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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回 稱兵犯闕禍延滅族 逼君弒後殃及深宮

元代宮廷艷史作者:許慕羲發佈:福哥

2020-6-7 03:18

    話說太后接報,知道妥歡帖睦爾已到京師,便命太常禮儀使備了鹵薄,偕同文武百官,前往迎接。燕帖木兒病已痊癒,也乘馬同行。既抵良鄉,已接着御駕,各官都在道旁俯伏,只燕帖木兒自恃功高,不過下馬立着。妥歡帖睦爾年才成童,前時曾見過燕帖木兒的威儀,至此又復晤着,容貌雖憔悴了許多,但餘威尚在,未免可怕,竟爾掉頭不顧。嗣經闊裏吉思在旁密啟道:『太平王在此迎駕,陛下應念老臣,格外敬禮。』妥歡帖睦爾聞言,無可奈何,下馬與燕帖木兒相見。燕帖木兒屈膝請安。妥歡帖睦爾也答了一揖。闊裏吉思復宣諭百官免禮。於是百官皆起。

    妥歡帖睦爾遂即上馬,燕帖木兒也上馬從行。既而兩馬並馳,不先不後,燕帖木兒揚着馬鞭,向妥歡帖睦爾道:『嗣皇此來,亦知迎立的意思始自何人?』妥歡帖睦爾默然不答。燕帖木兒道:『這是太后的意旨。從前扎牙篤皇帝遇疾大漸,遺命舍子立侄,傳位鄜王,不幸即位未幾,遽爾崩殂。太后承扎牙篤皇帝余意,以弟歿兄存,所以遣使迎駕,願嗣皇鑑察。』

    妥歡帖睦爾仍是無言。燕帖木兒道:『老臣歷事三朝,感承厚遇,每思扎牙篤皇帝大公無我,很是敬佩。所以命立鄜王,老臣不敢違命。此次迎立嗣王,老臣亦很是贊同。』語至此,眼睜睜地瞧着妥歡帖睦爾,不意妥歡帖睦爾仍然不答。燕帖木兒不覺動惱,勉強忍住,復語道:『嗣皇此番入京,須要孝敬太后。自古聖王皆以孝治天下,況太后明明有子,乃甘心讓位,授與嗣皇,太后可謂至慈。嗣皇可不盡孝麼?』說至盡孝兩字,不由地聲色俱厲。那妥歡帖睦爾總是一言不發,好似木偶一般。

    燕帖木兒暗嘆道『看他並不是傀儡,如何寂不一言』莫非明宗暴崩,他已曉得我等密謀?看來此人居心很不可測。我在朝一日,總不令他得志,免得自尋苦惱呢。『乃不復再言,唯與妥歡帖睦爾並駕入都。

    至妥歡帖睦爾入見太后以後,燕帖木兒又復入宮,將途次所陳的言語詳述一遍,復向太后道:『臣看嗣皇為人年齡雖稚,意見頗深,若使專政,必有一番舉動,恐於太后不利。』太后道:『既已迎立,事難中止,凡事只由天命罷。』燕帖木兒道:『先事防維,亦是要着。此刻且留養宮中,看他動靜如何,再行區處。且太后預政有日,廷臣並無間言,現在不如依舊辦理。

    但說嗣皇尚幼,朝政仍取決太后,哪個敢來反抗呢?『太后猶豫未決。燕帖木兒道:』老臣並非懷私,實為太后計,為天下計,總要慎重方好。『太后淡淡地應了一聲,燕帖木兒告退。

    越日,由太史密奏太后,略言迎立嗣皇,實不應立,立則天下必亂。太后似信非信,召太史面詰,答稱憑諸卜筮,於是太后亦遲疑不決。自正月至三月,國事皆由燕帖木兒主持,表面上總算稟命太后,妥歡帖睦爾留居宮中,名目上是後補皇帝,其實如沒有一般,因此神器虛懸,大位無主。燕帖木兒心尚未愜,總想擠去了他方得安心。奈一時無從發難,不得已遷延過去。

    前平章政事趙世延平時與燕帖木兒很是親昵,燕帖木兒嘗以心腹相待,日相過從,至此見燕帖木兒愁眉不展,也嘗替他擔憂,因當時無法可施,只好借着花酒,為他解悶。一日,邀燕帖木兒宴飲,並將他家眷也招了數人,一同列席。又命妻妾等亦出來相陪。男女雜沓,履舄交錯,開瓊筵以坐花,飛羽觴而醉月,任你燕帖木兒如何憂愁,至此也不覺酒入歡腸,目動神逸。四面一瞧,婦女卻也不少,有幾個是本邸眷屬,不必仔細端詳;有幾個是趙宅後房,前時也曾見過,姿貌不過中人,就使年值妙齡,畢竟無可悅目。忽見客座右首有一麗姝,豆蔻年華,丰神獨逸,桃花面貌,色態俱佳。當醉眼模糊的時候,襯着這美色,越覺眼花繚亂心癢難搔,便顧着趙世延道:『座偶所坐的美婦系是何人?』世延向座右一瞧,又指語燕帖木兒道:『是否此婦?』燕帖木兒點首稱是。世延不禁微笑道:『此婦與王爺夙有關係,難道王爺未曾認識麼?』這語一出,座隅婦人已經聽着嗤嗤地笑將起來,就是列坐的賓主曉得此婦的來歷,大都為之解頤,頓時鬨堂一笑。燕帖木兒尚摸不着頭腦,徐問世延道:『你等笑我何為?』世延忍着笑道:『王爺若愛此婦,盡可送與王爺。』燕帖木兒道:『承君美意,但不知此女究竟是誰?』世延道:『王爺可瞧得仔細麼?這明明是王爺寵姬,理應朝夕相見,如何轉不認識?』燕帖木兒聞言,復抽身高座,至少婦旁詳視一番,自己也不覺粲然。便向世延道:『我今日貪飲數杯,連小妾鴛鴦都不相識,難怪座客取笑呢。』世延道:『王爺請勿動氣,婦人小子哪裏曉得王爺苦衷。王爺為國為民,日夕勤勞,雖有姬妾多人,不過後房補數,所以到了她處,轉似未曾相識哩。』燕帖木兒也相對一笑,盡歡而罷。便挈了鴛鴦同輿,循路而歸,是夕留鴛鴦侍寢,自在意中,毋庸細說。

    只燕帖木兒憂喜交集,憂的是嗣皇即位或要追究前愆,喜的是佳麗充庭且圖眼前快樂。每日召集妃妾,列坐宴飲,到了酒酣興至,不管什麼嫌疑,就在大眾面前,隨選一婦,裸體交歡,夜間又須數人共寢。巫山十二,任他遍歷。看官,你想酒中含毒,色上藏刀,人非金石,怎禁得這般剝削?況且殺生害命,造孽多端,相傳太平王廚內,一宴或宰十二馬,如此窮奢極欲,能夠長久享受麼?俗語說得好,銅山也有崩倒的日子。

    燕帖木兒權力雖隆,究竟敵不過銅山,荒淫了一二個月,漸漸身子尪瘠,老病復發,雖有參苓,也難收效。運退金失色,時衰鬼來欺。燕帖木兒從不信鬼,至此也膽小如鼠,日夜令人環侍,尚覺鬼物滿前。一日,方扶杖出庭,徐徐散步,忽大叫一聲,暈倒地上。左右連忙扶起,舁入床中,他卻不省人事,滿口裏胡言誕語,旁人側耳細聽,皆是自陳罪狀,悔泣不休。忙從太醫使中誕請了數位名手,共同診治,大眾都是搖首,勉勉強強地公擬一方,且囑王府家人道:『此方照飲,亦只可少延數日,看來精神耗盡,脈象垂絕,預備後事要緊。我等是無可為力了。』自王妃八不罕以下,俱惶急異常,俟進藥後,卻是有些應驗。

    燕帖木兒溺了一次瘀血,稍覺神氣清醒,但見妃妾等環立兩旁,還有子女數人並立着,便喘吁吁地道:『我與你等要長別了。』八不罕接着道:『王爺不要這般說。』燕帖木兒道:『夫人,夫人,你負泰定帝,我負夫人,彼此咎由自取,尚復何言!』八不罕不禁垂淚。燕帖木兒復道:『人生總有一死,不過我自問生平許多抱歉,近報在身,遠報在子孫。這是不易至理,悔我前未覺悟哩!』正在訴別的時候,外面已有無數官員,皆來問疾。燕帖木兒傳命請入,談了幾句,問及太傅伯顏,卻沒有來。燕帖木兒不禁嘆息道:『一生一死,乃見交情。我當初待伯顏何等的熱心,現在我病已絕望,他竟視同陌路,可見生死之交,是不容易的。』大眾聽了無言可答,只得略略寬慰數語,辭別而出。燕帖木兒又召其弟撒敦,兒子唐其勢、塔刺海來至病榻之前,囑咐了後事。又復長嘆道:『炎炎者滅,隆隆者絕。』說到這裏,忽然痰已壅上不能再說,剎那之間面色驟變,雙目俱睜,口中喃喃地道:『先帝先後恕臣,臣去,臣去。』言畢而歿。遠遠地聽得一片呼喝慘號之聲,甚是可怕,而且陰氣森森,令人毛骨竦然,不寒而慄。八不罕等一齊放聲大哭,掛孝治喪,自不用說。

    那妥歡帖睦爾從靜江入京,已留宮三月之久,現在燕帖木兒既逝,無人作對,便由太后與大臣定議,奉他為君,且約定千秋萬歲之後,須傳位於燕帖古思,如武宗、仁宗的故事。諸王大臣都一齊贊成。遂於至順四年六月,赴上都即位,頒詔大赦天下,這便是元朝末了的一代皇帝。後來明兵入京,元主棄了中原,向北遁去。明太祖以其能順天命,避位而去,特加號曰順帝。在下書中,也便依着故例,稱他為順帝了。順帝即位之後,有了最親信的寵臣,名叫阿魯輝帖木兒,對順帝說道:『昔堯舜任四岳,成湯任伊尹,文武任太公,天下之事,皆委任宰相,才有專責,可以成功。若由皇上親自聽斷,恐負惡名。』順帝聽了這番言詞,信為真言,乃命伯顏為太師、中書右丞相,監修國史,兼奎章閣大學士,領學士院、太史院、回回漢人司天監事。復置左丞相,命撒敦充任,且加號太傅。唐其勢為御史大夫。

    燕帖木兒有個女兒,名喚答約失裏。太后因燕帖木兒在日功績茂著,遂命順帝將答納失裏冊立為皇后。順帝此時尚在太后權力之下,自然不敢違逆,只得奉命而行。冊後之日,一切儀注,悉循故例。又因皇后之故,加恩母族,封撒敦為榮王,食邑盧州。唐其勢襲太平王爵位,進階金紫光祿大夫。又封伯顏為秦王,命與榮王左丞相撒敦總理百官,統治庶政。一面命大臣定議改元,以至順四年為元統元年,上扎牙篤皇帝尊諡為聖明元孝皇帝,廟號文宗。鄜王尊諡為沖聖嗣孝皇帝,廟號寧宗。唯升祔武宗皇后一事,議久未決。武宗正後真哥沒有子嗣,明宗母亦乞烈氏,文宗母唐兀氏雖皆追尊為後,但推本窮源,總是武宗的妃嬪。太師右丞相伯顏也不能決斷此事,遂詢問群臣。太常博士逯魯曾答道:『先朝以真哥皇后無子,不為立主,此事大謬!須知真哥皇后在武宗朝,早膺寶冊,名分久定,非文宗、明宗兩母之比。文宗、明宗兩母,位列妃嬪,真哥皇后位正母儀。若以真哥皇后無子之故,將其廢黜,而以妃嬪為正,這是為人臣的敢廢先君的嫡後,為人子的私尊先君的妾媵。何以正名,何以定分,更何以傳之後世?』伯顏聽了此言,連連點首。正在議論之間,恰巧集賢學士陳顥與逯魯曾意見不洽,他聽逯魯曾的議論,便出來獻議道:『唐太宗時嘗冊曹王明母為後,是古時亦有二後之制。況文宗、明宗兩母,各產英君,母以子貴,有何不可升祔呢?』逯魯曾正色言道:『堯母慶都,為帝嚳之妃,堯未嘗以之配嚳,如今不取法於堯舜,偏要取法於唐太宗?實不可解。』伯顏笑道:『博士之言甚當!我即以此議上聞便了。』議既定,乃以真哥皇后配享武宗,立主升祔. 其時左丞相撒敦,以病辭職,順帝因眷念後族,命唐其勢代其職,凡遇中書省事,仍命撤敦會議。唐其勢就職數日,因和伯顏會議常多不合,奏請罷職。順帝慰留再四,唐其勢堅執不允,只得仍命撒敦復任。且追贈燕帖木兒為公忠開濟弘謨同德翊運佐命功臣,儀同三司,太師中書右丞相,加封德王,諡曰忠武。

    其餘朝右諸臣亦加封賞。獨有奎章閣待制虞集,謝病乞休。順帝因當年赴上都時,虞集相隨而往,頗為相得,故加意慰留。

    無奈虞集力乞休致,只得多加賞齎。其後虞集卒於裏第,順帝念着舊日情分,賜諡文靖,學者稱為邵庵先生。這是閒言,不必細表。

    單說順帝元統三年,左丞相撤敦病歿,伯顏獨秉朝權,唐其勢心甚不平,嘗語其友道:『天下本是我家的天下,伯顏是何等人物,爵位竟出我上!』此言傳入伯顏耳中,心內很不快,遂上疏請以右丞相之職讓於唐其勢。奉詔不許,只命唐其勢為左丞相,唐其勢仍是怏怏缺望。撒敦之弟答裏,曾封句容郡王,與諸王晃火帖木兒數相往來。唐其勢貽書答裏,極言伯顏跋扈專權,順帝昏庸無能,應入清君側,以行廢立故事。答裏得了此書,即與晃火帖木兒商酌。晃火帖木兒本來心懷怨望,久蓄異謀,乘此機會,竟勸答裏舉兵入京。答裏遂復書唐其勢,約他為內應。唐其勢得了復書,決計發難。郯王徹徹禿伺得逆謀,首先告密。有詔召答裏入朝,答裏延不遵旨。順帝密與伯顏商議,嚴為防備。到了六月晦日,唐其勢伏兵東郊,自己率領勇士,突進宮門。哪知早有防備,唐其勢方入禁城,伯顏已領着完者帖木兒等,大刀闊斧掩殺過來。唐其勢本欲出其不意,猛然襲擊,忽見有了防備,心內早就着慌;再加四面八方俱有兵殺來,慌了手腳,匆匆地戰了數合,如何抵敵得住,手下的勇士漸漸死亡。伯顏又下令道:『生擒唐其勢者,賞以萬金,立即升官。』衛士們得了此令,爭先立功,把唐其勢圍住。唐其勢見無路可走,只得拼命死斗。無如手下已喪亡殆盡,剩了一人,雙拳不敵四手,竟被衛士從馬上打落下來,拴入宮中。

    伯顏肅清了叛眾,引兵馳赴東郊。唐其勢之弟塔刺海,尚未知其兄被拴,領了伏兵前來迎敵。怎奈伏兵不多,被伯顏一陣廝殺,早已四散奔潰。塔刺海見勢不佳,正要逃走,被衛士一箭射下馬來,生擒活捉而去。伯顏擒了唐其勢兄弟,入宮報告,請順帝登殿審問。順帝道:『逆謀已著,何用再問,卿可照律辦理。』伯顏即令衛士動手,將唐其勢兄弟牽出。唐其勢攀住殿檻,朗聲說道:『陛下曾有明詔,宥臣父子孫九死,今日因何食言?』順帝怒罵道:『誰人叫你謀逆,興兵犯闕,尚欲保全首領麼?』衛士都來併力牽扯,唐其勢不肯放手,竟致攀折殿檻,方才牽出,斬首示眾。塔剌海年少膽怯,竟躲避在皇后座下。皇后此時情關手足,心內不忍,率裾遮蔽。伯顏喝令衛士從皇后座下曳了出來,親自拔劍,一揮兩段,一股鮮血直濺皇后衣裾,嚇得皇后答納失裏,戰戰兢兢縮做一團。伯顏又啟奏道:『唐其勢兄弟謀逆,皇后亦應有罪,況袒蔽塔刺海,顯系黨惡,請陛下割愛正法,為後來之戒。』順帝尚未答言,伯顏已飭衛士,扯皇后出宮。衛士不敢動手,伯顏大怒,竟走至皇后前,揪住皇后頭髮,拖落地下。皇后號泣道:『陛下救我!』順帝至此,只嗚咽道:『汝兄弟為逆,朕也不能相救。』言猶未已,伯顏已將皇后扯出,交於衛士擁之出宮,到了開平民舍,暫令居住。

    伯顏不肯甘休,令人持了鴆酒,逼勒皇后飲下而亡。逆黨敗奔答裏,答裏舉兵抗命。順帝遣使臣哈兒哈倫阿魯灰,齎詔招撫。答裏不從,反將使臣縛住,用以祭旗。順帝又命阿弼往諭,又被殺死。乃命搠思監火兒灰、哈刺那海等領兵進討。答裏只率其黨和尚剌剌等迎敵。兩軍相遇,大戰一場,和尚剌剌等不能抵擋,相率敗走,答裏亦遁,意欲往投晃火帖木兒。不料行到半路,忽然閃出一彪人馬,主將名喚阿裏渾察,奉了上都差遣,前來夾攻答裏。答裏猝不及防,被阿裏渾察一槍刺下馬來,活捉過去,押送上都,一刀了事。晃火帖木兒聞得內外黨羽俱已盡喪,驚得手足無措,忽報元將孛羅晃火兒不花引兵殺來,只得徵集民兵數千人,出去迎敵。無奈倉猝召集的民兵未經訓練,遇見敵人未曾交鋒先已逃走。晃火帖木兒見不是頭路,自知難免,遂服毒而亡。其時逆黨盡平,順帝復將燕帖木兒及唐其勢引用的人員一齊黜逐。自此朝中政柄盡歸秦王伯顏一人之手。順帝遂命他獨任中書右丞相,竟與當日的燕帖木兒一般無二。伯顏得勢之後,也就作威作福,賄賂公行,拔擢他的私人,江浙平章徹裏帖木兒入為中書平章政事。這徹裏帖木兒一入中書,政事一件也未舉行,居然創議停廢科舉。未知因何要停廢科舉,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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