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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二回 引雉媒預約澄大爺 圖麀敘紛傳潘觀察

清朝三百年艷史演義作者:費只園發布:福哥

2020-6-9 02:13

    上回說到澄大爺不爲恭王所喜,將他奏禁高牆。這雖是恭王的不袒私親,也爲著澄大爺鬧得太不像樣。恭王在同治初年,算得有功國家了,澄大爺封了貝子,跟著同治讀書,引著同治微服出遊,以至少年崩逝。大眾都歸罪到恭王教子不嚴身上。

    恭王百口莫辯,也無暇來結束他。他自有一班爪牙,替他借紂助虐,良家婦女眼睜睜被他劫奪去的,不知凡幾,恭王哪能知道。他偏以此爲樂,仗著王府聲勢,打窯姐,鬧相公,捻酸吃醋,真是一顆魔星。他還歡喜擠在人叢里廝混,對著婦女,評頭品足,正是他的慣技。

    這日到了地安門外什剎海,紅衣翠蓋,四面香風,水邊還遮著一行垂楊,沿堤排列十餘茗座,青衫紅袖,履舄參差。他帶著黨羽坐下小憩,博士送過茶來,憑你鳳餅龍團,他也不曾覺著,只是左右凝望。偏偏隔坐有個旗裝少婦,也在那裡流目送盼,他到此神魂飛越,卻不便驟與交談,暗裡買了一束蓮蓬,叫黨羽送到隔座,告那少婦道:『這是大爺所贈,他要同你相會,好嗎?』少婦道:『我家裡人雜,不好屈駕的,任憑大爺揀一處便了。』他聽了不禁狂喜,約會在什麼酒樓一聚。

    這酒樓是北京著名的窟宅,外面崇樓傑閣,列座繽紛,海味山珍,咄嗟立辦。裡面卻是深房邃室,曲折蜿蜒,錦帳牙床,鏡奩衣椸,陳設得楚楚有致。而且溝通前後,一室兩門,爨婢梳傭,隨供使令。每到昏黃將近,自有痴男怨女,聯袂而來。

    否則旅客無聊,亦可令侍役代呼奼女,春宵雖短,盡夠銷魂。

    還有鶴髮雞皮,九子母鳩盤茶的老嫗,也叫個軟棚小崽,替他伏侍一宵。真算得濁世穢墟,首都魔窟。澄大爺是住慣了,屆時自去候著。那少婦坐著一輛街車,疲騾得得,倒也應候而至。

    幾個做雉媒的黨羽,揭起車幌,引上樓來,他卻凝面一觀,少婦是水佩風裳,宛似凌波仙子,只有兩頰留點紅暈,比那海棠雨後還要鮮艷;叫了一聲『大爺』,羞答答坐在幾畔,頭也不肯抬起。他卻問長問短,始終不曾答應,最後說:『大爺愛我,何必絮談家世呢?』他還問道:『今夜可否不歸?』回說:『姑性素嚴,只有兩時耽擱。』他囑撤去酒具,攜手入房,一枕清風,飄飄然如入仙境。忙喚侍兒扶起,還是嬌喘弗勝;盥面整鬟,上車逕去。從此朝歡暮樂,時相過從。少婦卻認得澄大爺,澄大爺並不知婦住何處?婦適何人?兩人情好漸深,總嫌片刻流連,不能盡興。澄大爺對著少婦道:『我與你離多會少,又累你跋涉奔波,數月以來,曾無一宵團聚,將如之何?』少婦道:『我姑是嚴的,我夫也是京官,斷不能背而歸你。只有你中途劫我,我卻故作不願,狂呼拯救,姑與夫都好瞞過了。

    王府里劫個婦女,誰人敢來管帳?我夫亦只索罷休,好同那個去打官司呢?』澄大爺連呼:『妙計!』便叫黨羽賃宅子,買家具,雇婢僕各樣齊備,約婦仍在什剎海一條路上過去,那黨羽蜂擁上前,將少婦抱到澄大爺車上,少婦大哭大喊,鬢亂釵橫,車夫加上一鞭,電掣風馳的去遠了,黨羽跟在後面保護。沿途的人都說:『澄大爺舊病復發了!』少婦被劫以後,便有個年少京官,沿途哭訴。認得他的,知是浙江布政使的兒子,因爲從前省會失陷,遠遁爲僧,家中卻報了殉難,得了恤典,兒子便蔭著一官,娶的確是宗室,比澄大爺還長一輩呢。外面沸沸揚揚的話,早經都老爺聽得,要嚴詞厲語的奏參恭王,又叫那失婦的京官向都察院控訴。恭王並不是一無瑕玷的人,光緒雖沒有什麼惡感,老佛爺的起用他,原有點子勉強。況且醇親王是暗中的太上皇,又是老佛爺妹丈,恭王卻怕他來奪政權。

    禮王、慶王,卻都不在他心上,但都老爺是例得風聞言事的,如果被他實奏,保不定要爲了兒子,連累下台。這被劫的少婦又是宗人,又是族姑,宗人府處分起來,照例要趕出玉牒,載澄是與軍民一體治罪呢。不如先發制人,在老佛爺前痛哭流涕的,請辭各項差使,歷述載澄的不肖,將遍結黨羽、強劫民婦情形,略不少諱,情願發交府里按律問擬,只瞞過宗室婦女一句話。老佛爺念恭王年老丁單,令送入高牆悔過,一面將所劫民婦交還,一面著五城嚴緝黨羽,又對恭王安慰一番。都老爺看得恭王見機自首,也不肯過意吹求。這京官失馬得馬,並不知道預約途劫,亦便不願多事。只澄大爺進了高牆,雖則衣食無虧,將一隻不受銜轡的野馬,緊緊縛在皂櫪上,走又走不脫,逃又逃不來,愧悔交並,遂至奄奄成病。趁著恭王福晉治喪時候,還一度加恩釋出,他又去劫一賣漿的女兒,將女父毆至垂斃,被一華服策馬的少年瞥見,夜闖內室,曤其雙目,還留著一束在几上,寫下十六個字道:抉汝眸子,汝其猛省。刀光霍霍,已盤汝頂。

    恭王料定不可教誨,依舊送入高牆,到得病體瀕危,方才回邸。恭王哀痛兒子,不免遷怒在黨羽身上。這些黨羽不是紈絝子弟,便是閒散京曹,中間有個潘姓部郎,同澄大爺時常酒肉徵逐,知道恭王有意尋釁,怕得落在他手,功名不保,一溜煙逃到上海,尋他父親潘觀察潘學祖,號叫芸孫,原是江蘇候補道,現充製造局總辦。製造局在高昌廟左近,員司工役,實繁有徒,那氣象的崇閎,規模的遼闊,在上海要首屈一指。潘部郎從碼頭上岸,帶了家人行李,一逕赴局,司閽的說:『總辦大人到四馬路公幹。』部郎又不敢冒昧進這辦公重地,幸虧有個老僕,認識是大公子,邀到觀察房裡坐定,烹茶送飯,招呼周到。這夜觀察並不返局,部郎即在觀察榻上權宿一宵。等到次日清晨,才見觀察便衣入房,部郎跪拜下去,觀察便問他:『爲什麼這樣倉猝,不先發個稟帖來?』部郎也敷衍一回。便見一起一起公事送進來,有的是畫行,有的是核稿,忙了一陣,已是午飯。觀察對部郎道:『我這局裡公事多,幫手少,款項嚇、工程嚇,都是很重要的。偏這上海地方,南船北轍,算個總關鍵,中外文武這班大員,不能同他們不酬應,所以我反在租界上旅館裡住,早間抽個空兒,下半天又有什麼餞行,什麼過境,全要隨班迎送。你來了,我多隻臂膀,有些小事,好替我代折代行,我藉此好偷點懶。你便住在我後房罷,文案上帳房裡,都把你添上名字,將來開保,你從郎中好過班道員了。』

    部郎謹遵父命,在局裡代他支應。

    有時觀察竟三五日流連不返。部郎究竟風月場中混過的,不免動了疑心,暗地打聽著老僕,才知觀察眷一名妓,住在四馬路西薈芳,名叫暖玉。觀察局子相隔,雖有十餘里,到得滿街燈火,他便雕輪飛騎,疾驟而來,每日看竹流觴,曾無虛夕。

    觀察局裡這點脂潤,都在暖玉銷金鍋里熔化盡了。觀察非暖玉不樂,暖玉非觀察不歡,觀察以爲這樣蜜意柔情,自是佳人愛我。俗語說的好:『鴇兒愛鈔,姐兒愛俏』,如今姐兒,愛俏又愛鈔了。暖玉捧著觀察,賽過是個聚寶盆,弄得觀察如同絞飴糖一般,片刻難離。部郎有點不舒服起來了。只是礙著老父,不便說破,總想設個法子,將他紙窗戳破。恰好兩江制台來個急電,要在局裡提取軍火,迅解北洋,派委員在局裡坐守。這等事本來只須照配,打一個回文稟復,部郎偏說關係重要,定要觀察親筆簽發,忙叫老僕套車,到西薈芳去尋觀察。老僕聽是制台的公事,只好帶他前去。車子趕到西薈芳,才是上午十點鐘,老僕叩門進去,驚動樓上的觀察,便問:『局裡有什麼事?』老僕回說少爺來了。觀察忙叫暖玉迴避,暖玉道:『潘大人,你不是說要討我回去嗎?將來總是一家人,既是少爺,我也不起來了。』穿件緊身小襖,坐在被窩裡吸水煙。部郎跑上樓來,見觀察披衣趿履,還在那裡漱口,便請了安道:『孩兒接著南京電報,不敢專主,請父親斟酌。』說畢遞出一張紙來。觀察草草一看,說:『軍械局員呢?』部郎道:『正在派工檢點,只請父親一個示,孩兒立刻去辦。』觀察道:『我同你回局罷。』暖玉嬌聲道:『潘大人,少爺遠來,你也不曾吃過早點,小妹姐快去做兩籠揚州饅頭來。』部郎向床上一望,看見有個十八九歲的雛姬,餳餳的眼兒,渦渦的靨兒,掩著對襟的排扣,黃澄澄露出來抹胸上鏈條,一手捏著紙吹,在那裡出神。部郎暗想:『老父占著這種艷福,怪不得歡喜無量了。』

    那暖玉看著部郎,穿的是月白湖縐密行棉袍,玄色漳絨馬褂,瓜皮小帽上,釘了一塊砒霞,白襪緞鞋,映著白雪雪的臉兒,烏油油的辮兒,亭亭玉立,年紀只二十四五,煙筒上裝了皮絲,卻無心點火去吸了。這時觀察已經穿好袍褂,小妹姐擎著兩籠饅頭進房,說聲:『潘大人,請用點心嚇。』部郎同暖玉各自一驚,兩人目光,互相激射。觀察並不覺得,吃了幾個饅頭,帶著部郎走了。暖玉還說:『慢歇大人同了少爺來。』小妹姐送到樓口,父子倆同上了車,觀察還向部郎遮遮掩掩。部郎知道暖玉屬意於他,卻不好辜負這青眼,也不敢冒昧下手,惹出笑話來。觀察回局,招呼局員照電配齊。南京委員亦到,傳制台的諭,叫觀察親自押解,以勉疏虞。觀察哪敢不遵?誰知這個空兒,成就了部郎同暖玉風流幽會。

    暖玉說觀察像疲憊的病龍,部郎像活潑的小蛇。暖玉看部郎如同活寶,把觀察早丟在九霄雲外。觀察從南京回來,聞說部郎連夜不歸,急忙趕到西薈芳。部郎正延賓張宴,絲竹嗷嘈。

    觀察揭簾進來,部郎卻有點驚惶失措,反是暖玉行若無事,端著杌子,著著酒杯,說:『今日少爺替大人做主人,大人來了,也吃一杯,繃繃場面。』觀察不好發作,同暖玉四嚇、五嚇的拇戰。暖玉做好做歹,留下觀察,不知怎樣訂了條約,父子可以同席,父席有子,子席有父,循環不斷,只便宜暖玉一人。

    這晚酒興未闌,下面相幫高喊請客,原來是妓館紅單,上書觀察父子姓名,下書某某房唐敘。紙背還題著一闋【西江月】道:紫石街前門第,翠屏山下人家。安仁擲果滿羊車,擺出龍陽功架。

    必正偷詩無賴,太官馳馬夭斜。詩人天韻貌如花,可許汝南偷嫁。

    觀察看罷,交與部郎,部郎笑道:『他若姓潘,倒不至數典忘祖了。』後來有人談起,說觀察籍隸湖南,起家極微,因爲僥倖軍功,保得觀察,又拜在陝甘某督門下,獵取此差。卒以麀敘二字,輕輕撤去,觀察毫無尤怨,在南京覓得隨園舊址,便想蒔花疊石,小築菟裘。有時買棹秦淮,一綾一曲,桃根桃葉,相與綢繆。到得別墅落成,他還照那袁蘭村的舊遊,在園裡遍邀裙屐,花飛釧動,草淺鞋移,什麼彭澤閒情,樊川薄倖,也只聽人評騭罷了。這時有個紫卿女史,便是隨園後人,聞得南京盛會重開,特來遠訪觀察,覺得小倉山色,依然蒼翠迎人。

    部郎早經入都供職了。觀察出見女史,女史回思髫齔,不盡依依,替觀察題了一聯,自回蘇州去了。正是:喬木問誰思故國,紅桑從此話先疇。

    欲知後事,且聽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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