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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回 紫玉成煙曉嵐哭沙漠 紅綃被盜秋帆遣崑崙

清朝三百年艷史演義作者:費只園發佈:福哥

2020-6-9 02:13

    上回說到紀曉嵐為着泄漏機事,革職遣戍。曉嵐本是滑稽不過的人,因為親家在兩淮運使任上,得了查封的嚴譴,他密遣干仆,帶了一個無字的信封,裝了一封的茶葉,信道趕到揚州,去通知親家。親家倒也乖覺,將重要物件,一概寄頓開了。

    到得江督奉旨派員查抄,只有點箱籠衣具,毫無金寶存儲。知道有人走風了,提了僕役嚴訊,供出北京紀家有人前來下書。

    及至查究書中的話語,只有一個空封,一撮茶葉。江督據實奏聞,乾隆便召曉嵐詰問。曉嵐也不諱飾,磕頭認罪。乾隆道:『這是何意?』曉嵐奏道:『茶葉者,查也;信封者,封也。』

    乾隆道:『你弄得好玄虛。你同親家要好,你同他一併出口罷。』曉嵐謝恩下來,自有一班門生故吏,前來慰藉。曉嵐倒也毫不芥蒂,歸家去收拾些琴書古玩,帶了侍姬明玕、玉台兩人起行。有人替他祖餞,曉嵐道:『譬如出趟遠差罷了。』內中有個同寅會測字的,叫曉嵐隨口報字,以卜休咎。曉嵐說一『口』字,那同寅道:『口字加尹,為君,加刀為召。君命相召,必賜環也。且口字似四非四,此行殆不滿四年乎。』曉嵐笑了一笑,次晨便隨差上道。

    出得居庸關來,一片黃沙大漠,衰草垂楊,迥不似首都的富麗。那明玕、玉台,是錦衣玉食中出來的,一路餐風宿露,已有點不舒服了。況且又有差官奉着憑限,按站催促,不許停頓。又是涼秋九月的時候,塞外已有積雪,車裏披了大氅,還是寒風砭骨。明玕先支持不住,幸有玉台替她稱藥量水,總算勉強到了烏魯木齊。曉嵐照例報到。這辦事大臣,正是從前大學士溫公,一向敬慕曉嵐,便委了曉嵐一個文案差使,又叫他搬了家眷在衙門裏住。

    不料烏魯木齊地方,不但鮮魚活蟹,通年不能見面,就是黃茄紫莧,也為着地土磽瘠,滋長不來。早餐是羊肉炒麻菇,晚餐是麻菇拌羊肉,明玕是有病的人,如何受得起這般苦楚?

    住的雖然是座衙門,蘆簾板屋,四面透風,一陣雪花,轉瞬便結成冰塊。房裏燒的是火炕,煤也沒有,炭也沒有,用的是焙乾馬糞,煙熏眯目,夾着一股怪氣息。連一個好醫生,都請不出來,好藥料都配不出來。明玕懨懨瘦骨,已不盈把,連一盞清茶,都咽不下去。弄得玉台也啾啾卿卿,磨折出病來了。曉嵐閒着無聊,總勸她們耐心等着。一到春氣透發,明玕肝火上騰,又添了終朝咳嗽,始而是痰,繼而是血。偏遇着正月十五,流官激變,以至昌吉大亂,曉嵐隨着溫公出征去了。幸虧千總劉德,剿平得快,溫公佈置善後,解散脅從,由八百裏加緊捷報,奏了進去。乾隆賞了曉嵐六品頂戴,仍着留台辦事。

    這時已經歸住烏魯木齊,三四月的天氣,明玕稍能起坐,玉台又為着水土不服,漸患腹疾。曉嵐對了一對病姬,真是愛莫能助。衙門內有個筆帖式,說道這裏的風俗,用醫不如用巫。

    曉嵐便托他去請巫師,前來襯禳解。是晚由筆帖式帶了巫師來到曉嵐住所。曉嵐一望,原來三十餘歲的中年婦人。向曉嵐取了一枝筆,開出一張單子,什麼香呀、燭呀、紙錢呀、牲醴呀、鎖呀、錢呀、寶劍呀,約定明晚作法。叫曉嵐陪到病人房裏去約略一看,說道明玕是餓鬼求食,由幾千裏外跟來的;玉台是木魅作祟,她還有惡夢呢!曉嵐半疑半信,看他有何異術。

    等到次日薄暮,那巫師換了妝束,上下玄衣玄裳,高髻利屣,還用着玄布扎額。走進門來,燃香點燭,陳牲設醴,用着一縷紅繩子,穿了本命錢,甩在鎖上,她便仗着寶劍,口中念念有詞,跳一回,舞一回,越跳越高,越舞越急,或撐雙手,或翹一足,約莫有一時光景,燭光漸黯,香煙漸濃,巫師亦連連呵欠,故作疲倦的態度。曉嵐也莫明其妙,只聽見巫師大呼道:『我乃當方土神也,查得明玕身畔,有餓鬼劉三、王七,只要大施法食,病即痊了。玉台是桂將軍想他作妾,非上表求他赦兔不可。本土神廟裏,要焚餉十萬,當為保護。』言罷,巫師又連連呵欠,算是醒了。曉嵐是讀書明理的人,料定是詭言惑眾。那明玕、玉台兩個人,說得活靈活現,怎樣打寒噤,怎樣夢魔,曉嵐拗他們不過,只得一一遵命。三日和尚,四日道士,上天表,解星宿,拜懺放焰口,鬧得七顛八倒。明玕的病格外厲害了。他本有一個小女,才能牙牙學語。明玕知道疾不可為,便將小照交其親女,並口佔一詩道:三十年來夢一場,遺容手付女收藏。

    他時話我生平事,認取姑蘇沈五娘。

    曉嵐看得明玕已是燈燼油干,奄奄一息,便叫玉台掙紮起來,料理後事,又匆匆到溫公那邊去了。是晚得着赦回的諭旨,並賞還編修,溫公又賞了宮傅銜。忙着謝恩摺子,不能歸宅。

    夜間恍惚夢見明玕,不意壁間鋼瓶墮地,一悸而醒。次早趕緊往告消息,博她一喜。她仍是昏昏若睡。玉台道:『明姊說昨宵似見主人,忽有大聲若雷,至今尚是惴惴。』曉嵐道:『我亦夢之。她生魂已離,不可救矣。』明玕張目向曉嵐一顧,含淚而逝。曉嵐念她隨行萬裏,扶病登程,現在已有歸期,他竟遽然怛但化,青磷飛血,紫玉成煙,曉嵐便撫棺痛哭了一番。

    在那遺照上題着二絕道:幾分相似幾分非,可是香魂月下歸?春夢無痕時一瞥,最關情處在依稀。

    到死春蠶尚有絲,離魂倩女不須疑。一聲驚破梨花夢,恰記鋼瓶墮地時。

    又將她的經過事實,纂入筆記道:侍姬沈氏,余字之曰明玕。其祖長洲人,流寓河間。其父因家焉,生二女,姬其次也。神思朗徹,殊不類小家女。常私語其姊曰:『我不能為田家婦。高門華族,亦必不以我為婦,或者其貴家媵乎?』其母微聞之,競如其志。性慧黠,平生未嘗忤一人。初歸餘時,拜見馬夫人,夫人曰:『聞汝自願為媵,腰亦殊不易為。』斂衽對曰:『惟不願為媵,故難為耳!既願為媵,亦何難?』故馬夫人始終愛之如嬌女。嘗語余曰:『女子當以四十以前死,人猶悼惜,青裙白髮,作孤籬腐鼠,吾不願也。』亦競如其志,卒時年僅三十耳。

    明玕的遺梓,暫停僧寺。將所有文書章奏,曉嵐一一交代溫公,預備長車入關。曉嵐帶着一妾一女,一棺一仆,迤邐進了京城。請安召對,今在四庫館纂修上行走。明玕的柩,叫女兒伴着回籍。這裏又納了一兩個妾,前前後後,不止十二金釵。

    這是乾隆全盛時代,京官的妾,莫多於紀曉嵐;外官的妾,莫多於畢秋帆。

    這秋帆更是風流不羈的人物。他原籍是江蘇鎮洋,卻一直在京中處館。所有服裝衣履,都是伶人琴言接濟他的。到得秋帆狀元及第,琴言還稱他做狀元夫人。不到十年,已拜陝西巡撫的官階。秋帆深知寒畯況味,凡有一技一藝的,無不搜羅幕下。那孫淵如、洪稚存這一班名士,尤其禮隆幣重,待作上賓。

    每年更提出積俸萬金,遍惠貧窶,實是宋牧仲後的一人。平時詩酒遨遊,一部笙歌,並不迴避群客。朔嘲髡職,舉座粲然。

    秋帆尤喜積聚古書,宋槧元刊,往往愛不釋手。有時中宵校勘,竟不歸房。

    這班列屋而居的,春月秋花,那裏肯等閒度郤?目成心許,難免各有知音。秋帆不痴不聾,難作家翁。料定此輩女流,見色色好,見財財好,誰能防範得許多。只要面前清清白白,不留痕跡,也就罷了。畢夫人更不來管這等閒事,妍的媸的,長的矮的,她總對待得和顏悅色,從沒有一點妒忌。秋帆喜得無拘無束,把那閒花野草,都捧上玉宇瓊樓。這班人不但不感激你抬舉她,反要埋怨你冷落他。這個道:『主人年也老了,那裏養贍得到底?』那個道:『主人寵也多了,那裏歡愛得到底?』起初不過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弄到後來,少年幕客,竟帶了侍姬,雙飛而去了。秋帆想着這幕客,馬工枚速,確是有用的材料,那侍姬來不數月,只在宴會上,與幕客見過一二次,居然靈犀互通,彩鳳相隨,這不是崑崙奴盜紅綃的手段嗎?

    料想走亦不遠,便喚得力武弁,飛騎追獲,取那兩顆首級復命。

    武弁領了一口刀,正要出去,畢夫人走進箋押房來,指着秋帆道:『老爺你太不達了,此種侍姬來也不增,去也不減。她既然不願居此,天空海闊,任她去罷。況且這事也算不得家醜,老爺弄這班侍姬,未必個個想她三貞九烈的。她只是糟蹋她的身體,老爺何嘗關礙你的名譽?這幕客更不必追究了,他兩人一無所有,未嘗取你一草一木,何必造孽,使他駢首受戮呢!』秋帆哈哈大笑道:『夫人言之成理,我也恍然大悟了。』

    便在桌上提起筆來,疏疏落落寫着幾行道:執事有桑中之喜,竟學中公巫臣。竊妻以逃,若能早為我言,此等無主名花,盡可移根而去也。惟聞瀕行倉猝,襆被相偕,計亦左矣!白金三百,聊壯行色。後會有期,各宜努力。

    寫裏便收回武弁的刀,取銀三百兩,連同這信,必須追給,武弁匆匆走了。夫人又對秋帆道:『老爺署內朝朝寒食,夜夜元宵,要算得「門迎珠履三千客,屏列金釵十二行」了。這些表章以賢路,潤色儒林的事,封疆大臣應該提倡的,妾身何敢相阻!只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老爺官居極品,位高責重,設或稍有磋跌,自問何恃不恐?所以得饒人處且饒人,何必苦苦認真呢!俗語說得好,人情留一線,日後好相見。老爺總須從腳踏實地地去,不要純盜虛聲了。如今在任一日,這些經師騷客,奕叟琴仙,自然接踵而來,分嘗這鼎中一臠。若使飄然解組,恐怕梧桐風倒,都如勞燕分飛。老爺你是聰敏不過,明白不過的,妾身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有鑑於今日這件事,膽敢參贊一二。』秋帆聽了,終覺不以為然。畢夫人也無可如何。

    到得第二日,武弁回署,呈上覆信,說:『沐恩追到十裏外一家容寓裏,才得找着。他倆見了沐恩,驚慌得很!見了大帥的信同銀子,又感激得很!寫了一封回信,賞了沐恩四兩銀子,還留了沐恩一宿。說道有此盤費,上京求趕功名去了。』

    秋帆拆看覆信道:紅拂私奔李景武,越公不加罪譴,已屬萬幸,何圖慨賜厚贐。雪中之炭,能不欣然!秋間就試京兆,倘有寸進,誓必相報。雀環蛇珠,惟力是視。統維垂察,不盡欲言。

    秋帆也並不在意。那知為了川陝軍包餉,身後還得了查抄的處分。虧那幕客暗中斡旋,秋帆猶留了一點財產。這是後話。

    那川陝的兵事,秋帆也算得鞫躬盡瘁了。只是遇着這嘉勇貝子福康安,比從前年羹堯還要驕縱。他只仗着椒房聲勢,往往坐收成效。這些督撫官兒,沒有在他眼裏。西事平定以後,督蜀督滇,異常炫赫。那時安南國尚是清藩,乾隆傳諭福康安,叫國王阮光平前來朝覲。福康安接到此旨,摹然一驚。正是:漢代使符初出塞,周家王會待成圖。

    欲知後事,且聽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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