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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七回 吊軒亭秋瑾慘遺詩 游美洲姚蕙編畫報

清朝三百年艷史演義作者:費只園發佈:福哥

2020-6-9 02:13

    上回說到徐錫麟在安徽刺死恩銘,浙撫張曾揚到紹興搜查餘黨。這時在浙撫幕裏的,一個是湯蟄先,一個是張讓三,大家稱他做大軍師、二軍師。其實讓三辦的是外交,各事都由蟄先作主張。撫台雖然接着拿辦徐氏家屬,嚴究錫麟黨羽的諭旨,不知道從何處做起。好在蟄先是紹興人,便同他商議一切。他叫張撫台速札紹興府貴福,將徐父梅生監管,一面抄沒梅生所開的天生綢莊,一面封閉錫麟所辦的大通學堂。

    這大通學堂,現在由女士秋瑾主持。秋瑾號叫璇卿,本是錫麟的表妹。曾適湖南王氏,因為同丈夫意見不同,隻身東渡遊學。回來主講潯溪學校,倡辦【中國女報】,實是發達女權的首領。貴知府往封學校,各教員學生,大半星散,只剩了璇卿尚未出走。貴知府帶了回署,發交會稽縣審訊。貴知府連夜秘密上省,請示辦法。張撫台當然要問大軍師。偏是大軍師說:『應該嚴辦,不可寬假。』貴知府成竹在胸,歸紹的時候,再過錢清,便去訪尋姚大使,要求一飯,並托僱船送紹。姚大使看得貴知府輕舟便服,深夜叩門,知道必有事故,忙囑廚房辦酒,委曲的問他一遍。貴知府料定姚大使是個鹽官,同黨案沒甚關係,便將璇卿的事,告訴了他,還說奉着浙撫面諭,要密拿一干黨人,深恐聞信逃亡,是以必須連夜到紹。徐大使想這璇卿,是無可解救了,這班不曾拿到的,看他駢首受戮,未免不忍,暗差一個心腹家人,乘着雙槳的腳划船,前去通信,自己陪着貴知府飲酒。貴知府酒在肚裏,事在心裏,連催速備船隻。徐大使總推說深夜不便,彼此坐以待旦,才尋到單槳划船,送他返紹。

    貴知府哪裏知道徐大使弄玄虛,回署後分派兵役按名拘完。誰知卻剩了一所空屋。兵役問他鄰舍,有的說昨夜搬的,有的說今早去的。兵役回來復命,貴知府也無可奈何。卻好會稽縣進來稟見,說道:『秋瑾已審過二次,他留學日本是實,主持大通學校是實,卻不曾與徐錫麟同謀,亦不曾有革命思想。

    卑職看來,一個女子,有什麼能耐?還求大人明鑑。』貴知府道:『你為什麼不用刑呢?』知縣道:『本朝的律例,婦女非犯謀逆,不輕刑訊。』貴知府道:『革命不是謀逆嗎?快提來,我有辦法。』一面叫備火鏈、火磚伺候。等得璇卿提到,貴知府從袖裏擲下兩張檄稿,說是璇卿革命的確證。璇卿正要伸辯,早由差役將他套上鎖子,逼他招供。他卻默不一言,憑你跪火鏈踏火磚,種種慘酷的侮弄,他總是聽天由命。最後給了一副紙筆,璇卿提起筆來,寫了個『秋』字,繼續又寫了『秋風秋雨愁煞人』七個字,算是瑾卿供狀。照例電稟浙撫,就地處決,便在軒亭口結果了璇卿,竟沒人敢來棺殮。又是六月天氣,只得由善堂暫時埋瘞,再待家屬。璇卿這番的變故,弄得紹興城裏,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便是幾個天足的婦人,沒發的和尚,也有點不寒而慄。倒是便宜了梅生父子,雖然損失些財產,梅生是會稽縣李端年開脫的,說他曾經控告錫麟忤逆有案,確無連坐的道理,即行釋放。梅生的兒子徐偉,是皖撫馮煦開脫的,說他與錫麟宗旨不同,赴湘過皖,因而被獲,也無連坐的道理,暫行監禁。因此大眾都說璇卿冤枉,痛恨張撫台、貴知府手段太辣,不知道全是大軍師的主張。

    璇卿死的時候,卻是三十三歲。他二十七歲曾有【東渡歌】一首,藉以表志。那首歌道:登天騎白龍,走山跨猛虎,叱咤風雲生,精神四飛舞,大人處世當與神物游,顧彼豚犬諸兒安足數!不見項羽酣呼巨鹿戰,劉秀雷震昆陽鼓?年約二十餘,而能興漢楚。殺人莫敢當,萬世欣英武。愧我年廿七,於世尚無補。空負時局憂,無策驅胡虜。所幸在風塵,志氣終不腐。每聞鼙鼓聲,心思輒震怒。

    其奈勢力孤,群材不為助。因之泛東海,冀得壯士輔。

    又有一首【鷓鴣天】詞道:祖國沉淪感不禁,閒來海外覓知音。金甌已缺終須補,為國犧牲敢惜身?

    嗟險阻,嘆飄零。關山萬裏作雄行。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龍泉壁上鳴。

    又有五律一首道:敘別短長亭,群山睡已醒。瀛洲芳綠,漢地柳條青。意氣吞胡虜,精神貫日星。相思寄鴻鵠,攜手復叮嚀。

    璇卿這幾首詩詞,卻是一時傳誦。自從徐、秋辦了黨案,清廷通諭各省隨時偵察。誰知查得愈嚴緊,鬧得愈奇怪,殺得愈兇狠,來得愈迅速。刺載洵的熊成基、刺載澧的汪兆銘、炸五大臣的吳樾、炸德壽的史堅如,以及炸孚琦、炸鳳山、炸良弼,接二連三的起來,真是查不勝查,辦不勝辦。一般散處海外的,風發雲涌,彌布歐亞,只有美洲道路較遠,朋儕較少,還沒有十分發達。不道湖州富商張靜江,居然帶着姚夫人,到美洲去開一新紀元,將那盈千累萬的銀子,補助他們做黨費。

    在這靜江是世代鹺業,江南引岸,大半都由張氏掣配。他的父親定甫,老成持重,算是湖州鄉望。靜江排行第二,娶的是杭州姚菊坡太史的女兒。姚太史的封翁,本在張氏辦理會計,因此聯成姻眷。太史自從中進士,點翰林,升侍讀,放學政,對這女兒頗為錘愛,是以能書善畫,名重一時。後來嫁到張家,用不着這些烹飪紡績的事,便也研朱滴墨,細意鈎摹。靜江是極喜臨池,把那短幅長箋,盡情揮灑。外面看這靜江兩夫婦閒情別致,像似趙孟頫、管仲姬一流,添些吳興佳話。哪知靜江平生抱負,本是不凡,只是礙着老父在堂,不便率行己志。姚夫人更倡隨相得,總勸靜江借個題目,遠渡重洋。恰值靜江有點宿疴,說中醫不能療治,只有美洲地土,調養最宜。他父親愛惜兒子,料他鬱郁久居,不如許其出行,好讓他增長閱歷。

    還怕得長途岑寂,左右無人,所以叫姚夫人伉儷相偕,彼此可以照應。靜江奉着父命,破浪乘風的到了美國。

    這美國是民生先進,思想學說,與中國原自不同。偏是清廷為着革命潮流,也想主張立憲,派了載澤、紹英、戴鴻慈、尚其亨、李盛鐸五大臣,聯翩考察,由日本轉到美國,總算拾了點憲政余唾,敷衍了一個奏摺。老佛爺叫光緒明發上諭,免得革命黨人有所藉口。那預備立憲的上諭道:朕奉慈禧端佑康頤昭豫莊誠壽恭欽獻崇熙皇太后懿旨:我朝自開國以來,列聖相承,謨烈昭垂,無不因時損益,著為憲典。現在各國交通,政治法度,皆有被此相因之勢。而我國政令,積久相仍,日處阽危,憂患迫切,非廣求智識,更訂法制,上無以承祖宗締造之心,下無以慰臣庶治平之望,是以簡派大臣分赴各國考察政治。今載澤等回國陳奏,皆以國勢不振,實由於上下相睽,內外隔閡,官不知所以保民,民不知所以護國。

    而各國之所以富強者,實由於實行憲法,取決公論,君民一體,呼吸相通,博採眾長,明定權限,以及籌備財用,經畫政務,無不公之於黎庶。文兼各國相師,變通盡利,政通民和,有由來矣。時至今日,惟有及時詳晰甄核,仿行憲政,大權統於朝廷,庶政公諸輿論,以立國家萬年有道之基。但目前規制未備,民智未開,若操切從事,徒飾空文,何以對國民而昭大信?故廓清積弊,明定責成,必從官制入手。應先將宮制分別議定,次第更張,並將各項法律詳慎釐訂。而又廣興教育,清理財政,整頓武備,普設巡警,使紳民明悉國政,以預備立憲基礎。着內外臣工,切實振興,力求成效。俟數年後規模粗具,查看情形,參用各國咸法,妥議立憲實行年限,再行宣佈天下。視進步之遲速,定期限之遠近,着各省將軍、督撫曉諭士庶人等發奮為學,各明忠君愛國之義,合群進化之理,勿以私見害公益,勿以小忿敗大謀,尊崇秩序,保守和平,以預備立憲國民之資格。有厚望焉!

    清廷發了這道上諭,總想革命黨人,可以緩衝。不道首領孫逸仙名文的,卻早傳播黨綱,發抒政見,僑民望風歸附,都崇拜這位孫會長。靜江是有志的人,同他漸次莫逆。只恨得清廷防備嚴密,鬧出『黃花岡』流血的慘劇,黨人益發憤激,只等乘機起義。靜江惓懷祖國,回首鄉邦,只要老父健康,他也別無繫戀。倒是姚夫人他鄉久客,仍借着一縑一素,隨時消遣。

    美國各種畫法,有用油的,有用水彩的,五光十色,躍躍如生。

    便這山水的淺深,人物的動止,大而宮室台榭,小而花草蟲魚,內而燈鏡瓶爐,外而舟船車馬,畫一筆,像一筆,畫一層,深一層。有的是描摹的,有的是拓照的,有的是搜羅的舊本,有的是點綴的新作,有的題幾句跋,有的補一首詩,下面蓋着『姚蕙』兩字押腳圖章,印刷精良,紙張潔白。這是姚夫人編的畫報,風行各國。

    這畫報傳到中國,也算得別開生面。靜江還在美國組織公司,販運珠玉古玩。所以,他兩夫婦對於美術最有經驗。不過靜江在美洲久了,一時也不曾回國,中國的捕風捉影,至此亦日甚一日。御史常徽,知道桐城吳芝瑛、石門徐自華,在杭州西湖西泠橋,埋葬紹興秋瑾,奏請仆碑平墓,並欲拿辦吳、徐。

    芝瑛四面楚歌,幾至投入文網,幸虧美國女教士麥美德,替他竭力營救。最後芝瑛用手寫的【楞嚴經】,同所制景泰藍陶齋匾額,與送端午橋,才賴午橋開脫,將秋女士的靈柩,交與湖南夫族王姓。芝瑛得以無恙。

    吳芝瑛這大名鼎鼎的書法,實在閨閣中難得的很。有人對他還弄出許多議論,說芝瑛書法,裏面尚有床頭人捉刀。總之小人不樂成人的美。這芝瑛女士,也不愧一個女俠,不知他的出身家世,究竟如何?正是:埋骨漫尋蘇小跡,揮毫應負茂漪名。

    欲知後事,且聽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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