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庫 簡介 目錄 A-AA+ 書籤 查字

             

第三十九回 荊州城公子三求計 博望坡軍師初用兵

三國演義作者:羅貫中發布:一葉知秋

2020-5-21 22:19

卻說孫權督眾攻打夏口,黃祖兵敗將亡,情知守把不住,遂棄江夏,望荊州而走。甘寧料得黃祖必走荊州,乃於東門外伏兵等候。祖帶數十騎突出東門,正走之間,一聲喊起,甘寧攔住。祖於馬上謂寧曰:『我向日不曾輕待汝,今何相逼耶?』寧叱曰:『吾昔在江夏多立功績,汝乃以「劫江賊」待我,今日尚有何說?』黃祖自知難免,撥馬而走。甘寧沖開士卒,直趕將來,只聽得後面喊聲起處,又有數騎趕來。寧視之,乃程普也。寧恐普來爭功,慌忙拈弓搭箭,背射黃祖,祖中箭翻身落馬。寧梟其首級,回馬與程普合兵一處,回見孫權,獻黃祖首級。權命以木匣盛貯,待回江東祭獻於亡父靈前。重賞三軍,升甘寧爲都尉。商議欲分兵守江夏。張昭曰:『孤城不可守,不如且回江東。劉表知我破黃祖,必來報仇,我以逸待勞1,必敗劉表。表敗而後乘勢攻之,荊襄可得也。』權從其言,遂棄江夏,班師回江東。

蘇飛在檻車內2,密使人告甘寧求救。寧曰:『飛即不言,吾豈忘之?』大軍既至吳會,權命將蘇飛裊首,與黃祖首級一同祭獻。甘寧乃入見權,頓首哭告曰:『某向日若不得蘇飛3,則骨填溝壑矣,安能效命將軍麾下哉?今飛罪當誅,某念其昔日之恩情,願納還官爵,以贖飛罪。』權曰:『彼既有恩於君,吾爲君赦之。但彼若逃去奈何?』寧曰:『飛得免誅戮,感恩無地4,豈肯走乎?若飛去,寧願將首級獻於階下。』權乃赦蘇飛,止將黃祖首級祭獻。祭畢設宴,大會文武慶功。

正飲酒間,忽見座上一人大哭而起,拔劍在手,直取甘寧。寧忙舉坐椅以迎之。權驚視其人,乃凌統也。因甘寧在江夏時射死他父親凌操,今日相見,故欲報仇。權連忙勸住,謂統曰:『興霸射死卿父,彼時各爲其主,不容不盡力。今既爲一家人,豈可復理舊仇?萬事皆看吾面。』凌統即頭大哭曰:『不共戴天之仇,豈容不報?』權與眾官再三勸之,凌統只是怒目而視甘寧。權即日命甘寧領兵五千、戰船一百隻,往夏口鎮守,以避凌統。寧拜謝,領兵自往夏口去了。權又加封凌統爲承烈都尉。統只得含恨而止。東吳自此廣造戰船,分兵守把江岸;又命孫靜引一枝軍守吳會;孫權自領大軍屯柴桑;周瑜日於鄱陽湖教練水軍,以備攻戰。

話分兩頭。卻說玄德差人打探江東消息,回報:『東吳已攻殺黃祖,現今屯兵柴桑。』玄德便請孔明計議。正話間,忽劉表差人來請玄德赴荊州議事。孔明曰:『此必因江東破了黃祖,故請主公商議報仇之策也。某當與主公同往,相機而行,自有良策。』玄德從之,留雲長守新野,令張飛引五百人馬跟隨往荊州來。玄德在馬上謂孔明曰:『今見景升,當若何對答?』孔明曰:『當先謝襄陽之事。他若令主公去征討江東,切不可應允,但說容歸新野,整頓軍馬。』玄德依言。

來到荊州,館驛安下,留張飛屯兵城外,玄德與孔明入城見劉表。禮畢,玄德請罪於階下。表曰:『吾已悉知賢弟被害之事。當時即欲斬蔡瑁之首,以獻賢弟,因眾人告免,故姑恕之。賢弟幸勿見罪。』玄德曰:『非干蔡將軍之事,想皆下人所爲耳。』表曰:『今江夏失守,黃祖遇害,故請賢弟共議報復之策。』玄德曰:『黃祖性暴,不能用人,故致此禍。今若興兵南征,倘曹操北來,又當奈何?』表曰:『吾今年老多病,不能理事,賢弟可來助我。我死之後,弟便爲荊州之主也。』玄德曰:『兄何出此言?量備安敢當此重任?』孔明以目視玄德,玄德曰:『容徐思良策。』遂辭出。回至館驛,孔明曰:『景升欲以荊州付主公,奈何卻之?』玄德曰:『景升待我,恩禮交至,安忍乘其危而奪之?』孔明嘆曰:『真仁慈之主也。』

正商論間,忽報公子劉琦來見。玄德接入,琦泣拜曰:『繼母不能相容,性命只在旦夕,望叔父憐而救之。』玄德曰:『此賢侄家事耳,奈何問我?』孔明微笑。玄德求計於孔明,孔明曰:『此家事,亮不敢與聞。』少時,玄德送琦出,附耳低言曰:『來日我使孔明回拜賢侄,可如此如此,彼定有妙計相告。』琦謝而去。

次日,玄德只推腹痛,乃浼孔明代往回拜劉琦5。孔明允諾,來至公子宅前下馬,入見公子。公子邀入後堂。茶罷,琦曰:『琦不見容於繼母,幸先生一言相救。』孔明曰:『亮客寄於此,豈敢與人骨肉之事?倘有漏泄,爲害不淺。』說罷,起身告辭。琦曰:『既承光顧,安敢慢別6。』乃挽留孔明入密室共飲。飲酒之間,琦又曰:『繼母不見容,乞先生一言救我。』孔明曰:『此非亮所敢謀也。』言訖,又欲辭去。琦曰:『先生不言則已,何便欲去?』孔明乃復坐。琦曰:『琦有一古書,請先生一觀。』乃引孔明登一小樓。孔明曰:『書在何處?』琦泣拜曰:『繼母不見容,琦命在旦夕,先生忍無一言相救乎?』孔明作色而起,便欲下樓,只見樓梯已撤去。琦告曰:『琦欲求教良策,先生恐有泄漏,不肯出言。今日上不至天,下不至地,出君之口,入琦之耳,可以賜教矣。』孔明曰:『疏不間親,亮何能爲公子謀?』琦曰:『先生終不幸教琦乎?琦命固不保矣,請即死於先生之前。』乃掣劍欲自刎。孔明止之曰:『已有良策。』琦拜曰:『願即賜教。』孔明曰:『公子豈不聞申生、重耳之事乎?申生在內而亡,重耳在外而安7。今黃祖新亡,江夏乏人守御,公子何不上言,乞屯兵守江夏,則可以避禍矣。』琦再拜謝教,乃命人取梯,送孔明下樓。孔明辭別,回見玄德,具言其事。玄德大喜。

次日,劉琦上言,欲守江夏。劉表猶豫未決,請玄德共議。玄德曰:『江夏重地,固非他人可守,正須公子自往。東南之事,兄父子當之;西北之事,備願當之。』表曰:『近聞曹操於鄴郡作玄武池以練水軍,必有南征之意,不可不防。』玄德曰『備已知之,兄勿憂慮。』遂拜辭回新野。劉表令劉琦引兵三千,往江夏鎮守。

卻說曹操罷三公之職,自以丞相兼之。以毛玠爲東曹掾,崔琰爲西曹掾,司馬懿爲文學掾。懿字仲達,河內溫人也,潁川太守司馬雋之孫,京兆尹司馬防之子,主簿司馬朗之弟也。自是文官大備,乃聚武將商議南征。夏侯惇進曰:『近聞劉備在新野,每日教演士卒,必爲後患,可早圖之。』操即命夏侯惇爲都督,于禁、李典、夏侯蘭、韓浩爲副將,領兵十萬,直抵博望城,以窺新野。荀彧諫曰:『劉備英雄,今更兼諸葛亮爲軍師,不可輕敵。』惇曰:『劉備鼠輩耳,吾必擒之。』徐庶曰:『將軍勿輕視劉玄德,今玄德得諸葛亮爲輔,如虎生翼矣。』操曰:『諸葛亮何人也?』庶曰:『亮字孔明,道號臥龍先生。有經天緯地之才,出鬼入神之計8,真當世之奇才,非可小覷。』操曰:『比公若何?』庶曰:『庶安敢比亮?庶如螢火之光,亮乃皓月之明也。』夏侯惇曰:『元直之言謬矣。吾看諸葛亮如草芥耳,何足懼哉!吾若不一陣生擒劉備,活捉諸葛,願將首級獻與丞相。』操曰:『汝早報捷書,以慰吾心。』惇奮然辭曹操,引軍登程。

卻說玄德自得孔明,以師禮待之。關、張二人不悅,曰:『孔明年幼,有甚才學?兄長待之太過,又未見他真實效驗。』玄德曰:『吾得孔明,猶魚之得水也9。兩弟勿復多言。』關、張見說,不言而退。一日,有人送犛牛尾至10,玄德取尾,親自結帽。孔明入見,正色曰:『明公無復有遠志,但事此而已耶?』玄德投帽於地而謝曰:『吾聊假此以忘憂耳。』孔明曰:『明公自度比曹操若何?』玄德曰:『不如也。』孔明曰:『明公之眾,不過數千人,萬一曹兵至,何以迎之?』玄德曰:『吾正愁此事,未得良策。』孔明曰:『可速招募民兵,亮自教之,可以待敵。』玄德遂招新野之民,得三千人。孔明朝夕教演陣法。

忽報:『曹操差夏侯惇引兵十萬,殺奔新野來了。』張飛聞知,謂雲長曰:『可著孔明前去迎敵便了。』正說之間,玄德召二人入,謂曰:』夏侯惇引兵到來,如何迎敵?』張飛曰:『哥哥何不使「水」去11?』玄德曰:『智賴孔明,勇須二弟,何可推調12?』關、張出,玄德請孔明商議。孔明曰:『但恐關、張二人不肯聽吾號令,主公若欲亮行兵,乞假劍印13。』玄德便以劍印付孔明,孔明遂聚集眾將聽令。張飛謂雲長曰:『且聽令去,看他如何調度。』孔明令曰:『博望之左有山,名曰豫山;右有林,名曰安林:可以埋伏軍馬。雲長可引一千軍往豫山埋伏,等彼軍至,放過休敵;其輜重糧草,必在後面,但看南面火起,可縱兵出擊,就焚其糧草。翼德可引一千軍去安林背後山谷中埋伏,只看南面火起,便可出,向博望城舊屯糧草處縱火燒之。關平、劉封可引五百軍,預備引火之物,於博望坡後兩邊等候,至初更兵到,便可放火矣。』又命:『於樊城取回趙雲,令爲前部,不要贏,只要輸。主公自引一軍爲後援。各須依計而行,勿使有失。』雲長曰:『我等皆出迎敵,未審軍師卻作何事?』孔明曰:『我只坐守縣城。』張飛大笑曰:『我們都去廝殺,你卻在家裡坐地,好自在。』孔明曰:『劍印在此,違令者斬!』玄德曰:『豈不聞「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14?二弟不可違令。』張飛冷笑而去。雲長曰:『我們且看他的計應也不應,那時卻來問他未遲。』二人去了。眾將皆未知孔明韜略,今雖聽令,卻都疑惑不定。

孔明謂玄德曰:『主公今日可便引兵就博望山下屯住。來日黃昏,敵軍必到,主公便棄營而走;但見火起,即回軍掩殺。亮與糜竺、糜芳引五百軍守縣。』命孫乾、簡雍準備慶喜筵席,安排功勞簿伺候。派撥已畢,玄德亦疑惑不定。

卻說夏侯惇與于禁等引兵至博望,分一半精兵作前隊,其餘盡護糧車而行。時當秋月,商飆徐起15。人馬趲行之間,望見前面塵頭忽起。惇便將人馬擺開,問嚮導官曰:『此間是何處?』答曰:『前面便是博望城,後面是羅川口。』惇令于禁、李典押住陣腳,親自出馬陣前。遙望軍馬來到,惇忽然大笑。眾問:『將軍爲何而笑?』惇曰:『吾笑徐元直在丞相面前夸諸葛亮爲天人,今觀其用兵,乃以此等軍馬爲前部,與吾對敵,正如驅犬羊與虎豹斗耳。吾於丞相前誇口,要活捉劉備、諸葛亮,今必應吾言矣。』遂自縱馬向前。趙雲出馬,惇罵曰:『汝等隨劉備,如孤魂隨鬼耳。』雲大怒,縱馬來戰。兩馬相交,不數合,雲詐敗而走。夏侯惇從後追趕。雲約走十餘里,回馬又戰,不數合又走。韓浩拍馬向前諫曰:『趙雲誘敵,恐有埋伏。』惇曰:『敵軍如此,雖十面埋伏,吾何懼哉!』遂不聽浩言,直趕至博望坡。一聲炮響,玄德自引軍沖將過來,接應交戰。夏侯惇笑謂韓浩曰:『此即埋伏之兵也。吾今晚不到新野,誓不罷兵。』乃催軍前進。玄德、趙雲退後便走。

時天色已晚,濃雲密布,又無月色;晝風既起,夜風愈大。夏侯惇只顧催軍趕殺。于禁、李典趕到窄狹處,兩邊都是蘆葦。典謂禁曰:『欺敵者必敗。南道路狹,山川相逼,樹木叢雜,倘彼用火攻,奈何?』禁曰:『君言是也。吾當往前爲都督言之,君可止住後軍。』李典便勒回馬,大叫:『後軍慢行!』人馬走發16,那裡攔當得住。于禁驟馬大叫:『前軍都督且住!』夏侯惇正走之間,見于禁從後軍奔來,便問何故。禁曰:『南道路狹,山川相逼,樹木叢雜,可防火攻。』夏侯惇猛省,即回馬令軍馬勿進。言未已,只聽背後喊聲震起,早望見一派火光燒著,隨後兩邊蘆葦亦著。一霎時,四面八方,盡皆是火,又值風大,火勢愈猛。曹家人馬,自相踐踏,死者不計其數。趙雲回軍趕殺,夏侯惇冒煙突火而走。

且說李典見勢頭不好,急奔回博望城時,火光中一軍攔住,當先大將,乃關雲長也。李典縱馬混戰,奪路而走。于禁見糧草車輛都被火燒,便投小路奔逃去了。夏侯蘭、韓浩來救糧草,正遇張飛,戰不數合,張飛一槍刺夏侯蘭於馬下。韓浩奪路走脫。直殺到天明,卻才收軍。殺得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後人有詩曰:

博望相持用火攻,指揮如意笑談中。

直須驚破曹公膽,初出茅廬第一功。

夏侯惇收拾殘軍,自回許昌。

卻說孔明收軍,關、張二人相謂曰:『孔明真英傑也。』行不數里,見糜竺、糜芳引軍簇擁著一輛小車,車中端坐一人,乃孔明也。關、張下馬拜伏於車前。須臾,玄德、趙雲、劉封、關平等皆至,收聚眾軍,把所獲糧草輜重,分賞將士,班師回新野。新野百姓望塵遮道而拜,曰:『吾屬生全,皆使君得賢人之力也。』

孔明回至縣中,謂玄德曰:『夏侯惇雖敗去,曹操必自引大軍來。』玄德曰:『似此如之奈何?』孔明曰:『亮有一計,可敵曹軍。』正是:

破敵未堪息戰馬,避兵又必賴良謀。

未知其計若何,且看下回分解。


1以逸待勞——語出【孫子·軍爭】:『故善用兵者,避其銳氣……以近待遠,以佚待勞,以飽待飢,此治力者也。』佚:同『逸』。意謂作戰時採取守勢,暫避敵鋒,養精蓄銳,等待敵人的實力消耗殆盡,疲勞不堪,才突然出擊。

2檻車——這裡指囚車。

3不得——這裡應解作『沒有』或『不是』。

4無地——猶言不盡、至極。

5m ěi美——請求,央求。

6慢別——怠慢而別。

7『申生、重耳之事』三句——事見【史記·晉世家】:申生、重耳皆爲春秋時晉獻公之子。申生爲長子,被立爲太子。後因晉獻公寵幸驪姬,欲改立驪姬所生子奚齊爲太子。有人勸生申逃往他國,生申不聽,被驪姬誣陷,被迫自殺。重耳逃往他國,十九年後返國繼位,是即晉文公,終成春秋五霸之一。

8出鬼入神——語出唐·獨孤授【運斤賦】見【全唐文】卷四五六:『嗟乎!功有善價,吾道之亞,既出鬼而入神,亦千變而萬化。』形容變化萬端,不可捉摸。

9猶魚得水——原作『猶魚有水』,見【三國志·蜀志·諸葛亮傳】:『於是劉備與亮情好日密……先主解之曰:「孤之有孔明,猶魚之有水也,願諸君勿復言。」』比喻遇到了與自己志同道合的人或適合於自己發展的環境。

10máo毛牛——是一種野牛,形似氂牛而個頭較大。一說即氂牛。【山海經·中山經】:『東北百里,曰荊山……其中多犛牛。』郭璞註:『旄牛屬也,黑色,出西南徼外也。』

11水——戲指孔明。蓋因劉備曾說:『吾得孔明,猶魚之得水也。』因此張飛以此說風涼話。

12推調——推託,推辭。

13劍印——這裡指劉備的寶劍和官印,可代表劉備的權力,憑此可斬違令將士。

14『運籌帷幄之中』二句——運籌:制定戰略戰術。帷幄:指將帥的帷幕。這兩句見於【史記·高祖本紀】:『高祖曰夫運籌策帷幄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張良。』意謂謀士雖然不出帷幄,其謀略卻可以決定戰場上的勝利。

15商飆biāo標——秋天的狂風。商:五音之一,而古人以商音配秋天,故商可代指秋天。飆:暴風,狂風。

16走發——即走得正歡。

打開手機掃描閱讀

收藏 書評 打賞

上一頁
返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