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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王輔臣舊情思結髮 尚之信異事詫飛頭

清朝三百年艷史演義作者:費只園發布:福哥

2020-6-9 02:13

    上回說到福建耿精忠已經納降,還剩了平涼王輔臣一路。

    這王輔臣原是大同料某的健兒,綽號馬鷂子,順治最爲賞識。

    後來隨著洪經略入滇,便隸在三桂戲下。順治因他在滇有功,便補了平涼提督。輔臣面貌白皙,眉如臥蠶。本來卻是姓李,王進朝撫他爲子,又將女兒招他爲婿,從此便改姓爲王。他在大同的時候,卻算得一員勇將。到得姜瑰降清,大同自然被清兵蹂躪,輔臣沒入奴籍,那裡還顧得來結髮妻子?王氏雖則出身寒儉,倒也能知大體,料定輔臣被掠,存亡死活未可預卜。

    進朝歸入叛黨,田廬家室,盪析一空,東竄西逃,苟延著這條苦命。若使一朝被辱,如何對得起輔臣?偏是這班無恥的婦人,情願獻身清營,供那北兵玩弄,偶然分得一金一帛,便覺得滿面驕矜,還要替那北兵遍做雉媒,玷人清白。大同的貞魂毅魄,卻也項背相望。王氏處此環境,只得學那匹夫匹婦,自經溝瀆了。進朝草草收拾,寄梓僧舍,總說輔臣是呂溫侯的後身,不怕不達,只怕不得其死。果然順治在奴籍中拔他做頭等待衛,從征河南等處。奏凱以後,乘便到大同一轉,卻仍扮做一個落魄的人,走到從前進朝的舊居。只見蔓草荒煙,映著頹垣一角,連幾家鄰舍,均已一無孑遺。輔臣倀倀何之,卻遇著一個舊伍,現充營中鼓卒。看見輔臣風塵憔悴,不免有綈袍之感,便邀他回營一飯,暫度今宵。輔臣也想趁此探聽進朝,與舊伍在譙樓閒話。那舊伍告訴他進朝近況,已搬在城外三家村上,你的嫂子,如何艱苦,如何節烈,靈柩是進朝管著。輔臣不聽猶可,聽罷以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說道:『老兄,時候尚早,何妨帶我城外一行?』舊伍因爲職守所羈,不肯答應。輔臣央求再四,便託了一卒替代,同輔臣一路走來。堞影參差,笳聲悲壯,黑魆魆平蕪一片,便是昔日戰場。看看挨出城門,益覺杳無人跡。約莫有二三里光景,只見東倒西歪有幾間破屋,屋內露出一點燈光。舊伍把門敲了幾聲,只聽一個帶咳帶問的口音道:『是什麼人?』輔臣接應道:『王輔臣回來了。』呀的一響,早看見一個蒼髯老者。輔臣二人踏進了門限,代老者閉戶攜燈,走入屋內,只有一灶一榻,還是破舊不堪。輔臣拜了下去道:『父親,孩兒遠離膝下,負罪深重了。』進朝道:『這也不必說起,你既然能夠回來,小女的遺骸,老朽便有了交代。

    只是老伴也故世了,孤孤伶伶,剩我一身。你究竟現在何處?

    還是當兵,還是做工?』輔臣急於要見妻柩,想同進朝連夜到寺。進朝道:『陰陽隔重板,你也見她不來了。老朽夜間也行走不便,明日罷。』那舊伍說要辭別,輔臣道:『且慢。』從身邊取出一錠銀子,約有六七兩重,交給舊伍道:『你去買點酒肉吃吃罷!』舊伍道:『我看老哥光景,並不有餘,何敢領此厚惠?』二人一再推讓。進朝道:『時候不早了,你也不必進城,明日與我們到寺里走遭。』舊伍也猜不出輔臣的情形,想乘機聽他幾句。三人在床沿上坐著,輔臣把前後際遇說了一遍,進朝自然快活,那舊伍也從此跟著輔臣了。當夜也拜進朝爲義父,取名王吉貞,同輔臣算是弟兄呢。

    輔臣次朝,在店裡買點香燭楮紙,與進朝、吉貞同往僧寺。

    全是蛛絲幅糞,護著三尺桐棺。吉貞相幫點燭焚香,輔臣拜了幾拜。想到從前結褵的時候,彼此年貌相當,總想同偕白首。

    不道經此一番變故,弄得舉家星散,父親老了,無人侍奉。便將他殯葬妥貼。這紙錢麥飯,將來又交給何人?萬矢攢心,痛定思痛,連進朝也撲籟籟流下淚來。吉貞從旁婉勸。輔臣尋著寺僧,做了三天佛事,將靈柩重加髹漆,題著『誥封淑人元配王淑人』一行金字。更在左近擇了一塊吉地,托吉貞經營起來。

    購了一所房屋,請進朝搬進城住,叫吉貞權時作伴。臨行對進朝說道:『誓不再娶!』後來到得平涼任上,果然只納了六七個妾。三桂知道輔臣是勇將,平涼更是要隘,一夫當關,萬夫莫御,如何好不去聯絡他?輔臣拘系了三桂來使,便遣吉貞親解京師。這時吉貞也是一員總兵官,自然效忠清廷。不道秦州兵變,將輔臣坐在爐火之上,連吉貞也受叛兵脅制。輔臣在西安,被張勇逼迫回來,覺得清尚有人,三桂萬難久恃,平涼邊境,更無發展之希望。如今外慚清議,內疚神明,不能流芳,徒然貽臭,尚有什麼補救?回想到髮妻王氏,他雖是個婦人,居然視死如歸,一無瞻顧。我是堂堂男子,竟至悖恩事敵,落一個萬人唾罵的名聲,在後見了髮妻,怕還要受他奚落。

    心中正在納悶,這不解事的姬妾,又來爭妍獻媚,擁做一團。輔臣獰笑道:『我要與你們長別了,你們也不久做他家人了。但我想死大同者,今無其人矣。』諸妾不知所云,定要問個原委。輔臣道:『我從前大同被掠,結髮王夫人,義不受辱,甘以身殉。現在清軍環匝,我雖然屢戰屢勝,單靠著孤城壁立,如何能夠久支?我死固由自取,你們綺年玉貌,盡有後半世的享用。又與我不是嫡體,自然各尋去路。方才想起舊情,不覺衝口一句,你們倒追問得嚴呢!』七人同聲道:『是了。』便紛紛散開,歸房去了。輔臣亦不在意,仍乘馬向城上去巡守。

    次早回第,管家婆報大姨太、三姨太、四姨太、五姨太、六姨太、七姨太,都房門大開,蹤跡杳然,只有二姨太房門緊閉,內中一無聲息,請老爺的示,如何辦法?輔臣道:『他們竟不等我死都走了。』便步入內堂,踢開二姨太房門,只見地下橫七豎八,都是個人,七位姨太,結做一串,如拴群馬,加貫眾魚。輔臣叫了幾聲,全然不應,用手撫摩額角,覺已其冷如冰了。桌上還擺著些殘肴剩酒,另有一封書信,輔臣拆開看道:賤妾某氏等上書主人座前,竊聞金匪畏鑠,玉不求全。既備衾裯,敢羞帷薄?況經雉之禍,已鑑於前車。而毀鴞之謀,將及於我室。既難借箸,相與分憂;復未荷戈,偕行敵愾。蒲柳本先零之質,熏蕕作同器之觀。若教生入關中,豈無越女不幸?困居垓下,預作虞姬。賤妾某氏等絕筆。

    輔臣看罷,說:『好了好了,難得難得。』叫管家婆—一解開,預備棺殮。將各房金珠首飾,一齊封鎖。

    正鬧得煙塵抖亂,外面傳進一角公文來,是清廷經略圖海所發。聲明鑽刀爲誓,決不相負。輔臣帆隨湘轉,獻出城池。

    此後又是花翎黃袿的恩旨,絡繹而來,只是苦了自縊的七妾。

    圖海知道輔臣無偶,又送了一個艷姬。在清廷並不疑心輔臣,輔臣終是心虛膽顫。聽得康熙召他陛見,他便將艷姬遣去,封好庫銀,分開家產,叫吉貞乘他極醉,蒙紙,噀水,以痰厥申報上去。清廷去了輔臣,免得惴惴西顧,只有廣東尚氏之孝、之信,餘威猶在。康熙叫尚氏弟兄,包圍延齡,他反與延齡並從三桂。

    之信的恣眼暴戾,連乃父可喜都無法節制。他受了三桂偽命,便自稱暫管輔德將軍。可喜被之信幽禁,積海生憤,那得不死?

    可喜的福晉萬氏,尚居舊府,同著之孝、之節二子,想替可喜上疏辯誣,免得日後波及。其中只有總兵李天植,最爲忠勇,先設計滅了負恩賣主的王國棟,決令之信反正待罪。金巡撫怕之信又要擾亂,密請將天植同諸謀者正法。天植的舒夫人,知道丈夫因忠殞命,將家財盡付部卒,說道:『竊鉤者誅,竊國者侯。尚氏家難,正未已也。』手中執著白刃,呼二女至前曰:『汝不幸生我家,命不長,與其污而生,不如潔而死。』揮刃各劈其首,屍骸應聲而倒,旁邊卻血淋淋剩著兩顆人頭。舒夫人又令姬妾自殺,才在中堂刎頸。

    萬福晉聽了,何等哀痛,何等憐惜!分遺侍衛前去探問,回報:『夫人同十位姨太太,都是血花飛濺,委蛻庭階。只不見了兩個小姐的頭,不知飛向何處去了。』萬福晉正在詫異,之信的內監來報:之信午餐時候,忽然空中落下兩顆頭來,雲鬢蓬鬆,還有珠環在耳,面色已經潔白,眉梢眼角,卻合著許多幽怨。對著之信躍了三躍,之信早嚇得魂不附體。一時鬨動上下男女。不知此是誰人的頭,如何又有兩個?之信本沒有主意,旁邊七張八嘴;有的說香燭膜拜,他會飛去的;有的說不如秘密掩埋的;有的說應該呈報官廳,前來檢驗的;有的說是來求伸冤的;有的說是不祥之兆的。正在嚷成一片,忽傳福晉駕到。之信勉強迎了出去。福晉將舒夫人的事,一五一十,告訴之信,之信才恍然大悟。福晉見了兩個頭,擺在地下,便輕輕跪了下去道:『夫人殉節,小姐殉烈,應該據實奏聞,吁乞旌表。夫人同姨太太,已經次第屬纊,小姐身首異處,亦非久計。老婦當親身送府,以便一同營墓。』之信亦趁勢跪下道:『之信知道小姐哀情苦志,即日會同巡撫拜表,只須上諭一到,當爲建祠致祭。』於是上下男女,沒一個不相率而拜,還有暗中下淚的。萬福晉將兩頭用紅巾裹著,帶了升輦。一面早沸沸揚揚,把飛頭的事,傳開出去。大眾詫爲異事。有人還做了一篇【飛頭記】,道:古有飛頭之國,夜則飛去,朝則飛回。或曰:『此幻術也。』

    今二女之頭,胡爲乎飛來哉,其爲肆厲歟?見之者因無損毫末也。其爲乞旌歟?誰人採風?誰人守土?亦未忍從而湮沒也!其爲呼冤歟?手刃者由其親母,亦非外人所能干涉也!況其母亦相從以殉耶。頭無知歟?何以雙矗?頭有知而無知歟?

    又何以三躍?頭歟頭歟,李氏之烈,而尚氏之祟歟?兩頭爲誰?蓋李天植之二女也。

    廣東金巡撫不待之信會銜,已將舒氏及十妾、二女闔家殉難的事,奏了出去,連帶之信野心未死,宜防未雨的話頭,一齊敘入,將李天植的罪案,也推在之信身上。康熙正在沒法擺布,得了此奏,便諭金巡撫把尚氏一網打盡。之信雖則倔強猶昔,經不起官面似鐵,國法如爐的辦起來,將從前刃剸王監、日曝王化的凶跡,逐一供認,這便死有餘辜了。金巡撫更將可喜的棺木,掘開刨視,卻穿著清朝服飾,才免戮屍,送了萬福晉回旗安插。咳,當年孔有德、耿繼茂、尚可喜三將,從皮島航海歸命,立了多少戰功,才巴到一個王位,誰知僅傳一代,早已髫齔無遺。尚氏剩了一個萬福晉,孔氏剩了一個孔郡主,此後也不復提及。這是康熙十五六年的事。

    三桂雖羽翼盡剪,依然盤踞湖南。到得十七年三月,忽然在衡州自稱皇帝,改元昭武,置百官,封諸將,立繼妻張氏爲皇后。陳圓圓是出家久了,應該辭封。連那八面觀音何氏,四面觀音蘇氏,一律僭稱貴妃。以下嬪呢、貴人呢、常在呢、答應呢,共有百十。三桂自春徂秋,聽見各路敗仗,未免不樂。

    況且年將七十,有這些四面觀音、八面觀音,雙斧伐樹,弄得吐痰帶喘,咯血成絲。宰相夏國相,元帥胡國柱、馬寶,覺得醫藥無效,病入膏盲,晏駕是不久了。國相密囑兩觀音切勿痛哭,又諭眾宮妾垂下帳幔,聽三桂安睡。私下專差心腹,到雲南去迎太孫世璠。不幾日,張氏帶了世璠至湘,才得舉哀發表成禮,這是國相穩固軍心的一法。世璠襲了偽位,看看衡州不能久守,便遣郭壯圖、譚延祚幾個人,奉著張氏、世璠同兩觀音何氏、蘇氏,一併雲南去了。正是:魏帝未成三國局,息媯早有二夫心。

    欲知後事,且聽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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