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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回 蘆草霜寒力擒黑首 蓮花露萎巧滅齊妖

清朝三百年艷史演義作者:費只園發布:福哥

2020-6-9 02:13

    上回說到道光起用宿將,什麼羅思舉、裴禮、桂涵,一律應詔而出。那裴禮是原籍安徽。從前白蓮教擾亂的時候,他跟着同鄉在經略營里,吃一份糧,性情木訥,大眾都不甚留意。

    他卻能手舉五百斤,日行二百里,從不曾輕易一試。那起義軍是一員女將,面目黧黑,黑布包頭,穿着一身黑服,望去如同一團黑炭,渾名便叫做黑老頭。這黑老頭是白蓮教頭目黃擒虎的家小,生長山西關外,幼年嫁過一個挖煤的。後來黃擒虎在山西擄掠,得了這黑老頭,大加寵愛,教授他十八般武藝。他善使一柄大刀,有萬夫不當的勇。黃擒虎轉戰陝甘各省,都是黑老頭替他去充頭陣。官兵打一仗敗一仗,戰一個死一個。黃擒虎被額勒登保部將擒戮,黑老頭便代領擒虎部眾,又嫁了擒虎衛隊張升福。升福年未三十,面貌秀皙,身材魁偉。黑老頭早已招他入幕,到得擒虎既歿,卻名正言順,做了夫婦。一白一黑,算是對檔。黑老頭聲名愈大,官軍沒有不聞他遠避的。

    其中有個總兵官,自恃力大,說這黑老頭不過是婦人,究有什麼能耐?乘他出馬挑戰,卻衝出去同他對壘。才交手幾個回合,方知道來勢兇猛。黑老頭髮一聲吼,把坐騎一夾,將這柄大刀盤頭蓋頂劈來。總兵官只有抵擋,沒有衝突;稍稍鬆了一步,被他攔腰一刀,連人帶馬都滾在地下,眼見得不能活了。偏是清營的總兵官,不肯服輸,說道黑老頭已經戰疲,正好於此取勝,轟轟烈烈,舞着長矛,望着黑老頭亂戳。黑老頭看他愈逼愈緊,撥轉馬頭,從斜里虛晃一刀,落荒而走。總兵官不料他詐敗,縱轡追去,又被他回馬一勒,劈着總兵頭顱,倒在馬下。

    黑老頭一日連殺兩個總兵。經略傳諭各營,須要小心在意,不要輕意出戰。同時發出賞格,凡有擒住黑姑的,賞銀若干;以他的頭顱來獻的,賞銀若干。清軍的偏褲士卒,誰人不想這厚犒?但終究因黑姑厲害,沒人能損傷他一根毫髮。

    這件事被裴禮看在眼裡。他也見不着經略,經略也不曾知道他。這日軍中會議,要派人去打這黑姑。諸將都徘徊觀望,互相推諉,沒有自告奮勇的人。裴禮又愧又憤,跪在帳前,求大帳賞派此差。經略忙問是什麼人?旁邊衛隊代稟道:『這是某營的兵丁裴禮,不懂營規,應該懲戒。』經略道:『用人的時候,有什麼貴賤!我看此人頗有膽氣,可以小試,且看如何再說!』便派裴禮帶百人,前往偵敵。

    裴禮磕了一個頭,點齊部隊,即從營里出發。走了沒有數里,早有幾千義兵,攔住去路。裴禮料得寡不敵眾,暗把百人分做兩隊:一隊當先迎敵,一隊伏在樹林深處。到得雙方鏖戰,裴禮誘兵入林,林中伏兵齊起。這時天色已暗,林木叢雜,喊聲一震,山谷齊應。義兵也不知道山林里有多少伏兵,只得棄甲拋戈,闖出林外逃去。逃得慢的,被裴禮斬了首級,得勝回營。裴禮的這次小勝,受到經略的讚賞,便給予六品頂戴,叫他添帶千人,作為先鋒。

    裴禮大喜過望,便將這千人逐日操演。約莫一月有餘,又須調駐他處。裴禮親自率領隊伍出發了。這時正值秋深霜重,前面是一條小溪,溪邊滿布蘆花,一望如雪。裴禮要繞到小溪右翼,才有一條可行的路徑。兩個勇目稟報:『小溪的水很淺,馬可以穩渡,不必費許多周折。』裴禮恐怕有人襲擊,把後隊改作前隊,叫馬隊浮水而過,溪邊仍用步隊護着。那知波未及半,蘆草叢裡,閃出一員黑色女將,手持大刀,縱馬殺來。裴禮認不得黑姑。這班部下,早已亂作一團,想抱頭鼠竄而去。

    裴禮看部下這樣無能,只見敵人僅是一人一騎,又是一個女子,自然手到即擒。那女將望着裴禮這樣人,覺得不是自己對手,就不願與他對敵。等到裴禮挺槍直刺,他只懶洋洋架了一刀,裴禮已經坐不住鞍橋,翻身跌入溝里。幸虧裴禮素習水性,不至溺亡。那些部下的兵士,有的在溪東,有的在溪西,早已潰不成軍。黑姑看着裴禮模樣,料定是個營官。既然浸在溪里,大概淹死已久,便打算下了馬割他首級。不料未等揮刀下去,黑姑喉間先中了一槍,血流如注。裴禮趁勢從溪間爬起,翻在黑姑身上。黑姑忍痛一顛,裴禮站起,又是一槍,黑姑已掙扎不起了。裴禮將黑姑首級取下,以為殺一女子,不敢向大營請功。有人認出此人正是黑姑,傳到經略耳朵里,立令裴禮獻頭驗視,果然真確無誤。經略論功行賞,將裴禮擢升參將。裴禮已得顯職,自然高興。其實論這黑姑武藝,不要說一個裴禮,就是兩個三個,也不是他的對手。只是黑姑一時疏忽,中了裴禮計謀,結果丟掉了性命,這也算裴禮交了好運。

    裴禮功成名就,回到安徽,想享幾年太平清福,誰知特旨下來,叫他無庸陛見,迅赴福建總督衙門,聽候差遣。裴禮便遵諭往閩去了。

    那提督羅思舉,副將桂涵,也投兩廣總督的麾下。羅、桂兩人,少年都是四川的無賴,後來為勒候所用,慢慢的致身通顯。當時女將黑老頭以外,卻有一個齊王氏,綽號齊二寡婦。

    他丈夫齊五,被官兵獲殺,他立誓為丈夫報仇。使着一杆梨花槍,渾身縞素,望去如飛霜滾雪一般。他又秉心堅貞,帳中全用女婢,凡有偏裨軍士,從不許擅入內營一步。每日傳鼓發令,都系戎裝嚴整,語不及私,所以部下沒一個不畏他敬他。他又仗着槍法高強,遇着出兵,總殺得官兵血流成渠,屍橫遍野。

    勒侯無法抵制,只得招募勇士,前往設法捕捉。

    這日兩個投效的,一個叫羅思舉,一個叫桂涵。勒侯傳進帳來,看他倆狀貌魁梧,形神慓悍,便問他什麼出身?羅思舉道:『小的四川東鄉人。幼時並無父母,亦無親屬。學了一點武藝,無處啖飯,跟着一班遊手好閒的,偷偷摸摸,將就度日。

    不料竊案發覺,被縣大老爺拿去,認做小的強盜,打了幾百大杖,小的受刑不起,已經死了。差役把小的屍首,棄在郊外。

    等到夜裡,已經甦醒,只是腹中飢餓。匍匐遇一老嫗,扶我到他家裡,替小的裹創滌血,還請小的吃了酒飯,助小的二兩銀子,叫小的不要做賊,快來投軍。這是實話。』羅思舉站過一邊。桂涵道:『小的亦是四川東鄉人。家中只有寡母。因為小的幼時不務正業,專恃膂力,橫行鄉里,所以將小的驅逐出外。

    小的沒有法想,跟着鄉人入山采樵,偏偏遇着斑斕猛虎,被小的打上幾拳,猛虎竟然死了。鄉人因此愈加畏避。那時住在枯廟裡,無端生起病來,幸虧薩先生給醫給藥,才能痊癒。薩先生看小的的相,說道災難滿了,此後立點武功,方不負一表人物。助小的三五兩銀子,叫小的前來投軍,好替皇家效力。這是實話。』

    勒侯道:『是呀,古語說得好,什麼英雄不怕出身低;又說什麼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你們從前的事不論了,既然到我這裡,只要上遵國法,下守軍紀,沒有不飛黃騰達的。如今齊王氏肆行無忌,此等人斷難力敵。你們應募到此,那爬山越嶺,飛檐走壁,想是慣技了。聽說齊王氏近來帶着大隊,駐在距離這裡三十里地的古寺內。你們既然同來,不妨同去。我今賞你們都司札付一張,元寶一錠,限你們七日,將齊王氏首級解營,過期是要軍法從事。』

    羅、桂謝賞出來,說道:『我們以一白身,得到四品,固然侯爺的恩典,但是齊王氏有謀有勇,兵多將廣,只有七日的限,想要成事,恐怕不易。我們總要通力合作才好。既然紮營古寺,我們何妨連夜去探探看。』桂涵道:『也好。』思舉道:『吃了晚飯走罷。』二人果然帶了暗器出門,走到古寺左近,已是二鼓天氣。那寺前卻有一帶柏樹,寺門雖則掩着,裡面卻射出火光,四面鈴鐸的聲音,彼息此起,非常嚴密。二人竄到樹上,望見裡面大殿上,排着令旗令箭,雁翅般站着值夜的護衛。忽然噹噹當打了三記點子,報說娘娘出來晚參教主了。二人愈加注意。只見四個婢女,都是綦巾青服,擁着齊王氏,也是不施朱粉,不畫翠黛,顯着潔白的臉兒,拈香下拜,口裡一張一合,想是念什麼經咒。起來又向值夜的頭目,說了幾句話,又傳點進去了。值夜的又打起燈球火把,左廂里走出百餘人,排好隊伍,開了山門,那頭目宣布今夜口號,蜿蜿蜒蜒的巡邏去了。值夜的鎖好寺門。二人料難得手,約定明日再來。一連樹上伏了五日,將寺內門徑房屋,盡行瞭然。只是齊王氏的臥室外面,持刀保護的約有數十,房裡侍婢,輪班佩刀環立。齊王氏枕鞭而睡,聞警即醒。二人無隙可入。一日挨一日,轉瞬限期即到。二人又密商道:『齊王氏這事,料不能萬妥萬當,只好冒險一試。與其被侯爺殺在軍前,不如把齊王氏殺在寺里。

    我想齊王氏房裡,沒有男子,或者好僥天之幸呢!』

    二人仍從樹上越到瓦上,一直到內房檐下,兩腳倒掛,望見齊王氏正在卸妝,映着紅艷艷的燭光,益發清雅可愛。她脫去外面衣裙,只剩得緊身祆褲。兩個侍女,一個替她用黑帕包髻,一個便呈上鞭來。一隊橐橐的足音,是外面的軍士。一隊橐橐的足音,是裡面的侍婢。這夜星稀月黯,兩人覬得親切,各持一斧,從檐飛下。齊王氏正坐在帳里,翹起一足,叫侍婢褪換睡鞋。那侍女擎着一瓣白蓮花將行纏緊一緊,不提防思舉便是一斧。侍女驚為天神,不敢仰視。那護衛侍婢,早已聞聲圍攏。齊王氏忍痛到床里取鞭,桂涵又足上一斧,現已斫萎,落在桂涵手裡了。齊王氏仍然飛出一鞭,二人已驚檐而去。外面的軍士,齊聲鼓譟。齊王氏已臥倒床上,血流不止。趕召軍醫入視,敷藥裹創,囑聲靜養。齊王氏性如烈火,恨不連夜拿人;創痕崩裂,越日而斃。

    羅、桂兩人,捧了一足,呈報勒侯。勒侯看得雖是女足,恐怕妄戮無幸,冒功邀賞,卻還不甚相信。後來探聽齊王氏果然傷發死了,軍中已揚起白旗,望後退卻。勒侯喜得這場功勞不小,將羅思舉拔升游擊,桂涵拔升參將。桂涵帶兵鎮守夔州等處去了,肅清案內,只保到副將為止。思舉到得瑤人趙金龍一仗,跟着盧坤轉戰,官至提督,封至子爵,連道光都褒他忠勇。二人同歸四川,思舉早娶妻生子,桂涵的母親,也尋着團圓了。這番既到廣東,林總督知是宿將,便令他同心防禦。

    那廣東的海口,果然布得十分周密,連漁船蛋戶,都肯受林總督的節制。還有那關提督守着炮台,真是一點漏洞都沒有。

    伯麥想從別處海口進攻,不道閩海廈門,又被鄧總督堵住。伯麥吃了粵閩兩處的虧,竟飛駛輪船,直犯浙江。浙江第一重門戶,便是定海。那定海雖設有一員總兵,他何嘗經過海戰?不到幾日,這總兵張朝發,同那知縣姚懷祥,典史金福,自然同歸於盡了。正是:雲壓波濤橫海起,風沉壁壘撼山來。

    欲知後事,且聽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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