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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命防河鴛侶警邢姨 志過墟鶼飛感劉妹

清朝三百年艷史演義作者:費只園發布:福哥

2020-6-9 02:13

    上回說到唐王擁立,改元隆武,明朝的遺臣,紛紛往福建去了,又做出一番事業。但是江南這個地方,龍蟠虎踞,外面又有史可法督師,四鎮犄角,為什麼北兵一到,束手受降?便那北京的攝政王,不是說暫緩南下嗎?那知道南都的淪陷,也是防河的總兵許定國,去迎接來的。許定國原是一員驍將,他的夫人侯氏,也廣有智謀,駐紮在睢州城內,正是南北防河的一個關鍵。清兵在黃河北面,正眼兒都不敢覷他一覷。偏是南京城裡,鬧得馬仰人翻,並無一點中興氣象。定國也微微有些知道,只說防務緊急,要求史可法調兵協助。史可法派了興平侯高傑,隨帶本部人馬,到睢州同定國會合。又請侯朝宗做高傑的參謀。高傑雖然捨不得揚州,所謂軍令在身,義無反顧。

    論到高傑的本領,也不弱於定國,只是勇而無謀,堅於自信。他從前在李自成部下,曾經長驅入汴,並力圖湘,自成是極親信他的。因為同自成的妻子邢氏發生關係,自成知道了,要手刃高傑,高傑便帶了邢氏投降明朝,屢立戰功,使自成不敢下江南了。這時防守揚州,位居侯爵,邢氏也封了一品夫人。從前自成對着邢氏,並不是正式的匹配。邢氏花一般嬌,柳一般媚,本來看不中自成,只是大批的金銀,整匹的綢緞,隨着邢氏使用,也就相安下來。那知邢氏在府里,一年見不着自成的面,更不要說枕席上的恩愛了。高傑是家將的首領,同邢氏時常見面。邢氏看得高傑一表非俗,便有心傾向高傑,始終礙着名分,不敢輕舉妄動。還是邢氏定了投明的計策,才算成就了好事。高傑雖是一條小小的蛇,卻比自成這種疲龍活潑勤敏得不少。邢氏打點了銀錢細軟,跟着高傑逃之夭夭。高傑懼邢氏嚴毅,昵邢氏美艷,懾服得番山鷂子,終身不置側室。自從坐鎮揚州以後,靠着邢氏號令肅穆,所以軍民安堵。偏是儀徵的黃得功,看不起高傑,說他是個草寇。劉澤清、劉良佐又附和得功,一定要驅逐高傑。可法無可奈何,才把高傑調去防河。

    史可法實在少了一隻臂膀。高傑知道可法兵單馬弱,仍留了一支勁旅,叫邢氏帶着,住在揚州。高傑只帶去本鎮一半兵馬。

    計議已定,高傑辭了可法,回衙與邢氏話別。邢氏置酒餞行,座中有高傑的外甥李本深,兄弟高俊,邢氏親手舉杯付傑,說道:『侯爺率師北上,建立不世之功,妾身何敢冒瀆?但聞得總兵許定國,久駐睢州,根深蒂固。他要北就北,要南就南,舉足重輕,全在定國一人。侯爺總要結之以恩,感之以信,不是上陣殺賊,可以專講勇力的。揚州的事,妾身斷不推諉。只怕侯爺沒有妾身在旁,雖滿布參謀,未必肯聽。妾身倒是躊躇得很。』高傑道:『夫人放心。本藩此行,一戒色,二戒酒,三戒殺,軍事都聽侯參謀指揮,一年半載,便好功成身退了。』

    正說話間,高傑的兒子,只有五歲,也在邢氏旁邊坐下。高傑又道:『這孩子可以過繼把閣部元帥,將來自有照應。』邢氏亦點頭稱是。

    席散以後,高傑準備次日祭旗,三日後出發,由水路先赴徐州。邢氏總覺得心神恍惚,坐臥不寧。這晚睡了下來,模模糊糊得了一夢。夢見自己頂盔貫甲,站立天帝丹墀下面,有一冕玉搢笏的,捧冊來覲,說是在劫人數。天帝問南人多,北人少嗎?捧冊的答應着是。又說,高傑開刀,定數應爾。邢氏聽了一悸,醒來便勸高傑解除兵柄,釋甲歸農。高傑說道:『這是夫人因思成夢,那裡有這種事。』次日依然出去祭旗,不道風吹大纛,傾折下來。又到演武廳里試炮,紅衣大炮,無故自裂。邢氏料定此去不祥,便要將兒子過繼的事,趕緊辦好。可法起初不允,叫他繼予他人,經不得邢氏跪地哀求,才算承認。

    華筵歌伎,袍笏滿堂,這真是苦中作樂。

    看看已過三日,高傑違不得帥令,舢艫千里,旌旗蔽空的向徐州進發。早有大盜程肖宇,率健將六人,投降高傑馬前。

    高傑陽與歃血,陰便乘醉駢誅。還有永城鄉紳傾家犒軍,也把他無辜慘殺。這個信息傳到睢州,許定國便要設法防備。侯氏暗叫差官到徐州,探高傑的邢夫人同來不曾。知道只有高傑,同幾員裨將,幾個參謀,侯氏便向定國道:『高傑能夠講理,同是明朝的臣子,看史閣部面上,讓他一點。若仍舊是強盜行為,只要如此如此,我們怕保不住這總兵嗎?』不多幾日,高傑從徐州起行,在睢州二十里外紮營,把王命旗掛在城牆高處,傳令無故入城的視此。第二日只帶了精銳三百人入城,定國素服角帶,自稱總兵許定國叩見侯爺。高傑下馬扶起,並轡入衙。

    彼此鑽刀定盟,約為兄弟。定國知道邢夫人不曾隨營,便進上兩個美姝。高傑笑道:『行軍之日,無所事此。弟如有心,為吾畜之。俟掃清中原,以娛吾老便了。』定國看得一計不成,只好再商二計。高傑便傳令定國要在教場點卯,定國只得應允下來。那知定國十萬的兵,倒有五六萬是老弱的。高傑責罵他欺君糜餉,他只是叩頭認罪。高傑回到營里,告訴朝宗,朝宗道:『大事去矣!』高傑便道:『我高傑威名蓋世,黃、劉三鎮,還拜下風。這許定國不過走狗小將,有什麼本領!』朝宗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總是謹慎的好。』高傑呵呵一笑。

    恰好定國派人來下書請宴,朝宗知道有變。高傑不以為然,帶着幾員裨將,進得城來,只有部將出來迎接,單單不見定國。

    進了衙署,定國倉皇俯伏道:『山妻偶恙,不能隨執鞭鐙。』

    高傑並不動疑。只見廳上陳列盛饌,高傑居中一席,是定國作陪;諸將左右兩席,是定國的兄弟許泗作陪。火樹銀花,滿叢羅綺。那兩個美姝,輪流上來斟酒。諸將每人挾一妓。吹簫品竹,煞是好聽。高傑酒落歡場,不覺酩酊大醉。諸將被諸妓相嬲,也無暇再顧高傑。這便是侯氏的第二計。

    這兩個美姝是睢州的營妓。諸將的妓女,都是侯氏部下的女軍。連那老弱不堪的兵卒,也是假扮了激怒高傑的。高傑一夢醒來,左右前後,長槍叢集。高傑奪了一柄,隨手挑去,雖則連殺幾人,究竟寡不敵眾。那隨行的諸將,盡皆開膛破肚,身首異處了。定國殺了高傑,帶着眷屬,同十萬大軍的名冊,渡河北向,直入京城,將江南弘光皇帝情形,詳細奏聞。

    攝政王召集王公將相,決計派豫親王多鐸南下,加定國大將軍;令許定國做先行嚮導。不到兩個月,清兵渡過淮河,進逼揚州城下。史可法畢竟無策可守,只得投江自盡。豫王順流而下,弘光皇帝一溜煙逃得不知去向。馬士英、阮大鋮一班人物,降的降,走的走,終究沒有一個肯死。豫王進了南京城,便在明宮開府。這些宮娥秀女,依然上來承值,豫王卻沒得中意的人。倒是松江送來難婦四人,豫王叫她更換裝束,上來侍酒。內中有一個身倚左柱,向壁側立,目光炯炯,同燈燭相射,目淚睫暈,微赤如曉花含露一般,素服淡妝,堅不願行。豫王叫左右帶他上來,問他籍貫,他竟不應。問他年紀,他又不應。問他有夫沒有,她忽然大慟道:『我是民間寡婦,只為戀着一女,所以不忍殉難。如今到了這個所在,可以殺我了。我是良家出身,不肯做奴婢的。』聲音嚦嚦,又如流鶯囀樹一般。道言未了,早向柱上撞去。左右抱持得牢,已經頭髻盡解,髮長委地。豫王着實不忍,叫管家老嫗引去調養。自然有這三個婦人前來服侍。老嫗導她進了宮旁小室,問他姓氏籍貫。他自承為常熟黃劉氏,夫已早歿,一女已嫁,先為李成棟兵所掠,輾轉被選到此。老嫗再三相勸,劉總涕泣不食。老嫗無可奈何,啟稟豫王,說他思女情切,須寫信一探才好。豫王派了差官走了一趟,安慰了他,漸漸的茶飯也吃了。豫王知道他心回意轉,人參啦、東珠啦、首飾啦、衣服啦,絡繹不絕的賞賜,劉也並不拜謝。後來連金鳳花冠,一品命服,都頒發下來了。這時豫王的福晉在京薨逝,本旗婦女灶下的,應該哭臨。劉便穿了練裙縞袂,靈前行禮。偏又撞在豫王眼裡,當他是藐姑仙女,洛水神妃。暗中叫老嫗示意,說朝廷定例,凡正室不孕,側室有子,奏聞後即冊立福晉。這句話才把劉打動,果然晚間被召,遵命入宮,先謝皇恩,後叩王禮。這樁風流舊債,總算一筆勾銷。

    豫王待他鰈唼鶼飛,異常恩愛,連他的弟兄女婿,一律提拔起來。不到一年,王歸北京,劉已有娠,居然生了一子,奉旨立為豫王福晉。彌月入宮謝賞,皇太后一見大喜,說道:『傳言豫王妻美,今果然矣!』問劉幾歲,劉對三十有五。問劉出身始末,劉卻原原本本,一字不諱。皇太后道:『從前明朝的坤興公主,隨我一載。雖則枝柔葉軟,總覺得清癯秀削,沒有豐厚的福澤,畢竟未及二十,早已香消玉殞。如今豫王福晉,光華腴潤,顧盼生姿,不要講眉目如畫,身材相稱,便是足下的鞋子,也能夠緩行穩步,不像漢妝婦女,扭扭捏捏的樣子。豫王有福,果然民間有這樣美婦,比從前福晉忽喇氏強多了。』

    劉卻俯首不敢仰視。皇太后又道:『我們雖分君臣,情則妯娌。我卻愛你得很,你可常來談談。』劉從容謝恩而退。豫王知道皇太后寵禮,極加敬畏。劉卻生子兩人,子孫蕃衍。這豫王的封爵,一直襲到宣統年間,都靠着劉氏這支滋長出來的。

    後人為着這事,有一篇【過墟志】,約略還有點記得。那【過墟志】道:劉氏小字三秀,虞邑之任陽人。家世業儒,伯賡虞,守正不阿。仲肇周,狡黠嗜利,險人也。劉氏生而聰穎,六歲喪母,即自妝束。能詩,通筆札。鄉里稱國色,以苛於擇婿故,年十四猶未字。邑有黃亮功者,富甲一郡,年四十謀續娶,求婚於劉。伯不允、仲索黃賂,乘伯幕游而嫁之。劉歸黃,殊鬱郁,逾年生一女曰珍。適熊耳山人過虞,推劉造曰:『女子坐檯垣,有執政王家氣象,鄉村婦何從得此?』再推黃造曰:『此病膈人,珍羞滿案,不能入腹。』人咸笑山人妄。黃無子,將嗣劉仲子七為子,殊不肖,劉乃贅直墉錢氏婿之,七忿甚。會黃歿,七衰絰來議析產,劉逐焉。七唆盜來劫,以有備逸。劉決遷直塘,部署甫竣,七又嗾旗丁掠劉宅。劉資早外運,而劉被擄矣。

    這便是劉氏前半世的歷史。後來安富尊榮,無不傳為佳話。

    然卻是滿漢通婚的第一幕,後來漢人入宮,都稱做某佳氏,某佳氏。還有情願投旗,希冀女貴的。豫王雖則在南京納了劉氏,卻有八樁善政:一求賢、二薄稅、三定刑、四除奸、五銷兵、六隨俗、七逐僧、八均田。所以南京的人,都稱頌豫王功德。

    還每每對着這班降臣,說史可法如何忠烈,養他老母,恤他妻子,還要奏聞北京,把他賜葬、賜諡。好在錢謙益等幾個兩朝領袖,只貪圖眼前富貴,不記掛身後名譽,還說王爺如此優禮故臣,真令臣等肝腦塗地,不足以報萬一。豫王道:『可法是明朝的人,你們是清朝的人,我是將可法做個榜樣,使清朝的人,知道「忠節」這兩個字。你們只替清朝好好辦事,不必再談到明朝了。』謙益等聽了豫王這番議論,不免面紅耳赤,噤口無言。正是:莫道貳臣無氣節,須知一死最艱難。

    欲知後事,且聽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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