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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賽觀音分紀冀北程 訪連兒小構滇南案

清朝三百年艷史演義作者:費只園發布:福哥

2020-6-9 02:13

    上回說到三桂病歿,偽後張氏,率領兩觀音回滇。那世璠雖則襲了偽位,卻已風聲鶴唳,草木皆兵。蔡毓榮由湘入黔,直趨貴陽。趙良棟由川入滇,進駐歸化。連國相、壯圖的象陣也不中用。毓榮料定三桂在滇,盤踞已久,子女玉帛必然豐腆,隨著貝子彰泰,殺一陣,勝一陣,逼得世璠逃上五華山。偽宮眷屬,只住著幾間小屋。毓榮輾轉巷戰,擒住夏國相、馬寶,一馬當先,直到五華山上。闖入世璠匿跡的地方,但見一班宮娥彩女,含淚跪接。毓榮只問世璠,回說已經自縊了。毓榮知道世璠的屍首也關緊要,遂令宮女引導,前往驗視。進了後面秘室,那世璠還懸在梁上,其餘粉白黛綠,黑壓壓同聲乞命。

    毓榮平視還去,內中有兩個最爲妍艷,只是淚容被面,哀懇不勝,比到帶雨梨花、迎風楊柳,還沒有這樣婀娜窈窕。毓榮道:『你二人誰是陳圓圓?』內中一人道:『陳仙姑已經屍解了,葬在山後十數步,但留得一個小像。賤妾蘇氏,她是何氏,俱經侍奉先皇。』毓榮道:『不是八面觀音、四面觀音嗎?』蘇氏道:『賤妾是四面觀音,她是八面觀音。』毓榮暗想:『果不出我所料。幸而爭先一著,可以並獲雙鵰。』便道:『你們都是叛屬!』吩咐從人,先將二人押解回營,聽候發落。其餘查取職名,造冊詳報。世璠的屍首,派員看守。

    布置已定,想要同了兩觀音回營。不道履聲橐橐,前面進來一個軍官,說道:『蔡將軍偏勞了!』毓榮抬頭一看,認得是將軍穆占,便道:『皇上的妙算,貝子的軍威,我們不過效力罷了。』穆占道:『如今帶著美人兒,真要回營效力了。』

    毓榮聽得話中有刺,若不使穆占分嘗一臠,一朝宣播出去,勢必兩敗俱傷,便道:『這兩人正要送到將軍處賞鑒。』穆占道:『你辛苦一場,那裡好入寶山空手回呢?』指著八面觀音道:『這個長得更俊,你去受用罷。這個我不客氣了。』攜著四面觀音的手說:『走!』蘇氏回顧何氏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從此各事其主,不知道還能見一面嗎?』何氏說聲『珍重』,也隨了毓榮下山。原來兩觀音對著三桂,有一段趣史。後人曾有【兩觀音合傳】云:兩觀音者,故平西王侍姬何氏、蘇氏。何氏本南昌顧宗伯家妓,穠纖得中,修短合度,當筵一曲,可遏行雲。平西得之,以謁圓圓。圓圓曰:『此八面觀音也。』府中遂因以爲名焉。

    然性傲而肆,稍不當意,輒向平西求去。平西本藉以娛老,當夕每不御,坐是益怏怏。媚平西者曰:『天下多美婦人,何必是?』乃以雛姬蘇氏進。蘇系燕趙產,年弱於何氏,而妒與何氏埒,知何氏最有寵,乃以平西爲壟斷。何氏始以平西綜軍務,無暇向床第,姑置之。繼而風聲稍稍露,連呼平西而責之曰:『我昔與若約,納我後不得再置妾,今何如?』平西深謝過曰:『後來者不過四面觀音耳,焉能及卿?』何氏曰:『此欺人語也。汝能間日就我,當貸汝。』平西諾。商諸蘇,蘇哭不可仰,亦允以間日至,始稍稍安。而平西罷於奔命矣。兩觀音者,平西之禍水,清室之功臣也。平西既歿,兩觀音始相見。滇破之日,何爲蔡總督毓榮所掠,蘇亦歸將軍穆占雲。

    毓榮得了何氏,備悉三桂藏金之窟,累累黃白、盡被毓榮捆載。毓榮的體質,雖然不如三桂,但是年華未暮,又沒有她人分寵,自然安心樂意,做了毓榮的側室。那蘇氏被穆占攜去,羊羔美酒,也別有一種風味。蘇氏領略慣了,反覺非此不樂。

    只是雲南大定,都要奏凱班師,毓榮升任尚書,穆占又轉了內務大臣。彼此準備北行,蘇氏來約何氏,同時上道。昔爲邢尹,今若陳雷,雖則各適一主,真是患難的姊妹。

    這日征軺曉發,旌旗鼓角,仍舊由滇而湘,由湘而蘇。兩觀音聯鑣並轡,益顯得精神姿態,矯矯不凡。沿途遇見的人,都說:『這是賽觀音呢,這是賽觀音呢!』兩觀音嘗著茅店板橋的滋味,較諸重樓復閣,大相逕庭。好在水送山迎,一路都有古蹟。何氏略解吟詠,便也謅成幾首小詩。蘇氏閒著無聊,也把逐日經過的所在,一程一程記出來。還記得何氏幾首詩道:一片凱歌聲,將軍賦北征。旗翻人影亂,草沒馬蹄輕。朝露濕盈道,晴曦紅在城。燕雲千萬里,從此別昆明。

    【曉發】魚龍夜靜月如鉤,淘盡英雄萬古愁。秋水長天原一色,不須濁浪擁輕舟。

    【夜渡黃河】後來毓榮刊了一本【平滇鐃歌】,附著一卷【閒中吟】,便是何氏所作。蘇氏卻系秋蛇春蚓,是個女孩兒本色,穆占叫人潤色潤色,完全算做【北轅日記】。

    兩觀音自春徂秋,到了北京,進了府第。毓榮、穆占忙著謝恩到任。兩觀音畢竟都是人家姬妾,那裡有營中的自在?毓榮只有一個夫人,徐娘雖老,丰韻猶存,又是毓榮糟糠之妻,從前對泣牛衣,何等恩愛!如今帶著何氏歸去,雖不至河東獅吼,那入宮見嫉的思想,婦人家總不能免的。要何氏低頭檐下,便覺跼蹐不安了。那穆占是世襲的公侯出身,家裡老太太、姑太太,最講究禮節的。倒是太太,因爲不曾誕育,十分慈善。

    三五個姨太太,有滿人,有漢人,見了蘇氏,一窩兒瞧她不起。

    還是太太可憐她,教她怎樣稱呼,怎樣請安,說道:『你只要能夠生子,襲了此爵,不特合家喜歡,連我的封誥都要讓你呢!』

    何氏、蘇氏,無親無眷,卻當做姊妹往來。

    漸漸聽得三桂偽宮裡的貴人連兒,也隨人入都了,兩觀音詳細探聽,知是一個兵部郎中,本系趙良棟的幕友,從生員立功奏保,補了這官,住在魏染胡同,只有夫妻兩口。何氏約了蘇氏,要去尋訪。換了淡妝布服,一輛車子,按址去問。果然有郎中崔姓,已經到部供職去了,家中只有一個太太,一個老媽。兩觀音下車時候,還是猜疑,一步一步進了中堂,連兒早迎了出來,看看認識,看看又不便呼喚。還是蘇氏道:『連兒妹妹久違,記得我們姊妹嗎?』連兒才想到一個是八面觀音,一個是四面觀音。覺得釵光鬢影,減色許多,這副芊綿清麗的儀容,仍是動人奕奕,便道:『二位姐姐,仙風從何處吹來?

    妹子不是在此做夢嗎?』何氏道:『非也。我住在繩匠胡同蔡宅,她住在地安門內穆宅。知妹妹隨官北上,所以特來相見。』

    老媽送上茶來,連兒邀到臥房小坐。兩觀音搴帷而入,倒也牙床錦帳,位置楚楚,旁邊還排列硯池筆架。瓶水爐香,料那崔郎中是雅致的。便先將歸蔡、歸穆的大概,述了一遍。連兒道:『兩位姐姐,雖然屈居參昂,依然富貴人家。妹子是論理論情,不該再適的。偏偏身不由己,委委曲曲,遇著這個前世冤家,使我求死不得。如今國在那裡,家在那裡?譬如轉了一世,跟著這個窮京官,連開門七件事,都要妹子經紀的。』何氏道:『正是。妹子如今倒嫁了文官?』連兒道:『這日幼主奔避五華山,姐姐等大半隨從。還有餘不盡的宮眷,騎又不會騎,走又不會走,只好憑天吩咐。妹子是死志決了,想到從前同主子在荷塘晚泛,練裳羽扇,徘徊九曲橋上,這是何等矜貴?

    又想到從前倚著主子病榻,主子囑我琵琶別抱,我卻誓以身殉,這是何等衷感?趁此兵多刃亂,正好償我初志。忽然報城門破了,忽然報宮門破了,宮眷藏的藏,躲的躲,只有妹子挺身而出。進來的一員清將,花翎紅頂,煞是威武。後面一個金頂的官兒,走到妹子面前,說道:「快報名來。」妹子只哭不答。

    那紅頂的傳令搜宮,便有一班如狼似虎的軍士,將宮眷連拖帶曳,有的跪著,有的站著。那紅頂的又道:「不許凌辱,一概先注了冊。」一個問,一個報,一個寫。有人替我報了貴人連兒,那紅頂的對著金頂的道:「先生少年喪偶,我將此人奉贈先生,不必入冊罷。」便叫兩個人扶掖了我上車,那金頂官兒又跟了出來。我想觸階而死,人多手雜,恐怕仍舊被救,那時骨斷臂折,愈加苦惱了。且待到得居留地,再行慢慢設法。一時到了清營,金頂官兒又引我進了內帳。隨侍的搬出酒肉蔬菜,我卻水米都不沾唇。接連三天,那人說了許多溫存體貼的話,什么正室呢,封誥呢,我總如痴如醉,沒有回他半個字。後來索性苦苦跪求,說道:「欽差將你賞了我,你竟不聽我一句話,我如何對得住欽差?我先自裁了。」我究竟年輕膽小,被他一嚇,只得回他一句道:「我是我,你是你,我死與你何干?」他說:「你是我的人了。」我道:「你是什麼人呢?」他說姓崔名嗣徽,號仲音,原是湖北黃岡縣秀才,在這欽差雲貴總督趙良棟幕中,約有六載,克蜀克黔,已經保到知縣。此番滇事肅清,破格可保個郎中。引見後便在都中當差,不再到這危險地方來了。又說元配陳氏,早在原籍殉難,並無子女。我看他話還誠實,人亦和藹,不覺念頭一轉,遂與他結爲夫婦。他還在督署籌備善後,暗中放出的姊妹們不少。只有皇后屍首,同幼主屍首,是不錯的。先皇雖粉身碎骨,早被幾個受恩深重的內監,掉換過了。等到清軍凱撤,他的保案批回,以郎中在兵部車篤司行走。我從此算是姓崔。他是五鼓出門,下午回家。

    我與這女僕二人相對,想到昔日的風華綺麗,弦管笙歌,真有仙凡之別呢!他回來卻與我敲棋賭酒,藉以排悶。休沐的日期,同出去逛逛廟市。咳!像妹子這種境遇,未嘗不可將就過去。

    但撫今思舊,總是鬱鬱寡歡。看來象以齒焚,麝以香死,未必有幾時在世了。』說罷遞過一卷詩稿,何氏翻開看去,都是感懷身世之作。內中一首有句云:君王不得見,妾命薄如煙。

    何氏也滴下幾點淚來,說:『你做這種詩,崔老爺倒不問的嗎?』連兒道:『他還說花蕊夫人祀張仙,是千古風流韻事。

    我卻不肯落小家子窠臼。』何氏道:『妹妹後半世,比我們強多了。我雖然只有一個嫡妻,老爺是公事忙,一回兒出差,一回兒召見,三日中不得一回。這嫡妻總是面和心不和,我也只好挨了過日子。她更比我難了,餘外不去管他,便這班同類的姨太太,你獻媚,我討好,排擠傾軋,不遺餘力。幸虧他肚皮掙氣,如今是他家太太保護著呢!』連兒也嘆息一回。兩觀音要與連兒結盟姊妹,立個乘車帶笠的誓言。連兒道:『何姐姐的姐夫的尚書,蘇姐姐的姐夫是大臣,我這個小小郎中,還靠著兩位姐姐提挈提挈呢!』何氏道:『好了好了,不要嘔人了。

    我同她倆都是姨娘,歡喜的時候,抱在懷裡,放在膝下,寶呀貝呀的捧。一個不是,趕出的,發配的,送人的,多得很呢!

    還要妹妹搭救搭救。』蘇氏插嘴道:『兩位姐姐,不要客氣了。

    我等結了姊妹,總算有個親人。時候不早了,她家老爺也要下來了,我們要去了。』連兒留她們不住,讓她倆走了。

    三個人在京,倒也時相過從。後來蔡毓榮放了湖廣總督,崔嗣徽放了湖南嶽常澧道,只有穆占仍留在京里。吳三桂這樁驚天動地的巨案,至此始告一結束。是爲康熙二十一年。清廷偃武修文,要搜羅學士儒臣,修什麼史,編什麼書,早開了一個博學鴻儒科。傳旨京外大員,擇優保薦。朱彝尊、毛甡、尤侗這班人,都是詞林之選。就中要算尤侗,年齡較長,著作亦多,康熙更優禮的很。這尤侗究是什麼人呢?正是:一曲升年汾水宴,六經鼓吹漢家儒。

    欲知後事,且聽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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