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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回 張永年反難楊修 龐士元議取西蜀

三國演義作者:羅貫中發布:一葉知秋

2020-5-21 22:39

卻說那進計於劉璋者,乃益州別駕,姓張名松,字永年。其人生得額䦆頭尖1,鼻偃齒露2,身短不滿五尺,言語有若銅鐘。劉璋問曰:『別駕有何高見,可解張魯之危?』松曰:『某聞許都曹操掃蕩中原,呂布、二袁皆爲所滅,近又破馬超,天下無敵矣。主公可備進獻之物,松親往許都,說曹操興兵取漢中,以圖張魯,則魯拒敵不暇,何敢復窺蜀中耶?』劉璋大喜,收拾金珠錦綺爲進獻之物,遣張松爲使。松乃暗畫西川地理圖本藏之,帶從人數騎,取路赴許都。早有人報入荊州,孔明便使人入許都打探消息。

卻說張松到了許都館驛中住定,每日去相府伺候,求見曹操。原來曹操自破馬超回,傲睨得志3,每日飲宴,無事少出,國政皆在相府商議。張松候了三日,方得通姓名。左右近侍先要賄賂,卻才引入。操坐於堂上,松拜畢,操問曰:『汝主劉璋連年不進貢,何也?』松曰:『爲路途艱難,賊寇竊發,不能通進。』操叱曰:『吾掃清中原,有何盜賊?』松曰:『南有孫權,北有張魯,西有劉備,至少者亦帶甲十餘萬,豈得爲太平耶?』操先見張松人物猥瑣4,五分不喜;又聞語言衝撞,遂拂袖而起5,轉入後堂。

左右責松曰:『汝爲使命,何不知禮,一味衝撞?幸得丞相看汝遠來之面,不見罪責。汝可急急回去。』松笑曰:『吾川中無謅佞之人也。』忽然階下一人大喝曰:『汝川中不會諂佞,吾中原豈有諂佞者乎?』松觀其人單眉細眼,貌白神清。問其姓名,乃太尉楊彪之子楊修,字德祖,現爲丞相門下掌庫主簿。此人博學能言,智識過人。松知修是個舌辯之士,有心難之。

修亦自恃其才,小覷天下之士。當時見張松言語譏諷,遂邀出外面書院中,分賓主而坐,謂松曰:『蜀道崎嶇,遠來勞苦。』松曰:『奉主之命,雖赴湯蹈火,弗敢辭也。』修問:『蜀中風土何如?』松曰:『蜀爲西郡,古號益州。路有錦江之險,地連劍閣之雄。回還二百八程6,縱橫三萬餘里。雞鳴犬吠相聞,市井閭閻不斷7。田肥地茂,歲無水旱之憂;國富民豐,時有管弦之樂。所產之物,阜如山積8。天下莫可及也。』修又問曰:『蜀中人物如何?』松曰:『文有相如之賦9,武有伏波之才10,醫有仲景之能11,卜有君平之隱12。九流三教13,出乎其類,拔乎其萃者14,不可勝記,豈能盡數?』修又問曰:『方今劉季玉手下,如公者還有幾人?』松曰:『文武全才,智勇足備,忠義慷慨之士,動以百數。如松不才之輩,車載斗量15,不可勝記。』

修曰:『公近居何職?』松曰:『濫充別駕之任16,甚不稱職。敢問公爲朝廷何官?』修曰:『現爲丞相府主簿。』松曰:『久聞公世代簪纓17,何不立於廟堂18,輔佐天子,乃區區作相府門下一吏乎?』楊修聞言,滿面羞慚,強顏而答曰:『某雖居下寮19,丞相委以軍政錢糧之重,早晚多蒙丞相教誨,極有開發20,故就此職耳。』松笑曰:『松聞曹丞相文不明孔、孟之道21,武不達孫、吳之機22,專務強霸而居大位,安能有所教誨,以開發明公耶?』修曰:『公居邊隅,安知丞相大才乎?吾試令公觀之。』呼左右於篋中取書一卷23,以示張松。松觀其題,曰【孟德新書】24。從頭至尾,看了一遍,共一十三篇,皆用兵之要法。松看畢,問曰:『公以此爲何書耶?』修曰:『此是丞相酌古准今25,仿【孫子】十三篇而作26。公欺丞相無才,此堪以傳後世否?』松大笑曰:『此書吾蜀中三尺小童亦能暗誦,何爲「新書」?此是戰國時無名氏所作,曹丞相盜竊以爲己能,止好瞞足下耳27。』修曰:『丞相秘藏之書,雖已成帙28,未傳於世。公言蜀中小兒暗誦如流,何相欺乎?』松曰:『公如不信,吾試誦之。』遂將【孟德新書】從頭至尾,朗誦一遍,並無一字差錯。修大驚曰:『公過目不忘29,真天下奇才也!』後人有詩讚曰:

古怪形容異,清高體貌疏30

語傾三峽水31,目視十行書32

膽量魁西蜀,文章貫太虛33

百家並諸子,一覽更無餘。

當下張松欲辭回。修曰:『公且暫居館舍,容某再稟丞相,令公面君。』松謝而退。

修入見操曰:『適來丞相何慢張松乎34?』操曰:『言語不遜,吾故慢之。』修曰:『丞相尚容一禰衡,何不納張松?』操曰:『禰衡文章播於當今,吾故不忍殺之。松有何能?』修曰:『且無論其口似懸河,辯才無礙35。適修以丞相所撰【孟德新書】示之,彼觀一遍,即能暗誦,如此博聞強記,世所罕有。松言此書乃戰國時無名氏所作,蜀中小兒皆能熟記。』操曰:『莫非古人與我暗合否?』令扯碎其書燒之。修曰:『此人可使面君,教見天朝氣象。』操曰:『來日我於西教場點軍,汝可先引他來,使見我軍容之盛,教他回去傳說:吾即日下了江南36,便來收川。』修領命。

至次日,與張松同至西教場。操點虎衛雄兵五萬,布於教場中。果然盔甲鮮明,衣袍燦爛,金鼓震天,戈矛耀日,四方八面,各分隊伍,旌旗揚彩,人馬騰空37。松斜目視之。良久,操喚松指而示曰:『汝川中曾見此英雄人物否?』松曰:『吾蜀中不曾見此兵革,但以仁義治人。』操變色視之。松全無懼意。楊修頻以目視松。操謂松曰:『吾視天下鼠輩猶草芥耳,大軍到處,戰無不勝,攻無不取38,順吾者生,逆吾者死39。汝知之乎?』松曰:『丞相驅兵到處,戰必勝,攻必取,松亦素知。昔日濮陽攻呂布之時,宛城戰張繡之日,赤壁遇周郎,華容逢關羽,割須棄袍於潼關,奪船避箭於渭水:此皆無敵於天下也。』操大怒曰:『豎儒怎敢揭吾短處!』喝令左右推出斬之。楊修諫曰:『松雖可斬,奈從蜀道而來入貢,若斬之,恐失遠人之意。』操怒氣未息。荀彧亦諫。操方免其死,令亂棒打出。

松歸館舍,連夜出城,收拾回川。松自思曰:『吾本欲獻西川州郡與曹操,誰想如此慢人。我來時於劉璋之前開了大口,今日怏怏空回,須被蜀中人所笑。吾聞荊州劉玄德仁義遠播久矣,不如徑由那條路回,試看此人如何,我自有主見。』於是乘馬引僕從望荊州界上而來。

前至郢州界口,忽見一隊軍馬,約有五百餘騎。爲首一員大將,輕妝軟扮40,勒馬前問曰:『來者莫非張別駕乎?』松曰:『然也。』那將慌忙下馬,聲喏曰:『趙雲等候多時。』松下馬答禮曰:『莫非常山趙子龍乎?』雲曰:『然也。某奉主公劉玄德之命,爲大夫遠涉路途,鞍馬驅馳,特命趙雲聊奉酒食。』言罷,軍士跪奉酒食,雲敬進之。松自思曰:『人言劉玄德寬仁愛客,今果如此。』遂與趙雲飲了數杯,上馬同行。來到荊州界首,是日天晚,前到館驛,見驛門外百餘人侍立,擊鼓相接。一將於馬前施禮曰:『奉兄長將令,爲大夫遠涉風塵,令關某灑掃驛庭,以待歇宿。』松下馬,與雲長、趙雲同入館舍,講禮敘坐。須臾,排上酒筵,二人殷勤相勸。飲至更闌41,方始罷席,宿了一宵。

次日早膳畢,上馬行不到三五里,只見一簇人馬到,乃是玄德引著伏龍、鳳雛,親自來接。遙見張松,早先下馬等候。松亦慌忙下馬相見。玄德曰:『久聞大夫高名,如雷灌耳,恨雲山遙遠,不得聽教。今聞回都,專此相接。倘蒙不棄,到荒州暫歇片時,以敘渴仰之思,實爲萬幸。』

松大喜,遂上馬並轡入城。至府堂上,各各敘禮,分賓主依次而坐,設宴款待。飲酒間,玄德只說閒話,並不提起西川之事。松以言挑之曰:『今皇叔守荊州,還有幾郡?』孔明答曰:『荊州乃暫借東吳的,每每使人取討。今我主因是東吳女婿,故權且在此安身。』松曰:『東吳據六郡八十一州,民強國富,猶且不知足耶?』龐統曰:『吾主漢朝皇叔,反不能占據州郡;其他皆漢之蟊賊42,卻都恃強侵占地土:惟智者不平焉。』玄德曰:『二公休言。吾有何德,敢多望乎?』松曰:『不然。明公乃漢室宗親,仁義充塞乎四海,休道占據州郡,便代正統而居帝位,亦非分外。』玄德拱手謝曰:『公言太過,備何敢當。』

自此一連留張松飲宴三日,並不提起川中之事。松辭去,玄德於十里長亭設宴送行。玄德舉酒酌松曰:『甚荷大夫不棄43,留敘三日。今日相別,不知何時再得聽教。』言罷,潸然淚下。張松自思:『玄德如此寬仁愛士,安可舍之?不如說之,令取西川。』乃言曰:『松亦思朝暮趨侍,恨未有便耳。松觀荊州東有孫權,常懷虎踞44;北有曹操,每欲鯨吞45。亦非可久戀之地也。』玄德曰:『故知如此,但未有安跡之所。』松曰:『益州險塞,沃野千里,民殷國富;智能之士,久慕皇叔之德。若起荊襄之眾,長驅西指,霸業可成,漢室可興矣。』玄德曰:『備安敢當此?劉益州亦帝室宗親,恩澤布蜀中久矣,他人豈可得而動搖乎?』松曰:『某非賣主求榮46,今遇明公,不敢不披瀝肝膽47。劉季玉雖有益州之地,稟性暗弱,不能任賢用能48;加之張魯在北,時思侵犯;人心離散,思得明主。松此一行,專欲納款於操49,何期逆賊恣逞奸雄,傲賢慢士,故特來見明公。明公先取西川爲基,然後北圖漢中,收取中原,匡正天朝,名垂青史50,功莫大焉。明公果有取西川之意,松願施犬馬之勞,以爲內應。未知鈞意若何?』玄德曰:『深感君之厚意。奈劉季玉與備同宗,若攻之,恐天下人唾罵。』松曰:『大丈夫處世,當努力建功立業,著鞭在先51。今若不取,爲他人所取,悔之晚矣。』

玄德曰:『備聞蜀道崎嶇,千山萬水,車不能方軌,馬不能聯轡52,雖欲取之,用何良策?』松於袖中取出一圖,遞與玄德曰:『松感明公盛德,敢獻此圖。但看此圖,便知蜀中道路矣。』玄德略展視之,上面盡寫著地理行程,遠近闊狹,山川險要,府庫錢糧,一一俱載明白。松曰:『明公可速圖之。松有心腹契友二人:法正、孟達,此二人必能相助。如二人到荊州時,可以心事共議。』玄德拱手謝曰:『青山不老53,綠水長存。他日事成,必當厚報。』松曰:『松遇明主,不得不盡情相告,豈敢望報乎?』說罷作別。孔明命雲長等護送數十里方回。

張松回益州,先見友人法正。正字孝直,右扶風郿人也,賢士法真之子。松見正,備說:『曹操輕賢傲士,只可同憂,不可同樂。吾已將益州許劉皇叔矣,專欲與兄共議。』法正曰:『吾料劉璋無能,已有心見劉皇叔久矣。此心相同,又何疑焉?』少頃,孟達至。達字子慶,與法正同鄉。達入,見正與松密語。達曰:『吾已知二公之意,將欲獻益州耶?』松曰:『是欲如此。兄試猜之,合獻與誰?』達曰:『非劉玄德不可。』三人撫掌大笑。法正謂松曰:『兄明日見劉璋,當若何?』松曰:『吾薦二公爲使,可往荊州。』二人應允。

次日,張松見劉璋。璋問:『幹事若何?』松曰:『操乃漢賊,欲篡天下,不可爲言。彼已有取川之心。』璋曰:『似此如之奈何?』松曰:『松有一謀,使張魯、曹操必不敢輕犯西川。』璋曰:『何計?』松曰:『荊州劉皇叔,與主公同宗,仁慈寬厚,有長者風。赤壁鏖兵之後,操聞之而膽裂,何況張魯乎?主公何不遣使結好,使爲外援,可以拒曹操、張魯矣。』璋曰:『吾亦有此心久矣。誰可爲使?』松曰:『非法正、孟達,不可往也。』璋即召二人入,修書一封,令法正爲使,先通情好;次遣孟達領精兵五千,迎玄德入川爲援。

正商議間,一人自外突入,汗流滿面,大叫曰:『主公若聽張松之言,則四十一州郡已屬他人矣。』松大驚,視其人,乃西閬中巴人,姓黃名權,字公衡,現爲劉璋府下主簿。璋問曰:『玄德與我同宗,吾故結之爲援,汝何出此言?』權曰:『某素知劉備寬以待人,柔能克剛54,英雄莫敵,遠得人心,近得民望;兼有諸葛亮、龐統之智謀,關、張、趙雲、黃忠、魏延爲羽翼。若召到蜀中,以部曲待之,劉備安肯伏低做小?若以客禮待之,又一國不容二主。今聽臣言,則西蜀有泰山之安55;不聽臣言,則主公有累卵之危矣。張松昨從荊州過,必與劉備同謀。可先斬張松,後絕劉備,則西川萬幸也。』璋曰:『曹操、張魯到來,何以拒之?』權曰:『不如閉境絕塞,深溝高壘,以待時清56。』璋曰:『賊兵犯界,有燒眉之急57,若待時清,則是慢計也。』遂不從其言,遣法正行。

又一人阻曰:『不可,不可。』璋視之,乃帳前從事官王累也。累頓首言曰:『主公今聽張松之說,自取其禍。』璋曰:『不然。吾結好劉玄德,實欲拒張魯也。』累曰:『張魯犯界,乃癬疥之疾58;劉備入川,乃心腹之大患59。況劉備世之梟雄,先事曹操,便思謀害;後從孫權,便奪荊州。心術如此,安可同處乎?今若召來,西川休矣。』璋叱曰:『再休亂道。玄德是我同宗,他安肯奪我基業?』便教扶二人出,遂命法正便行。

法正離益州,逕取荊州60,來見玄德。參拜已畢,呈上書信。玄德拆封視之。書曰:

族弟劉璋,再拜致書於玄德宗兄將軍麾下:久伏電天61,蜀道崎嶇,未及齎貢62,甚切惶愧。璋聞吉兇相救,患難相扶,朋友尚然,況宗族乎?今張魯在北,旦夕興兵,侵犯璋界,甚不自安。專人謹奉尺書,上乞鈞聽。倘念同宗之情,全手足之義,即日興師,剿滅狂寇,永爲唇齒,自有重酬。書不盡言,耑候車騎63

玄德看畢大喜,設宴相待法正。酒過數巡,玄德屏退左右,密謂正曰:『久仰孝直英名,張別駕多談盛德。今獲聽教,甚慰平生。』法正謝曰:『蜀中小吏,何足道哉。蓋聞馬逢伯樂而嘶64,人遇知己而死65。張別駕昔日之言,將軍復有意乎?』玄德曰:『備一身寄客,未嘗不傷感而嘆息。嘗思鷦鷯尚存一枝66,狡兔猶藏三窟67,何況人乎?蜀中豐餘之地,非不欲取,奈劉季玉系備同宗,不忍相圖。』法正曰:『益州天府之國,非治亂之主68,不可居也。今劉季玉不能用賢,此業不久必屬他人。今日自付與將軍,不可錯失。豈不聞逐兔先得之語乎69?將軍欲取,某當效死。』玄德拱手謝曰:『尚容商議。』

當日席散,孔明親送法正歸館舍。玄德獨坐沉吟,龐統進曰:『事當決而不決者,愚人也。主公高明,何多疑耶?』玄德問曰:『以公之意,當復何如?』統曰:『荊州東有孫權,北有曹操,難以得志。益州戶口百萬,土廣財富,可資大業。今幸張松、法正爲內助,此天賜也,何必疑哉?』玄德曰:『今與吾水火相敵者,曹操也。操以急,吾以寬;操以暴,吾以仁;操以譎,吾以忠:每與操相反,事乃可成。若以小利而失信義於天下,吾不忍也。』龐統笑曰:『主公之言雖合天理,奈離亂之時,用兵爭強,固非一道。若拘執常理,寸步不可行矣,宜從權變70。且兼弱攻昧71,逆取順守72,湯、武之道也73。若事定之後,報之以義,封爲大國,何負於信?今日不取,終被他人取耳。主公幸熟思焉。』玄德乃恍然曰74:『金石之言75,當銘肺腑。』

於是遂請孔明,同議起兵西行。孔明曰:『荊州重地,必須分兵守之。』玄德曰:『吾與龐士元、黃忠、魏延前往西川;軍師可與關雲長、張翼德、趙子龍守荊州。』孔明應允。於是孔明總守荊州;關公拒襄陽要路,當青泥隘口;張飛領四郡巡江;趙雲屯江陵,鎮公安。玄德令黃忠爲前部,魏延爲後軍,玄德自與劉封、關平在中軍,龐統爲軍師,馬步兵五萬,起程西行。臨行時,忽廖化引一軍來降。玄德便教廖化輔佐雲長,以拒曹操。

是年冬月76,引兵望西川進發。行不數程,孟達接著,拜見玄德,說:『劉益州令某領兵五千遠來迎接。』玄德使人入益州,先報劉璋。璋便發書告報沿途州郡,供給錢糧。璋欲自出涪城親接玄德,即下令準備車乘帳幔,旌旗鎧甲,務要鮮明。主簿黃權入諫曰:『主公此去,必被劉備所害。某食祿多年,不忍主公中他人奸計。望三思之。』張松曰:『黃權此言,疏間宗族之義,滋長寇盜之威,實無益於主公。』璋乃叱權曰:『吾意已決,汝何逆吾?』權叩首流血,近前口銜璋衣而諫。璋大怒,扯衣而起。權不放,頓落門牙兩個。璋喝左右,推出黃權。權大哭而歸。

璋欲行,一人叫曰:『主公不納黃公衡忠言,乃欲自就死地耶?』伏於階前而諫。璋視之,乃建寧俞元人也,姓李名恢。叩首諫曰:『竊聞君有諍臣77,父有諍子78。黃公衡忠義之言,必當聽從。若容劉備入川,是猶迎虎於門也。』璋曰:『玄德是吾宗兄,安肯害吾?再言者必斬!』叱左右推出李恢。張松曰:『今蜀中文官各顧妻子,不復爲主公效力;諸將恃功驕傲,各有外意79。不得劉皇叔,則敵攻於外,民攻於內,必敗之道也。』璋曰:『公所謀,深於吾有益。』

次日,上馬出榆橋門,人報:『從事王累,自用繩索倒吊於城門之上,一手執諫章,一手仗劍,口稱如諫不從,自割斷其繩索,撞死於此地。』劉璋教取所執諫章觀之。其略曰:

益州從事臣王累泣血懇告:竊聞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80。昔楚懷王不聽屈原之言,會盟於武關,爲秦所困81。今主公輕離大郡,欲迎劉備於涪城,恐有去路而無迴路矣。倘能斬張松於市,絕劉備之約,則蜀中老幼幸甚,主公之基業亦幸甚。

劉璋觀畢,大怒曰:『吾與仁人相會,如親芝蘭82,汝何數侮於吾耶?』王累大叫一聲,自割斷其索,撞死於地。後人有詩嘆曰:

倒掛城門捧諫章,拼將一死報劉璋。

黃權折齒終降備83,矢節何如王累剛84

劉璋將三萬人馬往涪城來,後軍裝載資糧餞帛一千餘輛,來接玄德。

卻說玄德前軍已到墊江。所到之處,一者是西川供給;二者是玄德號令嚴明,如有妄取百姓一物者斬:於是所到之處,秋毫無犯。百姓扶老攜幼,滿路瞻觀,焚香禮拜。玄德皆用好言撫慰。

卻說法正密謂龐統曰:『近張松有密書到此,言於涪城相會劉璋,便可圖之,機會切不可失。』統曰:『此意且勿言,待二劉相見,乘便圖之;若預走泄,於中有變。』法正乃秘而不言。涪城離成都三百六十里,璋已到,使人迎接玄德。兩軍皆屯於涪江之上。玄德入城,與劉璋相見,各敘兄弟之情。禮畢,揮淚訴告衷情。飲宴畢,各回寨中安歇。

璋謂眾官曰:『可笑黃權、王累等輩,不知宗兄之心,妄相猜疑。吾今日見之,真仁義之人也。吾得他爲外援,又何慮曹操、張魯耶?非張松則失之矣。』乃脫所穿綠袍,並黃金五百兩,令人往成都賜與張松。時部下將佐劉璝、泠苞、張任、鄧賢等一班文武官曰:『主公且休歡喜,劉備柔中有剛,其心未可測,還宜防之。』璋笑曰:『汝等皆多慮,吾兄豈有二心哉!』眾皆嗟嘆而退。

卻說玄德歸到寨中,龐統入見曰:『主公今日席上見劉季玉動靜乎?』玄德曰:『季玉真誠實人也。』統曰:『季玉雖善,其臣劉璝、張任等皆有不平之色,其間吉凶未可保也。以統之計,莫若來日設宴,請季玉赴席,於壁衣中埋伏刀斧手一百人,主公擲杯爲號,就筵上殺之。一擁入成都,刀不出鞘,弓不上弦,可坐而定也。』玄德曰:『季玉是吾同宗,誠心待吾;更兼吾初到蜀中,恩信未立。若行此事,上天不容,下民亦怨。公此謀,雖霸者亦不爲也。』統曰:『此非統之謀,是法孝直得張松密書,言事不宜遲,只在早晚當圖之。』言未已,法正入見,曰:『某等非爲自己,乃順天命也。』玄德曰:『劉季玉與吾同宗,不忍取之。』正曰:『明公差矣。若不如此,張魯與蜀有殺母之仇,必來攻取。明公遠涉山川,驅馳士馬,既到此地,進則有功,退則無益。若執狐疑之心,遷延日久,大爲失計。且恐機謀一泄,反爲他人所算。不若乘此天與人歸之時85,出其不意,早立基業,實爲上策。』龐統亦再三相勸。正是:

人主幾番存厚道,才臣一意進權謀。

未知玄德心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1ju é絕——形容額頭特別突出。嫞杭逮嬐貳E俚賾玫囊恢峙┚折

2鼻偃——即塌鼻頭。偃:倒伏。

3傲睨n ì逆——驕傲自大,目空一切。睨:斜視。借喻瞧不起人的樣子。

4猥瑣——這裡指其貌不揚,舉止粗俗。

5拂袖——甩動衣袖,表示不悅或憤怒。

6回還——周圍。

7閭閻——本指里巷的門,借指里巷。

8阜——多,豐富。

9相如——即司馬相如,字長卿,西漢蜀郡成都今屬四川成都人。文學家,尤以辭賦著名,有【子虛賦】、【上林賦】、【大人賦】等傳世。

10伏波——指伏波將軍馬援,字文淵,東漢扶風茂陵今陝西興平人。東漢初名將,尤在平定西北、西南叛亂中戰功卓著,被封新息侯。

11仲景——指張機,字仲景,漢末南陽郡今屬河南南陽人。名醫,有【傷寒論】、【金匱要略】傳世,爲我國中醫學經典。

12君平——指嚴遵,字君平,西漢蜀郡成都人。著名隱士,相傳其占卜很準。

13九流三教——參見第二十三回『三教九流』條注。

14出乎其類,拔乎其萃——出、拔:超出,超過。乎:相當於『於』。類:許多相同或相似的人。萃:本義爲聚集、匯集。引申以指聚集在一起的人群。『出乎其類,拔乎其萃』本『出於其類,拔乎其萃』,出自【孟子·公孫丑上】:『聖人之於民,亦類也。出於其類,拔乎其萃,自有生民以來,未有盛於孔子也。』意謂超過了所有同類人。形容超群出眾,非同一般。

15車載斗量——語出三國吳·韋昭【吳書】見【三國志·吳志·吳主傳】裴松之注引:『魏文帝又曰:「吳如大夫者幾人?」咨曰:「聰明特達者八九十人;如臣之比,車載斗量,不可勝數。」』比:類。意謂數量多到像糧食一樣用車裝運,用斗量數。形容某類人或物數量很多,到處都是,不足爲奇。

16濫充——『濫竽充數』的省略。濫竽:不會吹竽的人。竽:形狀像笙的古樂器。充數:湊數,冒充爲其中之一。典出【韓非子·內儲說上】:『齊宣王使人吹竽,必三百人。南郭處士請爲王吹竽,宣王說之。廩食以數百人。宣王死,湣王立,好一一聽之,處士逃。』意謂根本不會吹竽的人混在吹竽行家中充數。比喻外行冒充行家或沒有真才實學的人混在行家裡面充數或以劣充優。或用於自謙。

17世代簪纓——世代做官。簪纓:古代顯貴的冠飾,代指官宦。簪:是一種條狀飾物,用以固定頭髮或連接冠與髮髻,兼有裝飾作用。纓:帽帶。

18立於廟堂——立足於朝廷。指做朝廷大臣。

19下寮——義同『下僚』。職位低微的官吏。

20開發——開導,啟發,教益。

21孔、孟之道——語出南朝齊·王融【畫【漢武北伐圖】上疏】見【南齊書·王融傳】,【藝文類聚】題作【答敕撰漢武北伐圖賦啟】:『竊習戰陣攻守之術,農商牧藝之書,申、商、韓、墨之權,伊、周、孔、孟之道,常願待詔朱闕,俯對青蒲,請閒宴之私,談當世之務,位賤人微,徒深傾款。』意謂孔子和孟子的學銳。泛指儒家學說。

22孫、吳之機——指孫子、吳起兵法的要領、精義。

23qi è竊——小匣子。

24【孟德新書】——曹操所撰兵書。包括【續孫子兵法】三卷、【兵書略要】九卷。已佚。孟德是曹操的字,用爲其所著書名。

25酌古准今——意謂參考了古今兵書。酌:選取精華。准:依據。

26【孫子】十三篇——孫武春秋時人所著【孫子兵法】共十三篇,即【計篇】、【作戰篇】、【謀攻篇】、【形篇】、【勢篇】、【虛實篇】、【軍爭篇】、【九變篇】、【行軍篇】、【地形篇】、【九地篇】、【火攻篇】、【用間篇】。

27止好——同『只好』。這裡是只能之意。

28成帙——成書,寫完。帙:本指古代竹帛書籍的封套,引申爲書籍的泛稱。

29過目不忘——語出【晉書·苻融載記】:『融聰辯明慧,下筆成章……耳聞則誦,過目不忘。時人擬之王粲。』意謂眼睛看一遍就能牢記不忘。形容人的記憶力超乎常人。

30體貌疏——相貌粗俗,其貌不揚。

31語傾三峽水——語本唐·杜甫【醉歌行】見【全唐詩】卷二一六:『陸機二十作【文賦】,汝更少年能綴文……詞源倒流三峽水,筆陣獨掃千人軍。』意謂滔滔不絕的言詞猶如三峽之水傾瀉而下。形容人口才極好,說話滔滔不絕。

32目視十行書——語本宋·劉克莊【雜記六言五首】其二:『五更三點待漏,一目十行讀書。』意謂眼睛能同時看十行文字。形容人看書的速度極快。

33文章貫太虛——意謂文章通天。形容文名遠揚。貫:通。太虛:天空。

34慢——用作動詞,即怠慢、慢待之意。

35辯才無礙——辯才:能言善辯的口才。無礙:沒有障礙,即非常流暢。『辯才無礙』本『辯才無障礙』,出自【華嚴經】:『若能知法永不滅,則得辯才無障礙;若能辯才無障礙,則能開演無邊法。』又【大乘起信論】:『或令人知宿命過去之事,亦知未來之事,得他心智,辯才無礙。』原爲佛教用語,意謂高僧講解佛法,道理圓通,言詞流暢,毫無障礙。引申以形容能言善辯。

36下了江南——指征服了孫權。

37人馬騰空——形容人馬精神抖擻,威風凜凜,好像要飛騰之勢。

38戰無不勝,攻無不取——語本【左傳·僖公四年】:『以此眾戰,誰能御之;以此攻城,何城不克。』又【戰國策·秦策一】:『張儀說秦王曰:「……秦之號令賞罰,地形利害,天下莫知也。以此與天下,天下不足兼而有之。是知秦戰未嘗不勝,攻未嘗不取,所當未嘗不破也。』意謂凡是交戰,沒有一次不勝的;凡是進攻,沒有一次不攻克的。形容每戰必勝,所向無敵。

39順吾者生,逆吾者死——語本【莊子·盜跖】:『孔子趨而進,避席反走,再拜盜跖。盜跖大怒,兩展其足,按劍瞋目,聲如乳虎,曰:「若所言順吾意則生,逆吾心則死。」』原指你的話能使我滿意才能活命,我若不滿意就殺了你。引申爲順從我的人才能生存,違抗我的人就得滅亡。作者讓曹操以盜跖的話爲座右銘,隱寓曹操與盜跖是一類貨色。

40輕妝軟扮——意謂身穿便服。

41更闌——深夜。

42蟊賊——本義爲危害禾苗的兩種害蟲。【詩經·小雅·大田】:『去其螟螣,及其蟊賊。』毛傳:『食根曰蟊,食節曰賊。』比喻危害人民或國家的人。【後漢書·岑彭傳】:『天降罪罟,蟊賊內訌。』李賢註:『蟊賊,食禾稼蟲名,以喻奸吏侵漁也。』

43不棄——不嫌棄。【詩經·小雅·伐木序】:『親親以睦,友賢不棄,不遺故舊,則民得歸厚矣。』

44虎踞——本義爲老虎蹲坐,引申爲霸占。

45鯨吞——本義爲鯨魚吞食,引申爲吞併。

46賣主求榮——意謂奴僕、臣子出賣主人,謀求自身的榮華富貴。

47披瀝肝膽——參見第二十六四『披肝瀝膽』條注。

48任賢用能——語本『任賢使能』,出自【詩經·大雅·烝民】戰國魯·毛亨正義:『【烝民】,尹吉甫美宣王也,任賢使能,周室中興焉。』又【吳子·料敵】:『有不占而避之者六……陳功居列,任賢使能。』意謂任用德才兼備的人。

49納款——真誠歸順,主動投降。

50名垂青史——義同『名垂竹帛』,參見第三十六回『名垂竹帛』條注。

51著鞭在先——著鞭:下鞭。指進攻時鞭打戰馬。典出晉·劉琨【與親舊一作『故』書】見【世說新語·賞譽下】劉孝標註引晉·虞預【晉陽秋】、南朝宋·何法盛【晉中興書】,【太平御覽】卷三五九、【晉書·劉琨傳】:『吾枕戈待旦,志梟逆虜,常恐祖生先吾著鞭耳。』意謂搶先動手。後用爲勉勵人努力進取之典。

52『車不能』二句——方軌:兩車並行。聯轡:兩馬並行。這二句本【戰國策·齊策一】:『今秦攻齊……徑亢父之險,車不得方軌,馬不得並行,百人守險,千人不能過也。』意謂兩車不能並行,兩馬也不能並行。表示山多地險,道路狹窄,不利於用兵。

53青山不老——語出宋·胡宏【絕句三首】其二:『幽人偏愛青山好,爲是青山青不老。』意謂像青蔥的山嶺那樣永遠不改變原貌。多比喻情誼歷久不變或後會有期。

54柔能克剛——典出【淮南子·原道訓】:『約而能張,幽而能明,弱而能強,柔而能剛……行柔而剛,用弱而強,轉化推移,得之一道……是故欲剛者,必以柔守之;欲強者,必以弱保之。積於柔則剛,積於弱則強。』意謂柔弱的能夠制服剛強的。多指待人處世採取溫和的手段而能服人。

55泰山之安——語出漢·枚乘【上書諫吳王】見【漢書·枚乘傳】、【文選】卷三九:『今欲極天命之上壽,敝無窮之極樂,究萬乘之勢,不出反掌之易,以居泰山之安,而欲乘累卵之危,走上天之難,此愚臣之所以爲大王惑也。』意謂像泰山一般穩固。形容極其穩固,不可動搖或沒有危險。

56時清——時世清平。

57燒眉之急——義同『燃眉之急』。典出元·馬端臨【文獻通考·市糴二】:『元祐初,溫公司馬光入相,諸賢並進用,革新之病民者,如救燃眉,青苗、助役其尤也。』意謂像火燒眉毛那樣緊急。比喻事情非常緊急或非常緊急的事情。

58癬疥之疾——癬疥:皮癬和疥瘡。『癬疥之疾』本【國語·吳語】:『吳王夫差既許越成,乃大戒師徒,將以伐齊。申胥進諫曰:「……越之在吳,猶人之有腹心之疾也……夫齊、魯譬諸疾,疥癬也,豈能涉江、淮而與我爭此地哉?」』申胥:當爲『子胥』之誤。見【史記·越王句踐世家】:『吳王將伐齊,子胥諫曰:「未可。臣聞句踐食不重味,與百姓同苦樂。此人不死,必爲國患。吳有越,腹心之疾;齊與吳,疥癬也。願王釋齊先越。」』意謂猶如皮癬和疥瘡之類的皮膚小病。比喻輕微的禍害。

59心腹大患——心腹:泛指人體的要害部位。大患:大病,重病。『心腹大患』本『腹心之疾』,出自【左傳·哀公六年】:『是歲也,有雲如眾赤鳥,夾日以飛三日。楚子使問諸周大史,周大史曰:「其當王身乎?若禜之,可移於令尹、司馬。」王曰:「除腹心之疾,而置諸股肱,何益……有罪受罰,又焉移之?」遂弗禜。』禜:爲除邪消災而祭祀。大意是:因出現了許多紅鳥繞太陽飛行三日的異兆,史官說災難可能降到哀公身上,但可用祭祀的辦法,把災難轉移到令尹或司馬身上。哀公認爲自己如果有罪,就該受罰,而不應嫁禍於親信大臣,所以拒絕了史官的建議。意謂猶如人體的要害部位有了病。比喻極其嚴重的禍害。

60逕取——直奔,一直去往。取:通『趨』。

61久伏電天——意謂久仰你的大名。久伏:久仰。電天:對顯赫人物的敬稱。

62齎貢——進獻禮物。

63耑候車騎——意謂特意寫信問候你。耑候:專候,特意問候。車騎:車馬。轉用作對人的敬稱。耑:音義皆同『專』。

64馬逢伯樂而嘶——語本【戰國策·楚策四】:『驥於是俯而噴,仰而鳴,聲達於天,若出金石聲者,何也?彼見伯樂之知己也。』伯樂爲春秋時人,善於辨別馬之優劣,故良馬見之而歡鳴。借喻傑出人才皆願事明主。

65人遇知己而死——語本【戰國策·趙策一】:『豫讓遁逃山中,曰:「嗟乎!士爲知己者死,女爲悅己者容,吾其報知氏之讎矣。」』意謂士人願爲賞識自己的人效勞,甚至不惜生命。

66鷦鷯尚存一枝——鷦鷯:鳥名,體長約三寸。因其善於做巢,俗稱『巧婦鳥』。別稱黃脰鳥、桃雀、桑飛等。『鷦鷯尚存一枝』本【莊子·逍遙遊】:『堯讓天下於許由……許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猶代子,吾將爲名乎?名者實之賓也,吾將爲賓乎?鷦鷯巢於深林,不過一枝;偃鼠飲河,不過滿腹。歸休乎君,予無所用天下爲。」』郭象註:『性各有極,苟足其極,則餘天下之財也。』成玄英疏:『鳥巢一枝之外,不假茂林;獸飲滿腹之餘,無勞浩汗。』意謂鷦鷯在樹上做巢只需一根樹枝。原比喻人的欲望很小,很容易滿足。這裡反用其意,是說鷦鷯鳥尚且有一枝可以棲身,人更應有雄心壯志。

67狡兔猶藏三窟——狡兔:狡猾的兔子。唐·韓愈【賀徐州張僕射白兔書】見【全唐文】卷五五一:『兔,陰類也,又窟居,狡而伏,逆象也。』三窟:有三處做窩的洞穴。典出【戰國策·齊策四】:馮諼爲孟嘗君的門下食客,自告奮勇爲孟嘗君下鄉收租,卻自作主張,不但全部免除了佃戶的地租,並當場燒毀了地契,收到了『民呼萬歲』的效果。回來交差時,馮諼聲稱爲孟嘗君『市義』而回。孟嘗君雖然有點不高興,卻也未加責備。不久,齊王罷免了孟嘗君的相位,只好回到封地薛。『未至百里,民扶老攜幼,迎君道中。』孟嘗君這時才明白了馮諼『市義』的道理。但馮諼對孟嘗君說:『狡兔有三窟,僅得免其死耳。今君有一窟,未得高枕而臥也。請爲君復鑿二窟。』意謂兔子爲免災禍,尚且要有三個洞穴,人更應該未雨綢繆,深謀遠慮。

68治亂之主——能夠治理亂世的君主。

69逐兔先得——語本【後漢書·袁紹傳】:『沮授諫曰:「世稱萬人逐兔,一人獲之,貪者悉止,分定故也。」』借喻在群雄爭霸之時,誰先搶占地盤,別人便難以奪去。

70權變——隨機應變。【文子·道德】:『聖人者應時權變,見形施宜。』

71兼弱攻昧——兼:兼併。弱:指弱小的國家或政權。攻:攻打,討伐。昧:指政治黑暗的國家或政權。『兼弱攻昧』出自【尚書·商書·仲虺之誥】:『民之戴商,厥惟舊哉!佑賢輔德,顯忠遂良;兼弱攻昧,取亂侮亡;推亡固存,邦乃其昌。』意謂對於弱小的國家要採取兼併的手段,對於政治昏亂的國家要採取武力奪取的手段。後來成爲兵家的策略之一。

72逆取順守——語出【史記·酈生陸賈列傳】又見【漢書·陸賈傳】:『陸生曰:「居馬上得之,寧可以馬上治乎?且湯、武逆取而以順守之,文武並用,長久之術也。」』意謂即使用武力奪取政權不合道義,但只要在取得政權後偃武修文,使百姓得以安居樂業,也是符合天意人心的。

73湯、武之道——意謂商湯滅夏桀、周武王滅商紂的方法,正是『兼弱攻昧』、『逆取順守』,而並不妨礙商湯和周武王成爲聖君。

74恍然——猛然領悟貌。

75金石之言——參見第十五回『言如金石』條注。

76冬月——即冬天。

77君有諍臣——語本『天子有諍臣』,出自【白虎通·諫諍】引【孝經】:『天子有諍臣七人,雖無道,不失其天下。』諍臣:能直言勸諫帝王的忠臣。

78父有諍子——語出【白虎通·諫諍】引【孝經】::『父有諍子,則身不陷於不義。』諍子:能直言勸諫父親的兒子。

79外意——即貳心,背叛之意。

80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語出【孔子家語·卷四·六本】:『孔子曰:「良藥苦口而利於病,忠言逆耳而利於行。」』意謂能治病的良藥吃起來苦口,有助益的忠言聽起來逆耳。比喻中肯的勸戒聽著不舒服卻很有好處。

81『昔楚懷王』四句——事見【史記·屈原列傳】:戰國時,秦昭王欲割楚國的土地,假稱與楚國聯姻,請楚懷王會盟。屈原諫懷王曰:「秦虎狼之國,不可信,不如毋行。」』懷王不聽。『入武關,秦伏兵絕其後,因留懷王,以求割地。懷王怒,不聽,亡走趙,趙不納。復之秦,竟死於秦而歸葬。』

82親——這裡是接近、接觸之意。

83折齒——典出【史記·范睢列傳】:范睢爲戰國時魏人,事中大夫須賈。范睢隨須賈出使齊國,齊襄王聞范睢有辯才,乃賜其金十斤及牛酒,但范睢未敢接受。須賈疑其私通齊國,歸國後密告魏相魏齊。『魏齊大怒,使舍人笞擊睢,折脅折齒。』范睢裝死而保住一命。後亡命於秦,做了秦國的丞相。後世即以『折齒』或『折脅』爲遭受屈辱的典故。

84矢節——正直的氣節或操守。

85天與人歸——天與:上天給予或賜予。人歸:人心歸附。『天與』出自【孟子·萬章上】:『萬章曰「然則舜有天下也,孰與之?」孟子曰:「天與之。」』『人歸』本『民歸』,出自【詩經·大雅·泂酌】:『豈弟君子,民之攸歸。』攸:所。又【穀梁傳·莊公三年】:『其曰王者,民之所歸往也。』後將兩者合併爲『天與人歸』,以說明帝王是天命所授,人心所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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