焰越盛。

大理寺少卿薛嵓,齎詔入燕營,燕王讀詔畢,怒對薛嵓道:『汝臨行時,上有何言?』

嵓答道:『皇上有旨,殿下早晨釋甲,朝廷暮即班師。』

燕王獰然笑道:『這語不能誑三尺小兒,乃欲來誑我麼?』

嵓戰慄不能對,使非其人,多辱君命。燕將大嘩,群請殺嵓。燕王道:『兩國相爭,不斬來使,況他曾奉詔到此,爾等休得妄言!』

既知有君,如何造反?這也是欺人之語。

乃令嵓遍觀各營,戈矛旗鼓,相接百餘里,嚇得嵓汗流浹背,跼蹐不安。燕王留嵓數日,嵓告別欲歸,燕王語嵓道:『爲我歸語天子,我父即天子之大父,天子父系我同產兄,我爲親藩,富貴已極,尚復何望?無非望做皇帝,何必過謙·且天子待我素厚,只因權奸讒構,釀成釁隙,我爲救死起見,不得已發兵南來,今幸蒙詔罷兵,不勝感戴。但奸臣尚在,大軍未還,我軍心存惶惑,未肯遽散,望皇上立誅權奸,遣散各軍,我願率諸子歸罪闕下,恭候皇上處治。』

一派甘言,恐亦不能欺三尺小兒。

嵓唯唯聽命。燕王復令中使送他出境。

嵓沿途不敢逗留,數日到京。方孝孺先與嵓晤,詳問燕事。嵓把燕王所言,具述一遍,孝孺嘿然。及嵓入見帝,亦備述前意,且言燕軍甚盛,不易破滅。帝語孝孺道:『果如嵓言,是曲在朝廷,齊、黃二人,誤朕太甚了。』

孝孺道:『陛下使嵓宣諭燕王,嵓反爲燕王作說客,如何可信?』

於是帝又游移未決。總是優柔寡斷。既而吳傑、平安等,收集潰卒,往斷北平餉道,燕王未免懷憂,乃遣指揮武勝,復馳奏到京,大略言朝廷已許罷兵,盛庸等獨擁兵未撤,且絕臣餉道,顯違詔旨,請從嚴懲辦云云。建文帝得了此奏,頗有罷兵意,便將原奏示方孝孺,且語孝孺道:『燕王爲孝康皇帝同產弟,系朕親叔父,若逼他過甚,如何對得住宗廟神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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