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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回 停科舉譴謫諫官 議徽號尊崇嬸母

元代宮廷艷史作者:許慕羲發布:福哥

2020-6-7 03:18

    話說江浙平章徹里帖木兒入為中書平章政事,善政一樁也沒有施行,便首先創議停廢科舉,將學校莊田改給衛士衣糧。

    你道徹里帖木。兒為什麼要創議停廢科舉呢?原來他做江浙平章的時候,恰值科試之期,地方對於試官,供張甚盛,徹里帖木兒見試官如此威風,自己做了全省的主腦,領袖群僚,反沒有典試官的尊嚴,心內甚為不平,因此,一入中書,便要廢除一代的典章,以泄他的私憤。當有御史呂恩誠等,群起非難,合疏糾彈,奏上不報,反謫呂恩誠為廣西僉事。其餘諸人憤憤不平,一齊辭職歸休。參政許有壬對於此舉也深為扼腕,聞得停止科舉的詔書已經繕好,不過尚未蓋璽,他忍耐不住,便至秦王伯顏邸中請謁。伯顏接見之下,有壬遂即問道:『太師主持政柄,作育人才,奈何對於停止科舉這樣大事,也不竭力挽回?』伯顏本與徹里帖木兒結為私黨,聽了有壬的話,不禁怒道:『科舉有何用處?台臣前日奏劾徹里帖木兒,已行遷謫,你難道還要蹈他們的覆轍麼?』有壬聞言,朗聲答道:『有壬受國厚恩,備位參政,但知此事有利於國,或有害於國,若無利於國,而反有害之事,雖鼎鑊在前,亦必極言無隱,不知什麼叫做覆轍!』伯顏仍復怒言道:『前次御史三十人,參劾徹里帖木兒,想必是你授意的了。』有壬道:『太師擢徹里帖木兒入任中書,御史三十人不畏太師,乃聽有壬指使,難道有壬的權力比太師還大麼?』伯顏聞得此言,方掀髯微笑,似乎怒意稍解。有壬又道:『科舉若罷,天下才人定多缺望。』伯顏道:『歷來舉子多以贓敗,朝廷羅糜許多金錢,反好了一班貪官污吏,我的意思甚不為然。』有壬道:『當初科舉未行的時候,台中贓罰無數,並非盡出舉子,太師何得因噎廢食?』伯顏道:『據我看來,舉子甚多,可以任用的人才,只有參政一人。』

    有壬道:『近時若張夢臣、馬伯庸等人皆可委以大任。就以擅長文字的歐陽元而論,亦非他人所及,如何說無人可以委任呢?』伯顏道『科舉雖停,士子欲求豐衣美食,亦能向學,何必定行科舉?』有壬道:『有志之士,其志不在溫飽。不過有了科舉,便可以此為階梯,他日立朝議政,報國抒才,皆可由此進行了。』伯顏沉思了一會兒道:『科舉取士,實在有礙選法。以自不得不廢。』有壬道:『今通事、知印等,天下凡三千三百餘名,今歲自四月至九月,白身補官,受宣入仕,計有七十三人。若科舉定例,每歲只有三十餘人。據此復計,選法與科舉並沒有什麼妨害。況科舉之制,已奉行了數十年,祖宗成法,非有弊無利,確有證據者,不可任意廢除,還請太師明察。』伯顏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此事已有定議,如何還可撤銷?參政也應原諒我的苦衷。』有壬聞得此言,無話可以再說,只得起身告辭。

    伯顏送出有壬,暗中想道:這個人深為可惱!他膽敢與我反對,我定要在大庭廣眾之地折辱他一番,使之知我厲害。當下默默地籌划了一會兒,即於次日入朝面帝,請順帝將停止科舉的詔書蓋了御寶,遂將詔書帶了出來,宣召百官,提名指定許有壬,要他列為班首,恭讀詔書。有壬此時尚未知是何詔書,奉了命令,便從伯顏手中接過詔敕。及至一看,卻是一道停辦科舉的詔書,其時欲讀不可,欲不讀又不能,只得勉勉強強地誦讀了一遍,始將此詔發落。治書侍御史普化,俟其讀畢,卻望着他一笑,把個許有壬羞慚得無地自容。及至退班,普化又向有壬說道:『參政可謂過河拆橋了。』有壬滿面紅暈,一言不發,回至寓中稱疾不出。你道有壬為何如此慚愧?只因他與普化本是要好的朋友,當停廢科舉之議發生,曾對普化說,定要爭回此事。普化勸他道:如今伯顏當權,無可容喙,不如見機而作,做個仗馬寒蟬,免得自討苦吃。『有壬因一時氣憤,不以其言為然,即與普化交誓,決意要力爭此舉。現在弄到如此結果,面子上怎樣得下?因此引為奇恥大辱,只得稱疾不出了。科舉既然停廢,伯顏又敕所在的行學貢士莊田之租,一律改給宿衛衣糧。衛士得了這一項進款,自然十分感激伯顏;唯有一班士子,不勝怨恨,但此時朝權盡在伯顏掌握,無可如何,也只得飲恨吞聲罷了。

    那時天象疊呈變異,忽報熒惑犯南斗,忽報辰星犯房宿,忽報太陰犯太微垣。其餘如太白晝現,太白經天等各種變異,幾乎沒有一月沒有。順帝倒也很是關心,便召伯顏商議,如何就可消滅災異。伯顏奏道:『星象告變,與人事並無關係,陛下何用憂虎!』順帝道:『自從我朝入主中原,壽祚延長,莫如世祖。世祖的年號乃是至元,朕思纘承祖統,現應效法世祖。

    現批從本年起,將年號只改為至元元年,卿意以為如何?『伯顏道:』陛下身為天下之主,要如何便如何,區區年號,改與不改,毫無關係,何勞垂詢。『順帝聞言,遂決意改本年為至元元年。這事傳入諫官耳內,又不免交頭接耳,互相議論。監察御史李好文便欲上疏諫止,正在執筆起草,忽然家人報告,改元的詔書已下。好文即至御史台省索取詔書,回家觀看。只見上面寫道:朕祗紹天明,入綦丕緒,於今三年,夙夜寅畏,罔敢怠荒。

    茲者,年穀順成,海宇清□,朕方增修厥德,日以敬天恤民為務。屬太史上言:星文告儆,將朕德菲薄,有所未逮歟?天心仁愛,俾予以治,有所告戒歟?弭災有道,善政為先,更號紀元,實唯舊典。唯世祖皇帝,在位長久,天人協和,諸福咸至,祖述之志,良切朕懷,今特改元統三年,仍為至元元年。通遵成典,誕布寬條,庶格禎祥,永綏景祚,可赦天下。

    好文看罷這道詔書,禁不住啞然失笑。再回頭一看,見自己的奏稿仍在案上。墨跡初干,硯凹猶濕,便隨手提起筆來,寫出時弊十餘條,言比世祖時代的得失,相去甚遠。結束之處,卻說陛下有志祖述,應速去時弊,方可仰承祖統,以綿久遠。

    屬稿既成,又從頭至尾讀了一遍,自覺語語中肯,絕無剩義,心內十分得意,立即端楷謄寫,入呈御覽。待了數日,音響全無,大約又擱置起來了。好文愈加覺得心內氣悶,只得出去消遣一會,以去悶懷。

    他和參政許有壬本是知交,遂乘着此時前去拜訪。其時有壬舊恨已經消滅,久已消假視事,見了好文,兩下里談起國事。

    好文道:『如今改元的詔敕已下,仍舊襲用至元二字,真是從古至今,未曾見過的奇事。我在數日之前,曾經拜表入呈御覽,至今未見批答,難道又留中不發了麼?』許有壬道:『現在的朝政,也太糟糕了。改元的事情還是小事哩。』好文道:『除了這事以外,難道還有旁的事情麼?』許有壬道:『目今又尊為崇太后,你難道還未聽見麼?』好文道:『不錯!前次下詔,命台臣特議尊崇之禮,我亦與議一二次。據我看來,不過加幾個為崇的字面,也就罷了,還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呢?』許有壬道:『有人獻議請尊皇太后為太皇太后,你難道沒有聽見麼?』好文笑道:『這樣無稽之言如何得能邀准,只有付之一笑,任他說去,何必過問呢?』許有壬道:『你說他是無稽之言,不能邀准,哪裡知道,宮中聞得這話,很覺動聽,竟要實行哩。』好文不禁笑道:『太皇太后,乃歷代尊崇祖母的徽號,現在的太后乃是皇上的嬸母,怎麼加得上呢?』許有壬道:『這個道理,誰不知道,無如皇上以為可行,皇太后也心喜這個稱號,自然就要見於事實了。』好文勃然道:『這樣背理的稱謂,倘若見諸實行,豈不貽譏千古。如不諫阻,朝廷要我們台諫有何用處?就是我們自己,也有何顏見人呢?』許有壬道:『我也是如此設想,曾邀集台諫商進諫議,無奈他們因諫停科舉一事,受了飭責,所以不敢再蹈覆轍,你推我諉,尚無定見。』好文道:『公職任參政,盡可獨上一本,諫阻此舉,何必邀集台諫呢?』許有壬道:『我雖有此意,但恐言之無益,反招訕笑。』好文不待言畢,已朗聲道:『俗語說得好,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鍾,既為臣子,自應竭盡心力,若怕旁人訕笑,做了仗馬寒蟬,不但有負君上,並且有負自己了。』有壬點頭道:『君言自是有理!昨天監察御史泰不華也是如此說法,他已邀了同志數十人,合詞進諫。我也打算獨上一疏,正在屬稿,恰值台諫光降,因此中輟。』好文道:『這樣說來,我倒做了催租吏了。但是奏稿想已擬了不少,可以先給我瞧瞧,一開眼界麼?』許有壬道:『奏稿已經差不多了,君既要看,有何不可。』遂即起身,取出奏稿遞給好文。好文接過細看一遍,內中有幾句警語道:皇上與太后,母子也;若加太皇太后,則為孫矣。且今制封贈祖父母,降父母一等;蓋推恩之法,近重而遠輕。令尊皇太后為太皇太后,是推而遠之,乃反輕矣。

    好文看了,連連點頭道:『這樣的奏章,原不要多說什麼,只要正名定分,使上頭明白這個道理就是了。你這幾句說得明白曉暢,遞將進去總不致沒有挽回。』遂說遂立起身道:『我且告辭,讓你繕寫了,快快進呈。』許有壬也不挽留,送了好文之後,即將奏疏端楷寫好,於次日拜發。

    監察御史泰不華果然也約了同列上章,說是祖母的徽號不當加之於嬸母。兩疏一同進去,總以為上頭必有批答,哪知停了幾日,仍如石沉大海,毫無消息。有壬至此,也只有咨嗟嘆息,無可如何。泰不華卻頻頻地刺探消息,十分注意。這一天,正在台省辦公,忽見一個同僚匆匆而來,報告消息道:『你們還這樣安詳辦事麼?可知禍事已不遠了。』泰不華道:『敢是為了太皇太后那一道奏章麼?』那人道:『聞得皇太后閱了這疏,勃然大怒,意欲加罪。明天恐有旨意下來了。』此言一出,全台譁然。與泰不華聯銜入奏的人,不免惶急起來。有幾個膽子小的竟嚇得戰戰兢兢,都來請教泰不華,如何就可以免禍。

    泰不華卻從容不迫地安慰他們道:『諸君不用惶急!此事從我而起,皇太后如果降罪,自有我一人承當,決不有累諸君。』

    大家聽了這話,也就無可再說,只得惴惴不寧地聽候發落。哪知等了一天,非但沒有罪責,內廷倒反發出金帛,分賜泰不華等一班言官。泰不華等無意中得了賞賜,倒未免驚疑起來,暗中向宮監們打聽,方知皇太后初時見了奏章,好生動怒,即欲加罪言官。到了昨日,怒氣已平,反說諫宮中有此直言敢諫之臣,恰也難得,所以發出金帛,獎賞他們的。泰不華等知道了原由,免不得拜表謝恩。但是言官雖沒有獲罪,那皇太后為太皇太后這件事情,卻如金科玉律一般,任憑如何,也挽回不來。

    當下由太常禮儀使草定儀制,交由禮部核定,呈入內廷。一面敕制太皇太后的玉寶玉冊,等到玉寶玉冊製成,遂恭上太皇太后尊號,稱為贊天開聖徽懿宣昭貞文慈佑儲善衍慶福元太皇太后,並誥告中外道:欽唯太皇太后承九廟之託,啟兩朝之業,親以大寶,付之眇躬,尚依擁佑之慈,恪遵仁讓之訓,爰極尊,崇之典,以昭報本之忱,用上徽稱,宣告中外。

    詔旨頒發之後,太皇太后即御興聖殿,受諸王百官朝賀。

    自元代開國以來,所有母后,除順宗後弘吉刺氏外,要算這一回是第二次盛舉了。太皇太后固然喜出望外,就是宮廷內外,也沒一個不踴躍歡呼,大家稱慶。慶賀既畢,特由內庫發出金銀鈔幣,分賞諸王百官,連各大臣的家眷,也都特頒賞賜。獨有那撒里帖木兒異想天開,他竟趁了這個機會,將弟妻阿魯渾沙兒認作自己之女,冒請珠袍等物。一班御史台官得到這個證據,自然要上疏參彈,並且敘述撒里帖木兒平日嘗指斥武宗為那壁。看官,你道『那壁』這兩個字是如何講法?原來蒙古語,那壁二字就是文言裡面『彼』字的意思。順帝見了這道奏章,又少不得召伯顏入內,詢問應該如何辦理。伯顏此時因撒里帖木兒進了中書之後,不甚趨奉自己,心內很是不快,早已要驅逐他。得了這個機會,如何還肯放手,遂即奏道:『撤里帖木兒以弟妻為女兒,冒領恩賞,已犯詐欺取財之罪。平日指斥武宗,更是目無君父。兩罪俱罰,理應賜死,姑念身為大臣,加恩遠謫罷。』順帝聽了伯顏之言,遂將撒里帖木兒削職,謫罷南安。

    撒里帖木兒貶謫之後,朝權盡歸伯顏一人掌握。順帝又十分寵信,隨時賞賜金寶及田地戶產,甚至累朝御服,亦作為特賜的物品。伯顏也不推辭,居然拜領服用。唯奏請追尊順帝生母,算是報效順帝的忠忱。順帝生母邁來迪出身微賤,前卷書中已經表過。這次伯顏奏請,正中順帝之懷,遂命禮部議定徽稱,迫尊生母邁來迪為貞裕徽聖皇后。伯顏迎合順帝意旨,因此格外寵任,復將塔刺罕的美名賜他世襲,又敕封其弟馬扎爾台為王。馬扎爾台前事武宗,後事仁宗,素性恭謹,與乃兄伯顏大不相同,此時已官至知樞密院事。聞得封王的恩命,連忙入朝固辭。順帝問他何意辭讓,馬扎爾台道:『臣兄已封秦王,臣不宜再受王爵,太平王故事,可為殷鑑,請陛下收回成命!』順帝道:『卿真可謂小心翼翼了!』馬扎爾台叩謝而退。

    順帝因馬扎爾台未受王爵,心內仍覺不安,又命他為太保,分樞密院徑鎮北方。馬扎爾台至此,無可再辭,只得遵旨出都。

    蒞任之後,輕徭薄賦,甚得民心。唯有伯顏怙惡不悛,馬扎爾台屢次函勸,非但置若罔聞,倒反任性橫行,變亂國法,朝野士民,莫不怨恨。廣東朱光卿與其黨石崑山、鍾大明等聚眾造反,稱大金國,改元赤苻。惠州民聶秀卿等亦舉兵相應。河南盜棒胡,又聚眾作亂,中州大震。元廷命河南左丞慶章率兵往剿,獲得旗幟宜敕金印,遣使上獻。伯顏聞報入朝,命來使呈上旗幟宣敕等物。順帝見了問道:『他們要這些東西,意欲何為?』伯顏奏道:『這都是漢人所為,請陛下詢問漢宮。』參政許有壬正在朝班,聽得伯顏所奏之言,料他不懷好意,忙出班跪奏道:『此輩反狀昭著,陛下何必垂詢,只命前敵大臣,出力痛剿便了。』順帝道:『卿言甚是!漢人作亂,須要漢人留意誅捕。卿是漢官,可傳朕旨,命所有漢官人等,講求誅捕的法子,切實奏呈,朕當酌行。』許有壬只得口稱領旨。順帝遂即退朝。

    伯顏未能進言,心內甚是不快。你道伯顏是伺主意?他料定漢官必然諱言漢賊,可以從此詰責,興起大獄,以逞其意。

    不料此計被許有壬識破,輕輕一語,直認不諱,反使他不能再說什麼,因此失意而退。其時又有四川合州人韓法師,亦擁眾稱尊,自號南朝越王。邊境謀叛的急報日有所聞,元廷只得嚴飭諸路督捕,才得漸漸蕩平。各路連章奏捷,並報明誅獲叛民的姓氏。伯顏有意與漢人作對,便將所報叛民的姓氏,一一檢查。查得各路所報誅獲的叛民,以張王劉李趙五姓之人為最多,他又藉此為由,興風作浪,竟奏請朝廷道:『臣查得叛民姓氏,以張王劉李趙五姓之人最居多數,料必這五姓之人,都是生成叛逆之性,梟獍之心,唯有下旨,命各路大臣搜集五姓之人,盡行誅戮,免貽遺孽,而杜後患。』這言一出,在廷之臣無不驚詫。未知順帝如何處置,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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