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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下征書高人抗志 泄逆謀奸相伏誅

明史演義作者:蔡東藩發布:福哥

2020-6-16 04:09

卻說元擴廓病歿後,尚有無太尉納哈出,屢侵遼東。太祖飭都指揮馬雲、葉旺等,嚴行戒備。至納哈出來攻,設伏襲擊,大敗元兵,納哈出倉皇遁去,嗣是北塞粗安。惟太祖自得國以後,有心偃武,常欲將百戰功臣,解除兵柄,只因北方未靖,南服亦尚有餘孽,一時不便撤兵,只好因循過去,但心中總不免懷忌,所以草創初定,即擬修明文治,有投戈講學的意思。洪武二年,詔天下郡縣皆立學。三年復設科取士,有鄉會試等名目。鄉試以八月,會試以二月,每三年一試,每試分三場。第一場試四書經義,第二場試論判章表等文,第三場試經史策。

看官聽著!我中國桎梏人才的方法,莫甚於科舉一道,凡磊落英奇的少年,欲求上達,不得不向故紙堆中,竭力研鑽,到了皓首殘年,仍舊功名未就,那大好光陰,統已擲諸虛牝了。

嘗聞太祖說過:『科舉一行,天下英雄,盡入彀中。』

可見太祖本心,並不是振興文化,無非借科舉名目,籠絡人心。科舉亦有好處,不過以經義取士,太不合用。到了後來,又將四書經義,改爲八股文,規例愈嚴,範圍愈狹,士子們揣摩迎合,莫不專從八股文用功,之乎者也,滿口不絕,弄得迂腐騰騰,毫無實學經濟。這種流毒,相沿日久,直至五六百年,方才改革,豈不可嘆惜痛恨麼?後人歸咎明祖作俑,並非冤屈。論斷謹嚴。

太祖又徵求賢才,遣使分行天下,採訪高人逸士,並及元室遺臣。是時山東有一俠士,姓田名興,嘗往來江淮,以商爲隱。太祖微時,與興相遇,興識爲英雄,出資賙恤,並與太祖結爲異姓兄弟。至太祖得志,興恰遠引,遇有軍士不法情狀,乃致書報聞,書中不寫己名,但云某當懲治。太祖知系興所爲,按書照辦,惟無從訪他住址。洪武三年,江北六合、來安間,有猛虎害人,官吏懸賞捕虎,無人敢應。興乃奮身出來,與虎相搏,十日間格殺七虎,居民都歡呼不已,爭迎興至家,設宴款待,官吏亦齎金爲謝,興獨不受。不愧俠名。這事奏達京師,太祖料是田興,立即遣使往征,興不赴召。

嗣又由太祖手書,齎遞與興,書云:

元璋見棄於兄長,不下十年,地角天涯,無從晤覿。近聞兄在江北,爲除虎患,不禁大喜。遣使敦請,不我肯顧。未知何開罪至此?人之相知,莫如兄弟。我二人雖非同胞,情逾骨肉。昔之憂患,與今之安樂,所處各當其時。元璋固不爲憂樂易交也。世未有兄因弟貴,而閉門逾垣,以爲得計者,皇帝自皇帝,元璋自元璋,元璋不過偶然作皇帝,並非一作皇帝,便改頭換面,不是朱元璋也。本來我有兄長,並非作皇帝便視兄長如臣民也。國家事業,兄長能助則助之,否則聽兄自便,只敘兄弟之情,不談國家之事。美不美?江中水,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再不過江,不是腳色。兄其聽之!

興得此書,乃野服詣闕,太祖出城親迎,入城歡宴,格外親昵,比自家骨肉,還要加上一層。一過月余,太祖敬禮未衰,席間偶談及國事,興正色道:『天子無戲言。』

於是太祖不敢再談。興又屢次告別,經太祖苦留,方羈居京師,未幾即歿。不亞嚴光,事見【田北湖田興傳】。

還有元行省參政蔡子英,自元亡後,從擴廓走定西,擴廓敗遁,子英單騎走關中,亡入南山。太祖聞他姓名,遣人繪形往求,得諸山中。傳詣京師,至江濱,又潛遁去。未幾復被獲,械過洛陽,見湯和,長揖不拜。和呼令下跪,仍抗顏不從。和命爇火焚須,復不爲動。乃遣送至京,太祖親爲脫械,待以客禮。嗣命列職授官,終不肯受,因瀝誠上書道:

陛下乘時應運,削平群雄,薄海內外,莫不賓貢。臣鼎魚漏網,假息南山,曩者見獲,復得脫亡,重煩有司追跡。而陛下以萬乘之尊,全匹夫之節,不降天誅,反療其疾,易冠裳,賜酒饌,授以名爵,陛下之恩,包乎天地矣。

臣非不欲自竭犬馬,但名義所存,不敢輒渝初志。自惟身本韋布,知識淺陋,過蒙主將知薦,仕元十有五年,愧無尺寸功以報國士之遇。及國家破亡,又復失節,何面目見天下士?管子曰:『禮義廉恥,國之四維。』今陛下創業垂統,正當挈持大經大法,垂示子孫臣民,奈何欲以無禮義寡廉恥之俘囚,而廁諸新朝賢士大夫之列哉?臣日夜思維,咎往昔之不死,至於今日,分宜自裁,陛下待臣以恩禮,臣固不敢賣死立名,亦不敢偷生苟祿。若察臣之愚,全臣之志,禁錮海南,畢其生命,則雖死之日,猶生之年。

昔王蠋閉戶以自縊,李芾闔門以自屠,彼非惡榮利而樂死亡,顧義之所在,雖湯鑊有不得避也。眇焉之軀,上愧古人,死有餘恨,惟陛下裁察!


【後評】

太祖覽書,更加敬重,留館儀曹。一夕,子英忽大哭不止,旁人問爲何事?子英說是記念舊君,因此流涕。太祖知不可奪,乃命有司送出塞外,令從故主。足愧貳臣。

子英以外,又有元行省都事伯顏子中,曾守贛州。陳友諒破贛,子中倉猝募吏民,與戰不勝,脫走閩中。陳友定辟爲員外郎,計復建昌,浮海至元都報捷,累遷吏部侍郎,持節發廣東何真兵救閩。適何真降明,子中跳墮馬下,跌損一足,爲明軍所得,執送廖永忠軍前。永忠脅令投降,誓死不屈,乃釋縛令去。子中變姓名,戴黃冠,遊行江湖間,太祖求之不得,簿錄子中妻子,子中仍不往。尋復由明布政使沈立本密薦,遣使幣聘。

子中太息道:『今日死已遲了。』作歌七章,遍哭祖父師友,飲鴆而死。死有重於泰山者。子中得之。

太祖又恐廷臣蒙蔽,嘗與侍從數人,易服微行,一面採訪才能,一面偵察吏治,一面調查民情,所以江淮一帶,恆有太祖君臣蹤跡。相傳太祖微幸多寶寺,步入大殿,見幢幡上盡寫多寶如來佛號,因語侍從道:『寺名多寶,有許多多寶如來?』

學士江懷素聞言,知太祖意在屬對,便脫口答道:『國號大明,無更大大明皇帝。』

恰是絕對。

太祖大喜,而擢爲吏部侍郎。迨入遊方丈,見有紙條粘貼門首,上書維揚陳君佐寓此。君佐少有才,脫略不羈,曾與太祖有一面交,太祖立呼相見。君佐出謁畢,太祖笑問道:『你當初極善滑稽,別來已久,猶謔浪如昔麼?』

君佐默然。

太祖又問道:『朕今已得天下,似前代何君?』

君佐道:『臣見陛下龍潛時候,飯糗茹草,及奮飛淮泗,與士卒同甘苦,猶食菜羹糲飯,臣以爲陛下酷肖神農,否則何以嘗得百草?』

妙語解頤。

太祖鼓掌大笑,令他隨行。偶過酒肆,太祖即帶同入飲,酒肆甚小,除酒豆外,沒甚菜蔬。太祖又出對道:『小村店三杯五盞,沒有東西。』

君佐隨聲應道:『大明君一統萬方,不分南北。』

屬對亦工。

太祖又大笑,並語君佐道:『你隨朕入朝,做一詞臣,何如?』

君佐道:『陛下比德唐虞,臣願希蹤巢許,各行其志,想陛下應亦許臣。』

是田興第二,興且不入正史,遑問君佐?此史筆之疏忽處。

太祖乃不加強迫,與他告別自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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