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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紀三十二 漢光武建武元年-二年

資治通鑑白話文作者:金色轟炸機發布:金色轟炸機

2020-2-25 23:36

漢世祖光武皇帝建武元年乙酉耶誕25年

春,正月,方望與安陵人弓林共立前定安公嬰爲天子,聚黨數千人,居臨涇。更始遣丞相松等擊破,皆斬之。

春季,正月,方望和安陵今河南鄢陵縣人弓林共同擁立前定安公劉嬰當皇帝,聚集黨徒數千人,占據臨涇今甘肅鎮原縣。更始皇帝劉玄派遣丞相三公之一,最高行政官李松討伐方望等,將他們全部斬殺。

劉嬰,即漢哀帝去世後,王莽篡位之前所冊立的太子『孺子嬰』。王莽篡位時他才5歲,後一直被王莽軟禁,多年來與世隔絕。等到王莽倒台被放出來,已經六畜不識,形同廢人。由此可見,劉嬰絕無爭奪天下的能力,方望和弓林立他爲帝,不過是把他當做一塊招牌,借他的名號起兵罷了。可憐的劉嬰,一生被王莽當傀儡,到最後落到這二賊之手,成了他們二人野心的犧牲品。

鄧禹至箕關,擊破河東都尉,進圍安邑。

鄧禹的軍隊進抵箕關位於今河南濟源市,打敗了河東郡郡治今山西夏縣都尉一郡的軍事長官的軍隊,進軍包圍了安邑縣今山西夏縣

赤眉二部俱會弘農。更始遣討難將軍蘇茂拒之;茂軍大敗。赤眉眾遂大集,乃分萬人爲一營,凡三十營。三月,更始遣丞相松與赤眉戰於鄉,松等大敗,死者三萬餘人;赤眉遂轉北至湖。

赤眉軍的兩支隊伍在弘農今河南靈寶市會師。更始皇帝劉玄派遣討難將軍蘇茂抵擋,蘇茂的軍隊大敗。赤眉軍於是大爲集結,分成一萬人爲一營,共計三十營。三月,劉玄派遣丞相李松同赤眉軍在鄉展開大戰,李松等大敗,死三萬餘人,於是赤眉軍向北推進到湖城今河南靈寶市西北

以劉玄爲首的平林集團進占長安後,就覺得天下太平了,開始醉生夢死腐化墮落,仍然是一副流寇的本性。因此在更加兇猛的赤眉軍面前,毫無戰鬥力,連戰連潰。

蜀郡功曹李熊說公孫述宜稱天子。夏,四月,述即帝位,號成家,改元龍興;李熊爲大司徒,述弟光爲大司馬,恢爲大司空。越任貴據郡降述。

蜀郡郡治今四川成都市功曹主管郡內官吏業績考察李熊勸說蜀王公孫述應當稱皇帝。夏季,四月,公孫述在成都即帝位,號稱『成家』,改年號爲『龍興』。公孫述任命李熊爲大司徒三公之一,最高行政官,任命弟弟公孫光爲大司馬三公之一,最高軍政官,公孫恢爲大司空三公之一,最高監察官。越巂sui三聲郡治今四川西昌市人任貴獻郡降附公孫述。

公孫述由於尚未能奪取中原,僅在蜀地這種按當時的眼光來看很偏遠的地方,就登基稱帝,因此總顯得比較氣短。於是並沒有設立正式國號,僅以其統治中心--成都,設立了『成家』這個不倫不類的稱號。

蕭王北擊尤來、大槍、五幡於元氏,追至北平,連破之;又戰於順水北,乘勝輕進,反爲所敗。王自投高岸,突騎王豐下馬授王,王僅而得免;散兵歸保范陽。軍中不見王,或雲已殺,諸將不知所爲,吳漢曰:『卿曹努力!王兄子在南陽,何憂無主!』眾恐懼,數日乃定。賊雖戰勝,而憚王威名,夜,遂引去。大軍復進至安次,連戰,破之。賊退入漁陽,所過虜掠。強弩將軍陳俊言於王曰:『賊無輜重,宜令輕騎出賊前,使百姓各自堅壁以絕其食,可不戰而殄也。』王然之,遣俊將輕騎馳出賊前,視人保壁堅完者,敕令固守;放散在野者,因掠取之。賊至,無所得,遂散敗。王謂俊曰:『困此虜者,將軍策也。』

蕭王劉秀率軍北進,在元氏今河北元氏縣攻打尤來、大槍、五幡等幾支賊寇軍隊,一直追到北平今河北滿城縣,連續打敗賊軍,又在順水河的北岸交戰。劉秀乘勝率軍冒進,反被賊軍打敗。劉秀自己從懸崖上跳下,騎兵突擊隊的王豐把戰馬給了劉秀,劉秀僅得免死。敗兵退歸范陽今河北定興縣據守。軍中見不到劉秀,有人說劉秀已經被殺,將領們不知如何是好。吳漢說:『大家努力!大王哥哥的兒子就在南陽今河南南陽市,我們何必憂愁沒有主君!』大家感到恐慌,幾天後才安定下來。賊軍雖然戰勝了劉秀,但害怕劉秀的威名,於是乘夜撤走。劉秀的軍隊再次進軍,到達安次,接連進攻,打敗賊軍。賊軍撤退進入漁陽郡郡治今北京市密雲區,所到之處,大肆擄掠。強弩將軍陳俊向劉秀進言:『賊寇沒有輜重 ,應該派輕騎兵到賊寇的前面,讓沿途的百姓各自堅壁清野,以斷絕賊寇的糧食。可以不用攻打,賊寇自會消滅。』劉秀贊同,派遣陳俊率輕騎兵飛奔至賊軍前面,對那些堅固完整的壁壘,則下令固守;對那些分散在郊野的,則乘機掠取到手。賊寇到達之後,一無所得,於是潰散。劉秀對陳俊說:『使這群賊寇陷入困境,是靠將軍您的策略。』

又是一場惡戰,劉秀險些喪命,幸虧身邊能人眾多,讓劉秀得以反敗爲勝。這裡,又出現了『努力』這個詞,看來劉秀能平定天下,靠的就是這股『努力努力再努力』的精神。

馮異遺李軼書,爲陳禍福,勸令歸附蕭王;軼知長安已危,而以伯升之死,心不自安,乃報書曰:『軼本與蕭王首謀造漢,令軼守洛陽,將軍鎮孟津,俱據機軸,千載一會,思成斷金。唯深達蕭王,願進愚策以佐國安民。』軼自通書之後,不復與異爭鋒,故異得北攻天井關,拔上黨兩城,又南下河南成皋以東十三縣,降者十餘萬。武勃將萬餘人攻諸畔者,異與戰於士鄉下,大破,斬勃;軼閉門不救。異見其信效,具以白王。王報異曰:『季文多詐,人不能得其要領。今移其書告守、尉當警備者。』眾皆怪王宣露軼書;朱鮪聞之,使人剌殺軼,由是城中乖離,多有降者。

馮異給更始將領舞陽王李軼寫信,爲他陳述利害,勸他歸附劉秀。李軼yi四聲知道長安已危,卻因劉縯之死而心不自安,於是回信給馮異說:『我本來同劉秀最早合謀重建漢王朝。現在我守洛陽今河南洛陽市,你守孟津今河南孟津縣,全都據於戰略要地。這是千載難逢的良機,你我二人同心,力可斷金。請你轉達蕭王,我甘願進獻愚策,幫助他定國安民。』李軼自從和馮異互通書信之後,便不再同馮異交兵,因此馮異能夠向北進攻天井關位於今山西晉城市,攻取上黨地區今山西晉中一帶的兩個城,又南下,攻取河南成皋今河南滎陽市以東的十三個縣,收受降軍十餘萬人。更始朝將領武勃率領一萬餘人攻打叛變者,馮異和武勃在士鄉位於洛陽郊外交戰,大破武勃軍,斬武勃。李軼緊閉城門,不予救助。馮異見勸降的書信奏效,一五一十地向劉秀稟報。劉秀回覆馮異說:『李軼詭詐多端,一般人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想的,現在把他給你的信轉送給應當警備的各郡太守和都尉。』大家全都奇怪劉秀爲什麼要泄露李軼的書信。更始朝將領朱鮪聽說了這件事,派人刺殺了李軼。這樣一來,洛陽城中離心離德,有不少人投降。

李軼最早跟隨劉縯劉秀兄弟起兵,後來看到更始集團強大,馬上翻臉投奔更始集團,並且替更始帝出謀劃策害死劉縯,劉秀早就對他恨之入骨,現在,這個叛徒看到劉秀強大起來了,又厚顏無恥地要回來,劉秀豈能原諒他?劉秀將他的醜惡嘴臉宣揚出去,更始集團那邊自有人來收拾他。而更始集團的這次內訌,也加速了其瓦解。劉秀這一招可謂是一舉兩得。

朱鮪聞王北征而河內孤,乃遣其將蘇茂、賈強將兵三萬餘人渡鞏河,攻溫;鮪自將數萬人攻平陰以綴異。檄書至河內,寇恂即勒軍馳出,並移告屬縣,發兵會溫下。軍吏皆諫曰:『今洛陽兵渡河,前後不絕;宜待眾軍畢集,乃可出也。』恂曰:『溫,郡之藩蔽,失溫則郡不可守。』遂馳赴之。旦日,合戰,而馮異遣救及諸縣兵適至,恂令士卒乘城鼓譟,大呼言曰:『劉公兵到!』蘇茂軍聞之,陳動;恂因奔擊,大破之。馮異亦渡河擊朱鮪,鮪走;異與恂追至洛陽,環城一匝而歸。自是洛陽震恐,城門晝閉。

朱鮪得知劉秀大軍北征而河內郡郡治今河南武陟縣勢孤力單,於是派遣部將蘇茂、賈強領兵三萬餘人渡過鞏河,進攻溫縣今河南溫縣。朱鮪親自領兵數萬人進攻平陰位於今河南濟源市,以牽制馮異的軍隊。文書傳到河內郡,寇恂馬上集結軍隊急速出發,並傳令下屬各縣發兵到溫縣城下會師。軍吏們全都勸阻說:『眼下洛陽大軍渡過鞏河,前後不絕;我們應該等到各縣軍隊全都聚集,才能夠出戰。』寇恂說:『溫縣是本郡的屏障,如果溫縣陷落,那麼郡城就守不住。』於是率軍驅馳迎敵。第二天,寇恂和敵軍交戰,而此時馮異派出的救兵和各縣的軍隊恰好趕到。寇恂命士兵在城上吶喊,大聲呼叫:『劉公大軍來了!』蘇茂的部眾聽到後,陣列騷動。寇恂乘勢衝擊,大破敵軍。馮異也率軍渡過鞏河襲擊朱鮪的軍隊,朱鮪逃走。馮異和寇恂追到洛陽,繞城一周而還。從此洛陽全城震恐,白天也緊閉城門。

更始帝在洛陽的軍團試圖反攻,但在劉秀軍隊的打擊之下大敗而歸。而此時,更始帝在關中的大本營也岌岌可危,無暇救援洛陽,洛陽已陷入絕境。被劉秀攻下是遲早的事。

異、恂移檄上狀,諸將入賀,因上尊號。將軍南陽馬武先進曰:『大王雖執謙退,奈宗廟社稷何!宜先即尊位,乃議征伐。今此誰賊而馳騖擊之乎?』王驚曰:『何將軍出此言?可斬也!』乃引軍還薊。復遣吳漢率耿、景丹等十三將軍追尤來等,斬首萬三千餘級,遂窮追至浚靡而還。賊散入遼西、遼東,爲烏桓、貊人所鈔擊略盡。

馮異、寇恂發送文書呈報戰果,將領們進帳祝賀,乘機請劉秀稱帝。將軍南陽人馬武首先說:『大王您雖然謙恭退讓,但國家宗廟社稷託付給誰?您應先即帝位,然後再討論征討的事。像現在名號未正,東闖西殺,到底誰是賊呢?』劉秀很吃驚,說:『將軍怎麼說出這種話?夠殺頭的罪了!』於是率軍返回薊城今北京市西城區,又派吳漢率領耿、景丹等十三位將軍追擊尤來等賊軍,斬首一萬三千餘人,緊接著窮追到浚靡縣今河北豐寧縣才返回。賊軍散入遼西郡郡治今遼寧義縣、遼東郡郡治今遼寧遼陽市,被烏桓、貊人搶掠擊殺,幾乎死盡。

劉秀雖然實力已經壯大,但對於稱帝,還是表現得很謹慎。不圖虛名而遭實禍,劉秀的頭腦還是清醒的,不想那些流寇,剛有點成績就飄飄然,急不可耐要坐龍椅,往往下場悲慘。

都護將軍賈復與五校戰於真定,復傷創甚;王大驚曰:『我所以不令賈復別稱者,爲其輕敵也。果然,失吾名將!聞其婦有孕,生女邪,我子娶之;生男邪,我女嫁之;不令其憂妻子也。』復病尋愈,追及王於薊,相見甚歡。

都護將軍賈復同五校的賊軍在真定今河北正定縣交戰,賈復身負重傷。劉秀大驚,說:『我所以不讓賈復率軍獨當一面,是因爲他輕敵。果然如此,我喪失了一員名將!聽說他妻子懷有身孕,如果生下女孩兒,將來我的兒子娶她爲妻;如果生男孩兒,將來我的女兒嫁給他。不要讓他爲妻子兒女擔憂。』賈復的傷勢不久痊癒,在薊縣追上劉秀,兩人見面非常高興。

劉秀對部下太暖心了,這樣的君主,值得讓部下爲其效命。

還至中山,諸將復上尊號;王又不聽。行到南平棘,諸將復固請之;王不許。諸將且出,耿純進曰:『天下士大夫,捐親戚,棄土壤,從大王於矢石之間者,其計固望攀龍鱗,附鳳翼,以成其所志耳。今大王留時逆眾,不正號位,純恐士大夫望絕計窮,則有去歸之思,無爲久自苦也。大眾一散,難可複合。』純言甚誠切,王深感曰:『吾將思之。』

劉秀回到中山縣今河北唐縣,將領們再次請求他稱帝,他再次拒絕。大軍走到南平棘今河北趙縣,將領們再次堅決懇請,他仍然不答應。將領們將要退出,耿純進諫說:『天下的士大夫捨棄親屬,背井離鄉,在彈雨之中跟隨大王,他們一心嚮往的,本是攀龍附鳳,以成就志向。現在您拖延時間,違背眾意,不確定尊號,我恐怕士大夫會失去希望,無計可施,從而產生退歸故里的想法,不會長期忍耐下去。眾人一散,就很難再聚合到一處了。』耿純的話非常誠懇殷切,劉秀十分感謝,說:『我將予以考慮。』

這個也確實,很多人跟隨劉秀,是想爲自己取得榮華富貴,如果劉秀不稱帝,自然也無法封他們官爵。長此以往,這些人就會心灰意冷,甚至逃散。所以,要不要稱帝,要根據形勢來權衡利弊。

行至鄗,召馮異,問四方動靜。異曰:『更始必敗,宗廟之憂在於大王,宜從眾議!』會儒生強華自關中奉【赤伏符】來詣王曰:『劉秀髮兵捕不道,四夷雲集龍斗野,四七之際火爲主。』群臣因復奏請。六月,己未,王即皇帝位於鄗南;改元,大赦。

劉秀的軍隊走到鄗縣今河北柏鄉縣,劉秀召見馮異打聽各方軍情。馮異說:『更始必敗,憂慮宗廟的大任在您身上,您應當聽從大家的建議。』這時,恰好儒生強華從關中拿著【赤伏符】來晉見劉秀,符上說:『劉秀髮兵懲奸賊,四方雲集龍斗野,四七二八漢當立。』群臣因此再次奏請。六月,己未二十二日,劉秀在鄗縣之南即皇帝位,改年號爲建武,大赦天下。

劉秀終於登上皇帝寶座,在經歷了王莽篡位、天下大亂之後,漢朝終於光復了。歷史上將劉秀重建漢朝叫做『光武中興』。不過實際上來說,王莽篡奪西漢江山後,西漢已經滅亡。劉秀以平民身份白手起家創業,雖然有漢朝皇室的身份,但硬體設施並沒有利用西漢原來的資源。所以劉秀實際上是開國之君,只不過由於他沒有改國號,因此才有了『中興漢室』的名號。

鄧禹圍安邑,數月未下,更始大將軍樊參將數萬人渡大陽,欲攻禹;禹逆擊於解南,斬之。王匡、成丹、劉均合軍十餘萬,復共擊禹,禹軍不利。明日,癸亥,匡等以六甲窮日,不出,禹因得更治兵。甲子,匡悉軍出攻禹;禹令軍中毋得妄動,既至營下,因傳發諸將,鼓而並進,大破之。匡等皆走,禹追斬均及河東太守楊寶,遂定河東,匡等奔還長安。

鄧禹率軍包圍安邑今山西夏縣,經過幾個月也未能攻下。更始大將軍樊參率領數萬人從大陽今山西平陸縣渡河,準備攻打鄧禹。鄧禹在解縣今山西臨猗縣南迎擊,斬殺樊參。王匡、成丹、劉均糾集十餘萬軍隊,再次一起攻打鄧禹,鄧禹軍交戰失利。第二天,癸亥二十六日,王匡等因爲當天是六十甲子記日的最後一天,所以閉門不出。而鄧禹因此得以整頓部署軍隊。甲子二十七日,王匡等全軍出擊攻打鄧禹,鄧禹下令軍隊不得輕舉妄動,等到王匡軍逼進營壘後,才傳令各將領,擊鼓並進,大破敵軍。王匡等全都逃跑,鄧禹追擊,斬殺了劉均以及河東太守楊寶,於是平定河東。王匡等逃回長安更始帝的都城,今陝西西安市

兵貴神速,豈能因爲什麼吉凶造成貽誤軍機,迷信害死人啊。

張卬與諸將議曰:『赤眉旦暮且至,見滅不久,不如掠長安,東歸南陽;事若不集,復入湖池中爲盜耳!』乃共入,說更始;更始怒不應,莫敢復言。更始使王匡、陳牧、成丹、趙萌屯新豐,李松軍,以拒赤眉。張卬、廖湛、胡殷、申屠建與隗囂合謀,欲以立秋日時共劫更始,俱成前計。更始知之,託病不出,召張卬等入,將悉誅之;唯隗囂稱疾不入,會客王遵、周宗等勒兵自守。更始狐疑不決,卬、湛、殷疑有變,遂突出;獨申屠建在,更始斬建,使執金吾鄧曄將兵圍隗囂第。卬、湛、殷勒兵燒門,入戰宮中,更始大敗;囂亦潰圍,走歸天水。明旦,更始東奔趙萌於新豐。更始復疑王匡、陳牧、成丹與張卬等同謀,乃並召入;牧、丹先至,即斬之。王匡懼,將兵入長安,與張卬等合。

張卬同將領們商議:『赤眉軍早晚就會到達,我們不久就會被消滅。不如搶掠了長安,向東逃回南陽。事情如果辦不成,我們再到江湖中,重新做強盜!』於是一同晉見,說服劉玄。劉玄憤怒而不發一言,沒有人敢再說話。劉玄命王匡、陳牧、成丹、趙萌駐屯新豐位於今陝西西安市灞橋區,命宰相李松屯兵城,以抗拒赤眉軍。張卬、廖湛、胡殷、申屠建與隗囂合謀,準備借立秋這一天殺牲祭宗廟的時候,共同劫持劉玄,實現先前的計劃。劉玄得知後,稱病不出門。他召張卬等進宮,準備全都斬首。當時只有隗囂自稱有病沒有進宮,召集他的賓客王遵、周宗等率軍士自守。劉玄猶疑不決。張卬、廖湛、胡殷懷疑有變化,於是衝出宮去。只有申屠建還留在宮中,劉玄斬殺了申屠建,命執金吾鄧曄領兵包圍隗囂的宅第。張卬、廖湛、胡殷率兵燒毀宮門,殺入宮中,劉玄大敗。隗囂也突破包圍,逃回天水。第二天早晨,劉玄出皇宮向東投奔在新豐屯兵的趙萌。劉玄又懷疑王匡、陳牧、成丹和張卬等是同謀,於是一塊兒召見他們。陳牧、成丹先到,立刻被斬首。王匡恐懼,率軍進入長安,與張卬等人會合。

這些強盜的本性暴露了,成功了就當帝王將相,不成的話就回江湖繼續做賊。看來賊就是賊,穿上官服也改變不了本性。可更始帝畢竟出身貴族,既然被他們擁立爲帝,不願意再被他們裹挾去做強盜。於是君臣的矛盾暴露了出來。這場火拼也是更始集團徹底崩潰的標誌。

赤眉進至華陰,軍中有齊巫,常鼓舞祠城陽景王,巫狂言:『景王大怒曰:「當爲縣官,何故爲賊!」』有笑巫者輒病,軍中驚動。方望弟陽說樊崇等曰:『今將軍擁百萬之眾,西向帝城,而無稱號,名爲群賊,不可以久;不如立宗室,挾義誅伐,以此號令,誰敢不從!』崇等以爲然,而巫言益甚。前至鄭,乃相與議曰:『今迫近長安,而鬼神若此,當求劉氏共尊立之。』

赤眉軍進抵華陰今陝西華陰市,隨軍有一位齊地的巫師,常常擊鼓舞蹈,祭祀城陽景王劉章。巫師口出狂言:『景王大怒說:「應當做天子,爲什麼當盜賊!」』凡是嘲笑巫師的人,都患了病,爲此全軍震驚。方望的弟弟方陽勸說樊崇等人:『現在將軍擁有百萬大軍,向西面對帝王都城,卻沒有稱號,被人稱作盜賊,不可能長期維持下去。不如擁立一位劉氏宗室,挾天子的名義誅殺討伐,以此號令天下,誰敢不服從!』樊崇等認爲說得很對,而巫師的狂言也越來越厲害。向前進軍抵達鄭縣今陝西渭南市華州區,於是共同商議說:『現在已經逼近長安,而鬼神的旨意是這樣,應該尋求一位劉氏宗室,共同尊他爲皇帝。』

赤眉軍想用擁立劉氏宗親的方式給自己洗白,這和平林兵擁立更始帝一個套路。平林兵給自己洗白了那麼多年,一到危難時刻全暴露了。赤眉軍如此拾人牙慧,也好不到哪裡去。

先是,赤眉過式,掠故式侯萌之子恭、茂、盆子三人自隨。恭少習【尚書】,隨樊崇等降更始於洛陽,復封式侯,爲侍中,在長安。茂與盆子留軍中,屬右校卒史劉俠卿,主牧牛。及崇等欲立帝,求軍中景王后,得七十餘人,唯茂、盆子及前西安侯孝最爲近屬。崇等曰:『聞古者天子將兵稱上將軍』,乃書札爲符曰『上將軍』。又以兩空札置笥中,於鄭北設壇場,祠城陽景王,諸三老、從事皆大會;列盆子等三人居中立,以年次探札,盆子最幼,後探,得符;諸將皆稱臣,拜。盆子時年十五,被發徒跣,敞衣赭汗,見眾拜,恐畏欲啼。茂謂曰:『善臧符!』盆子即齧折,棄之。以徐宣爲丞相,樊崇爲御史大夫,逢安爲左大司馬,謝祿爲右大司馬,其餘皆列卿、將軍。盆子雖立,猶朝夕拜劉俠卿,時欲出從牧見戲;俠卿怒止之,崇等亦不復候視也。

早先,赤眉軍經過式縣位於今山東泰山附近,劫持故式侯劉萌的兒子劉恭、劉茂、劉盆子,讓三人隨軍。劉恭幼時學習【尚書】,後來跟從樊崇等在洛陽投降更始皇帝劉玄,重新封爲式侯,擔任侍中皇帝的顧問,後到長安。劉茂和劉盆子留在軍中,歸右校卒史劉俠卿管轄,負責放牛。等到樊崇等想要擁立皇帝時,在軍中尋找城陽景王劉章的後代,找到七十餘人,其中只有劉茂、劉盆子以及前西安侯劉孝血統最爲親近。樊崇等人說:『聽說古時候,天子親自領兵,稱爲上將軍。』於是用一片木簡做符,上寫『上將軍』三個字,又把兩片未寫字的木簡也放在竹筒中。在鄭縣北面修築壇場,祭祀城陽景王劉章,各位三老、從事全都聚會於此。請劉盆子等三人居台中排列站立,按照長幼順序抽籤。劉盆子年紀最小,最後抽,抽中了符。將領們全都向劉盆子稱臣叩拜。劉盆子當時十五歲,披散著頭髮,光著雙腳,穿著破衣服,紫漲著臉,渾身冒汗。他看見眾將跪拜,驚恐得要哭出來。劉茂對他說:『把你的符藏好!』劉盆子卻立即把木簡放到口中咬斷,扔掉。他任命徐宣爲丞相,樊崇爲御史大夫,逢安爲左大司馬,謝祿爲右大司馬,其餘的全被任命爲卿、將軍。劉盆子雖被立爲皇帝,但每天早晚還要叩拜劉俠卿。他時常想到外面去和牧童們嬉戲,劉俠卿憤怒地制止他。樊崇等人也不再來問候探視。

無妄之福,受之必定會遭殃。劉盆子不想被赤眉軍擁立,但形勢已然由不得他,被強行架上皇位。從劉盆子當皇帝后,赤眉軍將領對他的態度來看,他們根本沒有把劉盆子放在眼裡。作爲開國之君,必定是自己創業打天下,如此才能令眾人信服而願意爲其效忠。自己身無寸功,僅因爲身份特殊而被別的實力集團擁立,這種君臣關係名不副實,其結果往往很慘。如果這個集團失敗了,自己會跟著陪葬。如果這個集團勝利了,那麼你這塊招牌也就失去了利用價值,集團內真正掌權的人就會把你趕下去自己做皇帝。可以預見得到,如果赤眉軍真的得到了天下,樊崇就會廢掉劉盆子,自己稱帝。不過劉盆子卻是幸運的,因爲他遇到了劉秀。關於他的結局如何,後面會講到。

秋,七月,辛未,帝使使持節拜鄧禹爲大司徒,封侯、食邑萬戶;禹時年二十四。又議選大司空,帝以【赤伏符】曰『王梁主衛作玄武』,丁丑,以野王令王梁爲大司空。又欲以讖文用平狄將軍孫咸行大司馬,眾咸不悅。壬午,以吳漢爲大司馬。

秋季,七月辛未初五,漢光武帝劉秀派使者持符節任命鄧禹當大司徒,封爲侯,食邑一萬戶。當時鄧禹二十四歲。又商議選任大司空,光武帝憑【赤伏符】上說的『王梁主衛作玄武』,丁丑十一日,任命野王縣令王梁爲大司空。光武帝又打算按照讖文中的話任命平狄將軍孫咸代理大司馬,對此大家都不高興。壬午十六日,任命吳漢爲大司馬。

自從王莽以『符命』篡位以來,這種神棍學說非常流行。光武帝劉秀也受其影響,靠神棍來治國,並非正道。東漢末年,很多圖謀不軌者,也是藉助這種符命來蠱惑人心,顛覆漢室。比如黃巾軍的『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比如袁術的『代漢者,當塗高』,比如曹丕的『鬼在邊委相連,當代漢無可言』。

初,更始以琅邪伏湛爲平原太守;時天下兵起,湛獨晏然,撫循百姓。門下督謀爲湛起兵、湛收斬之;於是吏民信向,平原一境賴湛以全。帝征湛爲尚書,使典定舊制。又以鄧禹西征,拜湛爲司直,行大司徒事;車駕每出征伐,常留鎮守。

起初,劉玄以琅邪郡郡治今山東郯城縣人伏湛爲平原郡郡治今山東平原縣太守。當時各地起兵,只有伏湛安撫百姓,安然不動。門下督爲伏湛策划起兵的事,伏湛將他逮捕處斬。因此官民信賴嚮往伏湛,整個平原境內仗著伏湛而保全下來。光武帝徵召伏湛當尚書,讓他負責整理舊有的典章制度。又因鄧禹率軍西征,任命伏湛當司直,代理大司徒職務。光武帝每次外出親征,往往留伏湛鎮守。

伏湛算是善於守土的大臣,也沒有野心。光武帝出征時讓他留守,算是人盡其才。

鄧禹自汾陰渡河,入夏陽,更始左輔都尉公乘歙引其眾十萬與左馮翊兵共拒禹於衙;禹復破走之。

鄧禹從汾陰今山東萬榮縣渡過黃河,進入夏陽。更始朝左輔即左馮翊,京城長安北部的郡級行政單位都尉公乘歙率領部眾十萬人和左馮翊的軍隊在衙縣今陝西白水縣共同抗拒鄧禹。鄧禹再次打敗敵人,公乘歙等逃走。

宗室劉茂聚眾京、密間,自稱厭新將軍,攻下潁川、汝南,眾十餘萬人。帝使驃騎大將軍景丹、建威大將軍耿弇、強弩將軍陳俊攻之;茂來降,封爲中山王。

劉氏宗室劉茂在京縣今河南滎陽縣和密縣今河南新密縣聚集兵眾,自稱厭新將軍,攻下穎川郡郡治今河南禹州市、汝南郡郡治今河南上蔡市,部眾達十餘萬人。光武帝派驃騎大將軍景丹、建威大將軍耿弇、強弩將軍陳俊攻打劉茂。劉茂前來投降,光武帝封他爲中山王封國都城位於今河北定州市

沒有經過大的激戰,便收降劉茂的十多萬大軍,光武帝的實力進一步壯大了。

己亥,帝幸懷,遣耿弇、陳俊軍五社津,備滎陽以東;使吳漢率建議大將軍朱祜等十一將軍圍朱鮪於洛陽。八月,進幸河陽。

己亥二十九日,光武帝來到懷縣今河南武陟縣,派遣耿弇、陳俊在五社津位於今河南鞏義市北屯駐,防備滎陽以東的變化。命吳漢率領建議大將軍朱祜等十一位將軍包圍朱鮪鎮守的洛陽。八月,光武帝前往河陽今河南孟縣

李松自槀引兵還,從更始與趙萌共攻王匡、張卬於長安。連戰月余,匡等敗走,更始徙居長信宮。

更始朝宰相李松從槀gao三聲今河北石家莊市藁城區領兵返回,跟從劉玄與趙萌一同進攻王匡、張卬,戰於長安。一連打了一個多月,王匡等敗逃,劉玄遷居到長信宮。

更始帝奪回了皇位,但更大的麻煩還在後面。赤眉軍眼看就要來了。

赤眉至高陵,王匡、張卬等迎降之,遂共連兵進攻東都門。李松出戰,赤眉生得松;松弟況爲城門校尉,開門納之。九月,赤眉入長安;更始單騎走。從廚城門出。式侯恭以赤眉立其弟,自系詔獄;聞更始敗走,乃出,見定陶王祉,祉爲之除械,相與從更始於渭濱。右輔都尉嚴本,恐失更始爲赤眉所誅,即將更始至高陵,本將兵宿衛,其實圍之。更始將相皆降赤眉,獨丞相曹竟不降,手劍格死。

赤眉軍到達高陵,王匡、張卬等迎接並投降赤眉,於是共同連兵攻打長安東都門。李松出戰,赤眉軍生擒李松。李松的弟弟李況擔任城門校尉,他打開城門把赤眉軍放了進來。九月,赤眉軍進入長安,劉玄一個人騎馬從廚城門長安城正北門逃出長安。劉玄所封的式侯劉恭因爲赤眉軍擁立他的弟弟劉盆子做皇帝,就自己綁縛起來,囚禁詔獄。聽說劉玄兵敗逃跑,才出獄,去見定陶王劉祉。劉祉替他除去身上的刑具,一起到渭水河畔跟隨劉玄。右輔即右扶風,長安西部的郡級行政單位都尉嚴本害怕劉玄被赤眉軍所殺,就挾持劉玄到高陵今陝西西安市高陵區,嚴本親自率兵守衛,實際是把劉玄包圍起來。劉玄的文武官員全都投降了赤眉軍,只有丞相曹竟不降,手持寶劍格鬥而殺。

劉玄身邊忠臣實在太少了,也沒辦法,他是被流寇強盜擁立起來的,這幫人本來就是誰強就服誰,沒有什麼忠義可言。

辛未,詔封更始爲淮陽王;吏民敢有賊害者,罪同大逆;其送詣吏者封列侯。

辛未初六,光武帝下詔封劉玄爲淮陽王封國都城位於今河南淮陽縣。詔書說,無論官吏或百姓敢有殺害劉玄的,罪與大逆相同;有把劉玄送到官府的,封爲侯爵。

劉玄已成爲階下囚,這個冊封僅存在象徵意義。但劉玄曾經殺害光武帝的哥哥,排擠迫害爲他立下大功的光武帝。如今光武帝這樣對他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初,宛人卓茂,寬仁恭愛,恬盪樂道,雅實不爲華貌,行己在於清濁之間,自束髮至白首,未嘗與人有爭競,鄉黨故舊,雖行能與茂不同,而皆愛慕欣欣焉。哀、平間爲密令,視民如子,舉善而教,口無惡言,吏民親愛,不忍欺之。民嘗有言部亭長受其米肉遺者,茂曰:『亭長爲從汝求乎,爲汝有事囑之而受乎,將平居自以恩意遺之乎?』民曰:『往遺之耳。』茂曰:『遺之而受,何故言邪?』民曰:『竊聞賢明之君,使民不畏吏,吏不取民。今我畏吏,是以遺之;吏既卒受,故來言耳。』茂曰:『汝爲敝民矣!凡人所以群居不亂,異於禽獸者,以有仁愛禮義,知相敬事也。汝獨不欲修之,寧能高飛遠走,不在人間邪!吏顧不當乘威力強請求耳。亭長素善吏,歲時遺之,禮也。』民曰:『苟如此,律何故禁之?』茂笑曰:『律設大法,禮順人情。今我以禮教汝,汝必無怨惡;以律治汝,汝何所措其手足乎!一門之內,小者可論,大者可殺也。且歸念之!』初,茂到縣,有所廢置,吏民笑之,鄰城聞者皆蚩其不能。河南郡爲置守令;茂不爲嫌,治事自若。數年,教化大行,道不拾遺;遷京部丞,密人老少皆涕泣隨送。及王莽居攝,以病免歸。上即位,先訪求茂,茂時年七十餘。甲申,詔曰:『夫名冠天下,當受天下重賞。今以茂爲太傅,封褒德侯。』

起初,宛城今河南南陽市宛城區人卓茂寬厚仁義而謙恭愛人,性情恬淡坦蕩而樂守聖賢之道,樸實無華而不修飾,行動在清濁之間而不偏激。從少年到白髮的老年,從未跟人爭執過,家鄉的親朋故友雖然品行才幹與卓茂不同,卻全都很愛慕他。卓茂在西漢哀帝、平帝時當密縣縣令,把老百姓看做自己的兒女,推行仁政教化百姓,口無惡言,官民親近熱愛他,不忍心欺騙他。曾經有一個人上告說,卓茂屬下的亭長基層官吏,負責管理一個亭,即方圓十里之地接受了他所送的米和肉。卓茂說:『是亭長跟你要的嗎,還是你有事托他而送給他,還是平時自有恩惠情義而送給他的呢?』那個人說:『是我自己送給他的。』卓茂說:『是你自己送去他接受的,爲什麼還要上告呢?』那個人說:『我聽說賢明的君主讓老百性不懼怕官吏,官吏也不向老百姓索取東西。而現在我畏懼官吏,所以送東西給他。而他最終接受了,所以我來報告。』卓茂說:『你是個壞百姓!人所以聚集在一起有秩序地生活而不同於禽獸的原因,就在於人有仁愛禮義,懂得互相尊重。而你偏偏想不在乎這些,難道你能夠遠走高飛,脫離人間嗎?官吏固然不應當憑權力強求索取。亭長向來是一位善良的官吏,每年按時送他一點東西,是符合禮的。』那個人說:『如果這樣,法律爲什麼禁止呢?』卓茂笑著說:『法律設立行爲的規範,禮則順應人之常情。現在我用禮教誨你,你一定沒有怨恨惡感;如果我用法律懲罰你,你將有什麼舉動呢?同一個門內,罪過小的可以論罪,罪過大的可以殺頭。你且回去想想吧!』當初,卓茂到密縣上任後,有廢除的事項,也有新設立的措施。官民嘲笑他,鄰城的人聽說以後都嘰笑他沒有才幹。河南郡爲他設置了一位縣令。卓茂並沒有感到厭惡不滿,照常辦公。幾年以後,他所推行的教化形成風氣,以致路不拾遺。後卓茂升遷當京部丞各郡派駐京城的聯絡員,密縣的老少全流著眼淚,一路跟隨著爲他送行。等到王莽攝政,卓茂因病辭官,回歸故里。光武帝稱帝後,首先尋訪卓茂的下落。卓茂當時已七十餘歲。九月甲申十九日,光武帝下詔書:『名譽滿天下,應當受最重的獎賞。現任命卓茂當太傅輔佐皇帝的高級官員,位在三公之上,封爲褒德侯。』

作爲地方官吏,效法卓茂的做法,能不能教化世人?得看如何效法。平日行事沒有過錯,居心無偽,且不失大節的人,效法卓茂的做法,可以起到教化的作用。而企圖以詐偽之心沽名釣譽者,則會弄巧成拙。比如之前我們講過的潁川太守嚴詡。王莽當政時,朝廷上下爭相搞虛偽的那一套把戲,爲誇耀『德化』不惜弄虛作假。王莽很樂意把他們都推舉出來以欺騙天下,這些騙子也樂於依附王莽而飛黃騰達。王莽攝政時卓茂被免職,因爲他當時名聲不顯赫,而王莽對他也無所需求。卓茂自己是從世俗之人里被選拔出來的,卻自我約束,注重實幹而遠避虛名,因此遠離虛名之累了。而且卓茂勸告百姓說:『人所以聚集在一起有秩序地生活而不同於禽獸的原因,就在於人有仁愛禮義,懂得互相尊重。』向百姓展示天理,開通他們的思想,這不是那些偽詐之人能做到的。卓茂能夠如此,雖然沒有顯赫的名聲,而志向終究不改。可謂是一代賢臣名士。

臣光曰:孔子稱『舉善而教不能則勸。』是以舜舉皋陶,湯舉伊尹,而不仁者遠,有德故也。光武即位之初,群雄競逐,四海鼎沸,彼摧堅陷敵之人,權略詭辯之士,方見重於世,而獨能取忠厚之臣,旌循良之吏,拔於草萊之中,實諸群公之首,宜其光復舊物,享祚久長,蓋由知所先務而得其本原故也。

臣司馬光曰:孔子說:『推舉善行,教育能力弱的人,人們就能互相勸勉。』所以,虞舜推薦皋陶,商湯推薦伊尹,邪惡不仁的人遠去,是因爲這兩人品德高尚的緣故。光武帝剛剛即位,群雄競逐,四海之內像滾水般沸騰。那些衝鋒陷陣的人,有權謀而善辯的人,正爲世人所敬重。而唯獨光武帝能起用忠厚之臣,表彰奉公守法的官吏,從社會最底層選拔人才,安排在公卿首位。他所以能光復漢室,長治久安,是由於他知道首先必須做什麼才能達到根本目的的緣故。

諸將圍洛陽數月,朱鮪堅守不下。帝以廷尉岑彭嘗爲鮪校尉,令往說之。鮪在城上;彭在城下,爲陳成敗。鮪曰:『大司徒縯被害時,鮪與其謀,又諫更始無遣蕭王北伐,誠自知罪深,不敢降!』彭還,具言於帝。帝曰:『舉大事者不忌小怨。鮪今若降,官爵可保,況誅罰乎!河水在此,吾不食言!』彭復往告鮪,鮪從城上下索曰:『必信,可乘此上。』彭趣索欲上,鮪見其誠,即許降。辛卯,朱鮪面縛,與岑彭俱詣河陽。帝解其縛,召見之,復令彭夜送鮪歸城。明旦,與蘇茂等悉其眾出降。拜鮪爲平狄將軍,封扶溝侯;後爲少府,傳封累世。

光武帝的將領們包圍洛陽達幾個月,因朱鮪堅守而未能攻下。光武帝因爲廷尉九卿之一,掌管全國司法岑彭曾經當過朱鮪的校尉,所以派岑彭前去說服朱鮪。朱鮪在城上,岑彭在城下向朱鮪陳述利害得失。朱鮪說:『大司徒劉縯被害時,我曾經參與謀劃,又曾勸更始不要派遣蕭王北伐。我確知自己罪孽深重,不敢投降。』岑彭返回,把這些話向光武帝稟報。光武帝說:『做大事的人不計較小怨。朱鮪現在如果投降,可保全官職和爵位,怎麼能夠治罪呢?有黃河水在此作證,我決不食言!』岑彭又前去向朱鮪轉告光武帝的話。朱鮪從城上垂下大繩子,說:『如果你說的確實是真的,請用繩子上城。』岑彭向前準備攀登,朱鮪看到他的誠意,就答應投降。九月辛卯二十六日,朱鮪把自己反綁起來,和岑彭一起到河陽。光武帝解下他身上捆綁的繩索,接見了他,又讓岑彭連夜送他返回洛陽城。第二天早晨,朱鮪和蘇茂等帶領全體官兵出城投降。光武帝任命朱鮪爲平狄將軍,封扶溝侯。朱鮪後當少府九卿之一,掌管皇家府庫,封爵世代相傳。

剛才提到,馮異招李軼投降,李軼回信表示願意歸順,並在馮異與更始將領武勃交戰時不出兵救援武勃,使其被殺。這時按常人的想法,應當接受李軼的投降條件,如此洛陽很快就能拿下。可是,光武帝卻向外界透露了李軼的回信,致使朱鮪殺死了李軼。李軼本來與劉縯兄弟一同舉事,卻諂媚平林諸將,忌恨劉縯,並說壞話勸更始帝殺害劉縯。光武帝早就想殺了他爲哥哥報仇。李軼死後,光武帝的軍隊圍攻洛陽一年多才拿下。光武帝寧願多費周折以申明大義,而不願急功近利。至於殺害劉縯,主謀是朱鮪,而李軼不過是順從朱鮪的意見,拍馬屁而已。可光武帝卻派人勸說朱鮪投降,並保證投降後確保朱鮪的官爵。而事實上也正是如此,朱鮪後來沒有遭到清算,爵位還傳給了子孫。在劉縯之死的問題上,明明朱鮪責任更大,可光武帝卻原諒了朱鮪,而非要置李軼於死地不可,這是爲什麼呢?劉縯初起,始發於李軼,李軼奉其兄李通之命迎接,與劉縯商定了起兵的詳細計劃,可見李軼本來就是光武帝和劉縯兩兄弟所倚重的心腹。更始帝登基後,朱鮪、張卬暴貴,李軼馬上背棄劉縯兄弟而投靠新貴。見風使舵,本是小人常情,但爲向新主人獻媚而不惜對昔日的戰友落井下石,就太過分了。更始帝交給李軼三十萬大軍守衛洛陽,而更始帝那邊剛稍稍失利,李軼便認定更始帝必然會敗,急急忙忙想轉投光武帝這邊,並厚顏無恥地向光武帝表忠心,說什麼『義可斷金』,惡不噁心啊,這種人有什麼義可言?對這種見利忘義,反覆無常的三姓家奴,光武帝斷然不能接納,於是借朱鮪之手殺了李軼,這貨是死有餘辜。而朱鮪的情況是和李軼完全不同的。

朱鮪起於平林兵,在光武帝之前起義,與劉縯兄弟並無交情,他擁立更始帝,而爲了更始帝的前途著想,才獻計殺了劉縯。就像范增對項羽那樣,雖然獻的計很拙劣,但目的還是爲了自己的君主好。更始帝的諸將,大多數是流寇出身,只有朱鮪例外。諸將自恃有功而想稱王,只有朱鮪遵守漢高帝『非劉氏者不得爲王』的祖制,辭去了膠東王的封號。他奉命守衛洛陽,連續作戰上百次以與寇恂、馮異爭奪勝負。等到長安被攻破後,更始帝向赤眉軍投降,洛陽孤立無援,朱鮪尚且固守,覺得殺劉縯有愧而拒不投降。所以,在整個更始朝廷里,朱鮪是唯一一個正直有爲的人。假如光武帝像怨恨李軼一樣怨恨朱鮪,拒絕他的投降將其徹底消滅,這就是爲了私怨而廢天下之公,而且會鼓勵人臣心懷二志見風使舵,如此還怎能勸人忠誠呢?孔子說;『以直報怨』。這裡的『直』就是指道理。只有懷著公正講理的心,懲惡揚善,才是王者之風。

帝使侍御史河內杜詩安集洛陽。將軍蕭廣縱兵士暴橫,詩敕曉不改,遂格殺廣,還,以狀聞。上召見,賜以戟,遂擢任之。

光武帝派侍御史監察官河內人杜詩安撫洛陽民心。將軍蕭廣縱容部下爲非作歹,杜詩勸戒告諭但蕭廣不改。於是杜詩殺了蕭廣,回來後把情況報告光武帝。光武帝接見杜詩,賜給他官吏出行時作前導的戟,並提升官職。

光武帝的部隊能做到不騷擾百姓,一是靠穩固的後方基地,二是靠是嚴明的軍紀,這是王者之師和流寇的兩個最大不同點。像平林、赤眉軍那樣到處劫掠,是無法長久的。

冬,十月,癸丑,車駕入洛陽,幸南宮,遂定都焉。

冬季,十月癸丑十八日,光武帝進入洛陽,臨幸南宮,於是定都。

漢世祖光武皇帝建武元年乙酉耶誕25年

赤眉下書曰:『聖公降者,封爲長沙王;過二十日,勿受。』更始遣劉恭請降,赤眉使其將謝祿往受之。更始隨祿,肉袒,上璽綬於盆子。赤眉坐更始,置庭中,將殺之;劉恭、謝祿爲請,不能得,遂引更始出。劉恭追呼曰:『臣誠力極,請得先死!』拔劍欲自刎;樊崇等遽共救止之。乃赦更始,封爲畏威侯。劉恭復爲固請,竟得封長沙王。更始常依謝祿居,劉恭亦擁護之。

赤眉軍擁立的皇帝劉盆子頒布詔書說:『更始帝劉玄如果投降,封爲長沙王。超過二十天就不再接受。』劉玄派遣劉恭去請降。赤眉軍命右大司馬謝祿前往接受劉玄投降。劉玄跟著謝祿,光著臂膀,向劉盆子呈上玉璽、綬帶。赤眉將領們讓劉玄坐在大庭中央,準備殺他。劉恭、謝祿替他求情,不被採納。然後赤眉將領們把劉玄拉出去行刑。劉恭一面追一面大聲喊:『陛下!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請讓我先死!』拔劍就要自刎,樊崇等急忙一同上前救助,制止了他。這才赦免了劉玄,封爲畏威侯。劉恭又堅持替劉玄請求,劉玄終於得以被封爲長沙王。劉玄常常依靠謝祿,和他在一起居住,劉恭也支持保護他。

赤眉軍出爾反爾,剛承諾完要封劉玄爲長沙王,轉眼就要殺他,流寇的話真是不可信。幸虧有劉盆子的哥哥劉恭保護,劉玄才得以苟延殘喘,多活幾天。

劉盆子居長樂宮,三輔郡縣、營長遣使貢獻,兵士輒剽奪之,又數暴掠吏民,由是皆復固守。

劉盆子住在長樂宮,三輔關中地區的三個郡級行政單位各郡縣和營寨的首領派使節進貢。兵士們每每在途中劫奪財物,又多次殘暴地掠奪官民,官民因此全都又回到各自的營寨堅守。

這哪裡是官軍?分明還是強盜。以爲擁立個皇帝,給自己封了官就能洗白了?還差得遠。

百姓不知所歸,聞鄧禹乘勝獨克而師行有紀,皆望風相攜負以迎軍,降者日以千數,眾號百萬。禹所止,輒停車拄節以勞來之,父老、童稚,垂髮、戴白滿其車下,莫不感悅,於是名震關西。

三輔百姓不知應歸附誰,聽說唯獨鄧禹的軍隊連打勝仗,且軍紀嚴明,於是全都扶老攜幼,老遠看見鄧禹的軍隊即迎上前去,歸順的人每天以千數計算,部眾號稱百萬。鄧禹所到之處,都停車豎起符節代表皇帝的信物,慰勞歸順的百姓。父老兒童滿滿地圍在鄧禹車下,沒有不感激喜悅的。於是鄧禹的威名震動關西。

孟子說過:『天下定於一,不嗜殺人者爲一。』仁義之師,百姓視其爲拯救者,紛紛歸附,如水之就下,無人能擋,因此,仁者無敵。

諸將豪傑皆勸禹徑攻長安,禹曰:『不然。今吾眾雖多,能戰者少,前無可仰之積,後無轉饋之資;赤眉新拔長安,財谷充實,鋒銳未可當也。夫盜賊群居無終日之計,財谷雖多,變故萬端 ,寧能堅守者也!上郡、北地,安定三郡,土廣人稀,饒谷多畜,吾且休兵北道,就糧養士,以觀其敝,乃可圖也。』於是引軍北至栒邑,所到,諸營保郡邑皆開門歸附。

各位將領豪傑都勸鄧禹直接攻打長安赤眉軍的都城,今陝西西安市。鄧禹說:『不能這樣。眼下我們的人數雖然多,可是能打仗的人少。前面沒有可依靠的糧草,後面沒有運送給我們的物資。赤眉軍剛剛攻占長安,錢糧充足,銳不可當。一群強盜匪徒糾合到一起沒有長遠打算,他們錢糧雖然多,但變故太多,豈能長期固守!上郡郡治今陝西綏德縣、北地郡郡治今甘肅環縣、安定郡郡治今寧夏固原市,地廣人稀,糧食豐富,牲畜繁多。我暫且領兵向北,到糧多的地方休養軍隊,以等待赤眉軍疲憊,那時才可圖謀消滅他們。』於是率軍向北到達栒邑今陝西旬邑縣。所到之處,各營寨郡邑全都開門歸順。

上遣岑彭擊荊州群賊,下犨、葉等十餘城。

劉秀派岑彭攻打荊州今湖南、湖北一帶一帶的眾賊軍,攻下犨今河南魯山縣、葉今河南葉縣等十餘城。

十一月,甲午,上幸懷。

十一月甲午三十日,劉秀到達懷地今河南武陟縣

梁王永稱帝於睢陽。

梁王劉永在睢陽今河南商丘市睢陽區稱帝。

十二月,丙戌,上還洛陽。

十二月丙戌十一日,劉秀返回洛陽東漢都城,今河南洛陽市

三輔苦赤眉暴虐,皆憐更始,欲盜出之;張卬等深以爲慮,使謝祿縊殺之。劉恭夜往,收藏其屍;帝詔鄧禹葬之於霸陵。中郎將宛人趙熹將出武關,道遇更始親屬,皆裸跣飢困,熹竭其資糧以與之,將護而前;宛王賜聞之,迎還鄉里。

三輔人民苦於赤眉軍的暴虐,全都憐憫劉玄,想把他從赤眉軍中救出來。張卬等深感憂慮,於是讓謝祿勒死劉玄。劉恭連夜前往,收藏劉玄的屍體。劉秀聽說,命鄧禹把他安葬在霸陵位於今陝西西安白鹿原。原劉玄的中郎將宛城今河南南陽市宛城區人趙熹將要出武關位於今陝西丹鳳縣,在道上遇到劉玄的親屬,全都光著腳,飢餓睏乏。趙熹拿出自己的全部財物糧食給他們,護送他們前行。宛王劉賜得到消息,派人迎接,送還故鄉。

最終劉玄還是死在了自己昔日的臣下—張卬之手。這群見利忘義的小人,如果能有好下場,真是天理難容。

隗囂歸天水,復招聚其眾,興修故業,自稱西州上將軍。三輔士大夫避亂者多歸囂。囂傾身引接,爲布衣交;以平陵范逡爲師友,前涼州剌史河內鄭興爲祭酒,茂陵申屠剛、杜林爲治書,馬援爲綏德將軍,楊廣、王遵、周宗及平襄行巡、阿陽王捷、長陵王元爲大將軍,安陵班彪之屬爲賓客,由此名震西州,聞於山東。馬援少時,以家用不足辭其兄況,欲就邊郡田牧。況曰:『汝大才,當晚成;良工不示人以朴,且從所好。』遂之北地田牧。常謂賓客曰:『丈夫爲志,窮當益堅,老當益壯。』後有畜數千頭,谷數萬斛,既而嘆曰:『凡殖財產,貴其能賑施也,否則守錢虜耳!』乃盡散於親舊。聞隗囂好士,往從之。囂甚敬重,與決籌策。班彪,稚之子也。

音偉囂回到天水今甘肅天水市,又招集部眾,重整舊時功業,自稱西州上將軍。三輔的士大夫爲了避亂,大都歸附隗囂。隗囂熱誠接待,像平民一樣交爲朋友。他任命平陵今陝西咸陽市秦都區平陵鄉人范逡爲師友,以前涼州今甘肅、寧夏一帶刺史一州的監察官河內郡郡治今河南武陟縣人鄭興爲祭酒首席幕僚,以茂陵今陝西興平市人申屠剛、杜林爲治書掌管文書保管,以馬援爲綏德將軍,以楊廣、王遵、周宗以及平襄今甘肅通渭縣人行巡、阿陽今甘肅張家川縣人王捷、長陵今陝西咸陽市東北人王元爲大將軍,以安陵今河南鄢陵縣人班彪等爲賓客顧問,由此威名震動西方州郡,聞名於崤山位於今陝西與河南交界處以東。馬援年輕時,因家庭貧困,辭別哥哥馬況,準備到邊郡一帶種田放牧。馬況說:『你是大器晚成的人,能工巧匠不把未雕琢的玉石拿給人看。權且按照你自己的意願,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吧。』於是馬援到北地種田放牧。他常對賓客們說:『大丈夫立志,窮困的時候應當更堅定,年老的時候應當更雄壯。』後來,他擁有數千頭牲畜,數萬斛糧食。不久又嘆息說:『增長財富,可貴之處在於能夠賑濟施捨,否則的話,不過是守財奴罷了!』於是把全部家產分送給親友故舊。得知隗囂禮賢下士,就去投奔他。隗囂十分敬重馬援,讓他參與籌劃決策。班彪是班稚的兒子。

馬援就是後來大名鼎鼎的伏波將軍,爲漢朝平定越南立下大功。因此這裡著重介紹了一下他的事跡。

初,平陵竇融累世仕宦河西,知其土俗,與更始右大司馬趙萌善,私謂兄弟曰:『天下安危未可知;河西殷富,帶河爲固,張掖屬國精兵萬騎,一旦緩急,杜絕河津,足以自守,此遺種處也!』乃因萌求往河西。萌薦融於更始,以爲張掖屬國都尉。融既到,撫結雄傑,懷輯羌虜,甚得其歡心。是時,酒泉太守安定梁統、金城太守庫鈞、張掖都尉茂陵史苞、酒泉都尉竺曾、敦煌都尉辛肜,并州郡英俊,融皆與厚善。及更始敗,融與梁統等計議曰:『今天下擾亂,未知所歸。河西斗絕在羌、胡中,不同心戮力,則不能自守,權鈞力齊,復無以相率,當推一人爲大將軍,共全五郡,觀時變動。』議既定,而各謙讓。以位次,咸共推梁統;統固辭,乃推融行河西五郡大將軍事。武威太守馬期、張掖太守任仲並孤立無黨,乃共移書告示之;二人即解印綬去。於是以梁統爲武威太守,史苞爲張掖太守,竺曾爲酒泉太守,辛肜爲敦煌太守。融居屬國,領都尉職如故;置從事,臨察五郡。河西民欲質樸,而融等政亦寬和,上下相親,晏然富殖;修兵馬,習戰射,明烽燧,羌、胡犯塞,融輒自將與諸郡相救,皆如符要,每輒破之。其後羌、胡皆震服親附,內郡流民避凶飢者歸之不絕。

當初,平陵人竇融一家幾代人曾在黃河以西地區做官,了解當地的風土民情。竇融和劉玄的右大司馬趙萌關係很好。竇融私下跟他的弟弟說:『天下是安定還是混亂,不可預測。河西一帶殷實富足,有黃河作爲牢固的屏障。張掖屬國漢朝安置在張掖郡的夷狄部族有一萬精銳騎兵,一旦有什麼變化,切斷黃河渡口,完全可以自守。這是保全我們子孫免於滅絕的地方!』於是,竇融憑藉趙萌的關係請求前往河西。趙萌向劉玄舉薦竇融,竇融被任命爲張掖屬國都尉管理被安置夷狄的軍政官。他到任後,撫慰結交豪傑,籠絡西羌各部族,深得他們的歡心。當時,酒泉郡郡治今甘肅酒泉市太守一郡行政長官安定人梁統、金城郡郡治今甘肅蘭州市太守庫鈞、張掖郡郡治今甘肅張掖市都尉一郡的武裝力量統領茂陵人史苞、酒泉郡都尉竺曾、敦煌郡郡治今甘肅敦煌市都尉辛肜rong二聲都是州郡的英雄俊傑,竇融全都和他們交往甚厚。等到更始朝覆亡,竇融跟梁統等計議說:『現在天下大亂,我們不知應歸往何處。河西一帶偏處在羌人和胡人之間,如果不同心協力,就不能自守。大家的權力和力量都相等,又誰也不能統率誰。我們應當推舉一人做大將軍,共同保全五郡,觀察時局的變化。』商定之後,大家各自謙讓。按照地位的高低,一致推舉梁統當大將軍。梁統堅決推辭,於是推舉竇融代理河西五郡大將軍職務。武威郡郡治今甘肅武威市太守馬期、張掖太守任仲,全都孤立沒有黨援,於是竇融等寫信給他們,告知形勢。二人馬上交出印章綬帶離開。於是任命梁統當武威太守,史苞當張掖太守,竺曾當酒泉太守,辛肜當敦煌太守。竇融居住在張掖屬國,依然同以前一樣任都尉職,同時設置從事,監督五郡。河西一帶民風質樸,而竇融等也爲政寬厚平和,上下相親,一片安樂富足的景象。並訓練兵馬,學習射箭,點燃烽火。羌人和胡人進犯邊塞,竇融就親自領兵和各郡的軍隊相救助,每次出擊都不失期約,每戰大都破敵軍。以後,羌人胡人全都被威名所震,由此親近歸附。內地躲避戰亂飢餓的百姓也絡繹不絕地歸順竇融。

竇融率領西北五郡自保,使得羌胡不敢趁中原大亂而入侵,在戰亂中爲華夏民族守護了北大門,實在是功不可沒。

王莽之世,天下咸思漢德,安定三水盧芳居左谷中,詐稱武帝曾孫劉文伯,云:『曾祖母,匈奴渾邪王之姊也』;常以是言誑惑安定間。王莽末,乃與三水屬國羌、胡起兵。更始至長安,征芳爲騎都尉,使鎮撫安定以西。更始敗,三水豪傑共立芳爲上將軍、西平王,使使與西羌、匈奴結和親。單于以爲:『漢氏中絕,劉氏來歸,我亦當如呼韓邪立之,令尊事我。』乃使句林王將數千騎迎芳兄弟入匈奴,立芳爲漢帝,以芳弟程爲中郎將,將胡騎還入安定。

王莽當政時,天下人都思念漢朝的恩惠。安定三水今寧夏同心縣人盧芳住在左谷中,詐稱自己是漢武帝的曾孫劉文伯,說:『我的曾祖母是匈奴渾邪王的姐姐。』他常用這些話在安定一帶欺騙迷惑人。王莽末年,他和三水屬國的羌人、胡人一同起兵。劉玄到達長安,徵召盧芳做騎都尉禁衛軍騎兵統領,讓他鎮守安撫安定以西地區。劉玄敗亡,三水豪傑共同擁立盧芳爲上將軍、西平王。盧芳派使節同西羌、匈奴建立和親關係。匈奴單于認爲:『漢朝政權中斷,劉氏皇族前來歸附,我也應當像當年漢朝扶立呼韓邪那樣,扶立盧芳,讓他尊敬事奉我。』於是命句林王率領數千騎兵迎接盧芳兄弟到匈奴,立盧芳爲漢帝;任命盧芳的弟弟盧程爲中郎將,讓他們率領胡人的騎兵回到安定。

繼神棍王郎之後,又一個冒充漢朝宗室的傢伙,而且他投奔匈奴,在匈奴人的保護下做『漢』帝,真是玷污了漢朝這個光榮的國號。要知道,漢朝的聲威,正是在和匈奴的一次次激戰中打出來的。現在,這個『漢』帝居然要匈奴來冊立,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帝以關中未定,而鄧禹久不進兵,賜書責之曰:『司徒,堯也;亡賊,桀也。長安吏民遑遑無所依歸,宜以時進討,鎮慰西京,系百姓之心!』禹猶執前意,別攻上郡諸縣,更徵兵引谷,歸至大要。積弩將軍馮愔、車騎將軍宗歆守栒邑,二人爭權相攻,愔遂殺歆,因反擊禹,禹遣使以聞。帝問使人:『愔所親愛爲誰?』對曰:『護軍黃防。』帝度愔、防不能久和,勢必相忤,因報禹曰:『縛馮愔者,必黃防也。』乃遣尚書宗廣持節往降之。後月余,防果執愔,將其眾歸罪。更始諸將王匡、胡殷、成丹等皆詣廣降,廣與東歸;至安邑,道欲亡,廣悉斬之。

劉秀因爲關中還未平定,而鄧禹久不發兵進攻長安,寫信責備他說:『你作爲大司徒三公之一,最高行政官,應是聖明的唐堯;亡命的賊寇,應是暴虐的夏桀。長安城的官民們擔驚受怕,無依無靠,你應該抓住時機進軍討伐,坐鎮撫慰長安,維繫民心!』鄧禹還是堅持以前自己的意見,另去攻打上郡各縣,繼而徵兵運糧,返回大要。積弩將軍馮愔、車騎將軍宗歆同守栒邑,二人因爭權而互相攻打。馮愔於是殺了宗歆,並乘機反過來攻打鄧禹。鄧禹派人向劉秀報告。劉秀問使人:『馮愔最親近的人是誰?』使人回答說:『是護軍負責監督軍官的官黃防。』劉秀估計馮愔、黃防兩人不可能長久和睦,勢必互相衝突,因此回答鄧禹說:『逮捕馮愔的人,一定是黃防。』於是劉秀派遣尚書皇帝的秘書宗廣持符節前往招降。過了一個多月,黃防果然抓獲了馮愔,率領他的軍隊回來請罪。劉玄的幾位將領王匡、胡殷、成丹等全都到宗廣處投降。宗廣和他們一同東歸。走到安邑今山西夏縣,王匡等半路上打算逃跑,宗廣把他們全部處斬。

劉秀深知,亂臣賊子之間是很難做到毫無猜忌的,今天他們肯背叛君主,明天就能爲了些許利益而互相背叛。果然沒多久就應驗了。

愔之叛也,引兵西向天水;隗囂逆擊,破之於高平,盡獲其輜重。於是禹承制遣使持節命囂爲西州大將軍,得專制涼州、朔方事。

馮愔叛變時,曾領兵向西攻打天水,隗囂迎擊,在高平今寧夏固原縣打敗馮愔,奪得全部輜重。於是鄧禹代表皇帝派遣使者持符節任命隗囂爲西州大將軍,能夠全權處理涼州、朔方今陝西北部,內蒙古南部一帶的事務。

隗囂作爲一方軍閥,並非真心臣服光武帝。和馮愔交戰,也是因爲馮愔先攻打他的地盤。今後雙方必有一戰。

臘日,赤眉設樂大會,酒未行,群臣更相辯鬥;而兵眾遂各逾宮,斬關入,掠酒肉,互相殺傷。衛尉諸葛稚聞之,勒兵入,格殺百餘人,乃定。劉盆子惶恐,日夜啼泣;從官皆憐之。

臘祭這一天,赤眉軍安排奏樂,舉行盛大宴會。還沒開始喝酒,群臣互相吵鬧爭鬥。兵眾於是各自跳牆進皇宮,劈開宮門而入,掠奪酒肉,互相殘殺。衛尉九卿之一,禁衛軍統領諸葛稚得到消息,率軍隊進入皇宮,格殺一百餘人,才平息了騷亂。劉盆子惶恐不安,日夜哭泣,左右侍從官都很可憐他。

這哪裡是皇宮,分明是匪窩。劉盆子名爲皇帝,實爲被他們綁架的人質。

帝遣宗正劉延攻天井關,與田邑連戰十餘合,延不得進。乃更始敗,邑遣使請降;即拜爲上黨太守。帝又遣諫議大夫儲大伯持節征鮑永;永未知更始存亡,疑不肯從,收系大伯,遣使馳至長安,問虛實。

當初,劉秀派遣宗正九卿之一,掌管皇族事務劉延攻打天井關位於今山西晉城市,同田邑連戰十餘回合,劉延不能前進。等到更始朝覆亡,田邑派使者請求投降。劉秀就任命田邑爲上黨郡郡治今山西長子縣太守。劉秀又派諫議大夫掌管進諫和議論儲大伯持符節徵召鮑永。鮑永不知道更始朝的存亡,心懷疑慮不肯歸順,逮捕囚禁了儲大伯,派使者騎馬驅馳到長安,探聽虛實。

田邑忠於職守,爲更始政權守關直到其君主覆滅。這樣的人,用著放心。

初,帝從更始在宛,納新野陰氏之女麗華。是歲,遣使迎麗華與帝姊湖陽公主、妹寧平公主俱到洛陽;以麗華爲貴人。更始西平王李通先娶寧平公主,上征通爲衛尉。

起初,劉秀跟隨劉玄在宛城時,娶新野縣今河南新野縣陰氏的女兒陰麗華爲妻。本年,派人前去迎接陰麗華以及自己的姐姐湖陽公主、妹妹寧平公主一起來到洛陽。劉秀封陰麗華爲貴人。更始朝西平王李通先前娶寧平公主爲妻,劉秀徵召李通,任命爲衛尉。

前面我們講到光武帝劉秀剛起兵時,他的大姐劉元爲亂兵所殺。劉元的丈夫鄧晨,與陰氏家族有親緣關係。因此劉秀在早年間,就由姐夫這層關係結識了陰麗華。陰麗華的美貌給了劉秀極爲深刻的印象,以至於後來在長安求學的劉秀,有一次看到了執金吾掌管京城治安的官率軍出行,盛大的場面深深的震撼了劉秀,身爲太學生的劉秀不禁感嘆道『爲官當爲執金吾,娶妻當得陰麗華』。昆陽之戰後,劉秀終於娶到了昔日的夢中情人,也算是一段千古佳話。

初,更始以王閎爲琅邪太守,張步據群拒之。閎諭降,得贛榆等六縣;收兵與步戰,不勝。步既受劉永官號,治兵於劇,遣將徇泰山、東萊、城陽、膠東、北海、濟南、齊郡,皆下之。閎力不敵,乃詣步相見。步大陳兵而見之,怒曰:『步有何罪,君前見攻之甚!』閎按劍曰:『太守奉朝命,而文公擁兵相拒。閎攻賊耳,何謂甚邪!』步起跪謝,與之宴飲,待爲上賓,令閎關掌郡事。

當初,劉玄任命王閎當琅邪郡郡治今山東諸城市太守,張步占據琅邪郡抗拒王閎。王閎勸諭招降,先後獲取贛榆今江蘇連雲港市贛榆區等六個縣。他聚集兵力同張步作戰,不能取勝。張步接受了劉永任命的官職以後,就在劇縣訓練軍隊,派出將領攻打泰山郡郡治今山東泰安市、東萊郡郡治今山東萊州市、城陽郡郡治今山東莒縣、膠東郡郡治今山東平度市、北海郡郡治今山東昌樂縣、濟南郡郡治今山東章丘市、齊郡郡治今山東淄博市臨淄區,全部陷落。王閎的力量不能和他對抗,於是到張步的駐地見張步。張步安排大軍列隊,迎見王閎,發怒說:『我有什麼罪,你先前攻打我那麼厲害!』王閎手按著劍柄說:『我奉朝廷的命令到任,而閣下領兵抗拒,我只是攻打賊寇罷了,叫做厲害呢!』張步起身跪拜謝罪,設宴和王閎一起喝酒,待他爲尊貴的客人,並由他掌管本郡事務。

看來在人們心中,更始帝劉玄的合法性大於梁王劉永,以至於明明打了勝仗的張步,在更始將領面前還是覺得理虧,主動歸降。

漢世祖光武皇帝建武二年丙戌耶誕26年

春,正月,甲子朔,日有食之。

春季,正月,甲子朔初一,出現日食。

劉恭知赤眉必敗,密教弟盆子歸璽綬,習爲辭讓之言。及正旦大會,恭先曰:『諸君共立恭弟爲帝,德誠深厚!立且一年,淆亂日甚,誠不足以相成,恐死而無益,願得退爲庶人,更求賢知,唯諸君省察!』樊崇等謝曰:『此皆崇等罪也。』恭復固請,或曰:『此寧式侯事邪!』恭惶恐起去。盆子乃下床解璽綬,叩頭曰:『今設置縣官而爲賊如故,四方怨恨,不覆信向,此皆立非其人所致。願乞骸骨,避賢聖路!必欲殺盆子以塞責者,無所離死!』因涕泣噓唏。崇等及會者數百人,莫不哀憐之,乃皆避席頓首曰:『臣無狀,負陛下,請自今已後,不敢復放縱!』因共抱持盆子,帶以璽綬;盆子號呼,不得已。既罷出,各閉營自守。三輔翕然,稱天子聰明,百姓爭還長安,市里且滿。後二十餘日,復出,大掠如故。

劉恭已知赤眉政權必定會瓦解,秘密囑咐弟弟劉盆子交出玉璽綬帶,並教他練習推辭謙讓的話。及至元旦大會群臣,劉恭首先說:『各位共同擁立我的弟弟做皇帝,恩德深厚。但即位將近一年,天下混亂,一天比一天厲害。我的弟弟實在不能勝任大家的重託,恐怕就是死了也不會對國家有好處。希望能夠讓我的弟弟退位做一個老百姓,再另求賢達智慧的人選。謹請各位將軍仔細考慮!』樊崇等道歉說:『這都是我們的過失。』劉恭再次堅持請求退位。有人說:『這難道是式侯你的事嗎?』劉恭害怕,起身離去。於是劉盆子下了寶座解下玉璽綬帶,叩頭說:『現在雖然立了皇帝,可是大家像過去一樣做強盜,四方怨恨,不再信服嚮往我們,這全都是因爲立皇帝立錯了人的緣故。懇請各位將軍讓我退下,爲聖賢讓路!如果一定要殺我來抵塞罪責,我也沒有什麼地方可以逃離一死!』說完,痛哭流涕。樊崇等及朝會的數百人,聽到劉盆子的話,沒有不哀憐的,於是全都離開座位叩頭說:『我們不好,對不起陛下。從今往後,不敢再有放縱的行爲!』於是一起把劉盆子抱上寶座,給他掛上玉璽綬帶。劉盆子又號又呼,但身不由己。朝會完畢,將領們出宮,各自緊閉營門自守。三輔地區的人一致稱頌皇帝聰明,老百姓爭著返回長安,街市里人群擁擠。可是,過了二十多天,官兵們又跑出營門,照舊大肆搶劫。

赤眉軍本性如此,樊崇等這些事實上的領導人又不盡心去整頓,光靠劉盆子這個空頭皇帝,無論怎麼呼籲、吶喊,也還是不頂用。因爲底下人根本就看不起他。就算在朝堂上礙於面子說幾句軟話,出了門照樣我行我素。

刁子都爲其部曲所殺,餘黨與諸賊會檀鄉,號檀鄉賊,寇魏郡、清河。魏郡大吏李熊弟陸謀反城迎檀鄉,或以告魏郡太守潁川銚期,期召問熊,熊叩頭首服,願與老母俱就死。期曰:『爲吏儻不若爲賊樂者,可歸與老母往就陸也!』使吏送出城。熊行,求得陸,將詣鄴城西門;陸不勝愧感,自殺以謝期。期嗟嘆,以禮葬之,而還熊故職。於是郡中服其威信。

刁子都被他的部曲屬於其個人的私兵殺害,餘黨和其他賊寇在檀鄉今山東兗州市匯集,被稱做檀鄉賊。攻掠魏郡郡治今河北臨漳縣、清河郡郡治今河北清河縣。魏郡大吏李熊的弟弟李陸陰謀叛變,迎接檀鄉賊進城。有人把李陸的陰謀報告魏郡太守潁川今河南禹州市人銚期。銚期召見李熊質問,李熊磕頭承認,表示願意和老母親一起赴死。銚期說:『做官如果不像做賊那樣快樂,可以和老母親一塊兒去投奔李陸!』銚期派官吏把李熊母子送出城。李熊出城,找到李陸,帶他到郡治鄴城的西門,李陸不勝慚愧,自殺身亡,以向銚期謝罪。銚期嘆息,按照禮節安葬李陸,恢復了李熊原來的官職。於是,魏郡的人都敬服銚期的威望。

古時的士人,廉恥心還是很強的,覺得做了錯事對不住別人,往往會以死謝罪。李陸雖然誤入賊途,但最終還是表現出了一個士人應有的廉恥之心。銚期也大度地原諒了李家人。

帝遣吳漢率王梁等九將軍擊檀鄉於鄴東漳水上,大破之,十餘萬眾皆降。又使梁與大將軍杜茂將兵安輯魏郡、清河、東郡,悉平諸營保,三郡清靜,邊路流通。

劉秀派遣吳漢率領王梁等九位將軍,在鄴城東面的漳水河畔攻擊檀鄉賊,大敗賊兵,十餘萬人全部投降。劉秀又派王梁和大將軍杜茂率領軍隊安撫魏郡、清河郡、東郡郡治今河南濮陽縣,掃平各個自保的營寨保壘,使這三郡平安清靜,邊疆的道路暢通無阻。

庚辰,悉封諸功臣爲列侯;梁侯鄧禹、廣平侯吳漢皆食四縣。博士丁恭議曰:『古者封諸侯不過百里,強幹弱枝,所以爲治也。今封四縣,不合法制。』帝曰:『古之亡國皆以無道,未嘗聞功臣地多而滅亡者也。』陰鄉侯陰識,貴人之兄也,以軍功當增封,識叩頭讓曰:『天下初定,將帥有功者眾,臣托屬掖廷,仍加爵邑,不可以示天下;此爲親戚受賞,國人計功也。』帝從之。帝令諸將各言所樂,皆占美縣;河南太守潁川丁綝獨求封本鄉。或問其故,綝曰:『能薄功微,得鄉亭厚矣!』帝從其志,封新安鄉侯。帝使郎中魏郡馮勤典諸侯封事;勤差量功次輕重,國土遠近,地勢豐薄,不相逾越,莫不厭服焉。帝以爲能,尚書眾事皆令總錄之。故事:尚書郎以令史久次補之,帝始用孝廉爲尚書郎。

正月庚辰十七日,劉秀把所有的功臣都封爲侯爵。梁侯鄧禹、廣平侯吳漢都有四個縣的封地。博士丁恭發表意見,說:『古時候,分封諸侯不過百里。樹幹強壯,樹枝弱小,以此來把國家治理好。現在封四個縣,不合法制。』劉秀說:『古時候的亡國全是因爲無道,從來沒有聽說過因功臣封地多而亡國的。』陰鄉侯陰識,是貴人陰麗華的哥哥,因爲戰功應當增加封地。陰識磕頭辭謝說:『天下剛剛安定,有戰功的將帥很多,我作爲後宮的親屬,仍然要增加封地,就無法面對天下。這是因爲皇親國戚受到封賞,全國百姓都評價他的功績。』劉秀表示接受。劉秀讓將領們各自說出所願封的地方,眾人全都指出富庶的縣分。河南郡郡治今河南洛陽市太守潁川人丁綝chen一聲只請求分封自己的故鄉。有人問他原因,丁綝說:『我的能力小,功勞又少,能夠封個鄉侯、亭侯就很優厚了!』劉秀聽從他的意願,封他爲新安鄉侯。劉秀命郎中魏郡人馮勤主持分封諸侯事宜。馮勤估量每個人功勞的大小,分封國土的遠近,土地的肥沃貧瘠,使誰也不超越誰,沒有不滿足不服氣的。劉秀認爲馮勤有才幹,將尚書眾事都交給他負責。以前的做法是,尚書郎行政中樞的各部門主管的位置由尚書令史辦事員按年資依次遞補,劉秀開始用孝廉各郡選拔的人才當尚書郎。

從西漢中後期開始,侯爵在自己的封地已無統治權。封給他們再多的縣,也只是多拿些錢而已。和古時候分封建國並不一樣,因此不必擔心諸侯地盤過大威脅朝廷統治。光武帝慧眼識人,任命主持分封的人能做到公平合理,這樣功臣們沒有怨言,內部更加團結。漢武帝之後,作爲中朝官機構的尚書台,因爲接觸皇帝的機會比較多,漸漸取代三公成爲實際的權力中樞。尚書郎後世六部尚書的雛形的人選非常重要,劉秀改變了論資排輩的做法,憑藉才能來選官,使得這個中樞的運行更加高效。

起高廟於洛陽,四時合祀高祖、太宗、世宗;建社稷於宗廟之右;立郊兆於城南。

劉秀在都城洛陽建立高廟。每年春夏秋冬四季,聯合祭祀漢高帝劉邦、漢文帝劉恆、漢武帝劉徹。在宗廟的右邊建起祭祀土神和穀神的社稷壇。在洛陽城南建立祭祀天地等眾神的神壇。

國家體系漸漸完備。祭祀西漢諸帝,表明光武帝的江山是西漢的延續,而並非另起爐灶。史稱東漢。

長安城中糧盡,赤眉收載珍寶,大縱火燒宮室、市里,恣行殺掠,長安城中無復人行;乃引兵而西,眾號百萬,自南山轉掠城邑,遂入安定、北地。鄧禹引兵南至長安,軍昆明池,謁祠高廟,收十一帝神主,送詣洛陽;因巡行園陵,爲置吏士奉守焉。

長安城中糧食耗盡,赤眉將領們把搜來的金銀財寶裝上車,大舉縱火焚燒宮室、街巷民宅,恣意燒殺擄掠,長安城中再也看不見行人。赤眉於是領兵向西,號稱百萬大軍。從南山起,對所經過的城邑進行搶掠。隨後進入安定、北地。鄧禹率領軍隊向南到達長安,駐屯昆明池,拜謁祭祀高廟,收集西漢十一位皇帝的神位,送往洛陽。同時巡行陵園,安排官兵事奉守護。

流寇和王師的區別,高下立判。

真定王楊造讖記曰:『赤九之後,癭楊爲主。』楊病癭,欲以惑眾;與綿曼賊交通。帝遣騎都尉陳副、游擊將軍鄧隆征之,楊閉城門不內。帝復遣前將軍耿純持節行幽、冀,所過勞慰王、侯,密敕收楊。純至真定,止傳舍,邀楊相見。純,真定宗室之出也,故楊不以爲疑,且自恃眾強,而純意安靜,即從官屬詣之;楊兄弟並將輕兵在門外。楊入,見純,純接以禮敬,因延請其兄弟皆入;乃閉閣,悉誅之,因勒兵而出。真定震怖,無敢動者。帝憐楊謀未發而誅,復封其子爲真定王。

真定王劉楊製造讖文說:『赤九之後,癭楊爲主。』劉楊脖子上生有贅瘤,想以此惑亂民眾,並同綿曼縣今河北鹿泉市的盜寇互相夠結。劉秀派遣騎都尉禁衛軍騎兵統領陳副、游擊將軍鄧隆去召劉楊,劉楊緊閉城門不讓他們入內。劉秀又派遣前將軍耿純持符節巡視幽州今河北北部、京津、遼寧一帶、冀州今河北中南部一帶,沿途慰勞各處的王侯,並密令他逮捕劉楊。耿純到達真定,住在驛站,邀請劉楊見面。耿純的母親是劉楊本家,所以劉楊不懷疑他。而且又仗著自己人多勢眾。而耿純神情安祥,劉楊就帶著隨從官屬前去見耿純。劉楊的兄弟們全都帶領輕裝的士兵守在門外。劉楊走進耿純的住所,拜見耿純,耿純以禮敬的態度迎接,乘機邀請劉楊的兄弟們全都進屋。於是關閉房門,把他們全部誅殺,然後率領軍隊離開。整個真定都處于震撼和恐怖之中,沒有人敢有所舉動。劉秀憐憫劉楊謀反還沒有行動就被誅殺,又封他的兒子劉德繼任真定王。

耿純大膽深入虎穴,對劉楊集團進行『斬首行動』,將這場叛亂消滅於萌芽狀態。可謂是智勇雙全。

二月,己酉,車駕幸脩武。

二月己酉十六日,劉秀前往脩武今河南修武縣

鮑永、馮衍審知更始已亡,乃發喪,出儲大伯等,封上印綬,悉罷兵,幅巾詣河內。帝見永,問曰:『卿眾安在?』永離席叩頭曰:『臣事更始,不能令全,誠慚以其眾幸富貴,故悉罷之。』帝曰:『卿言大』,而意不悅。既而永以立功見用,衍遂廢棄。永謂衍曰:『昔高祖賞季布之罪。誅丁公之功;今遭明主,亦何憂哉!』衍曰:『人有挑其鄰人之妻者,其長者罵而少者報之。後其夫死,取其長者。或謂之曰:「夫非罵爾者邪!」曰:「在人慾其報我,在我欲其罵人也!」夫天命難知,人道易守,守道之臣,何患死亡!』

鮑永、馮衍確實了解到劉玄已死,於是發布文告追悼,放出儲大伯等,封存好印信綬帶,遣散所有的部眾,用頭巾包頭到河內歸降。劉秀召見鮑永,問:『你的部隊在什麼地方?』鮑永離開座位磕頭說:『我效忠劉玄,卻不能保全他。靠他的部眾企望富貴,使我感到慚愧,所以全都把他們遣散了。』劉秀說:『你的話格調很高。』而心裡卻不高興。不久,鮑永因立戰功而被劉秀重用,馮衍被廢棄不用。鮑永對馮衍說:『過去漢高帝劉邦獎賞有罪的季布,誅殺有功的丁公。現在我們遇到了聖明的君主,還有什麼憂慮呢?』馮衍說:『有一個人挑逗鄰居的妻妾,年紀大的唾罵他,年紀輕的答應他。後來她們的丈夫死了,這個人娶年紀大的人爲妻。有人對他說:「她不是那個罵你的人嗎?」這個人說:「她是別人的妻子,我希望她答應我;她是我的妻子,我希望她唾罵別人!」人的命運很難預料,而做人的道理卻易於遵守。遵守做人道理的臣子,還怕什麼死亡?』

鮑永、馮衍預計到更始帝必然滅亡,於是投降光武帝,這是正確的選擇。然而既然已經事主不終,難道還會有無妄之福可容其覬覦嗎?鮑永因爲立功而受封,這很正常,但也取決於新君給他機會。馮衍說:『人的命運很難預料,而做人的道理卻易於遵守。遵守做人道理的臣子,還怕什麼死亡?』如果他真懂這個道理,那麼今後清心寡欲地過日子,不也一樣挺好嗎?可他卻在這一番比喻之中,將其內心的憤懣暴露無遺。可見其名利之心仍然很強烈,不能安於現狀。覺得光武帝虧欠了他什麼,實在是沒有道理。

大司空王梁屢違詔命,帝怒,遣尚書宗廣持節即軍中斬梁;廣檻車送京師。既至,赦之,以爲中郎將,北守箕關。

大司空三公之一,最高監察官王梁多次違背劉秀的命令。劉秀大怒,派遣尚書宗廣持符節到軍營中就地處死王梁。宗廣逮捕王梁,用囚車把他送到首都洛陽。囚車到後,劉秀赦免了王梁,任命他爲中郎將禁衛軍將領,到北方鎮守箕關位於今河南濟源市

宗廣看出了光武帝是在氣頭上下令要殺王梁,於是將王梁帶回了京城,這時光武帝氣已經消了,就原諒了王梁。宗廣的行爲爲朝廷保住了一員大將。

漢世祖光武皇帝建武二年丙戌耶誕26年

壬子,以太中大夫京兆宋弘爲大司空。弘薦沛國桓譚,爲議郎、給事中。帝令譚鼓琴,愛其繁聲。弘聞之,不悅;伺譚內出,正朝服坐府上,遣吏召之。譚至,不與席而讓之,且曰:『能自改邪,將令相舉以法乎?』譚頓首辭謝;良久,乃遣之。後大會群臣,帝使譚鼓琴;譚見弘,失其常度。帝怪而問之,弘乃離席免冠謝曰:『臣所以薦桓譚者,望能以忠正導主;而令朝廷耽悅鄭聲,臣之罪也。』帝改容謝之。

壬子十九日,光武帝任命太中大夫執掌議論京兆郡治今陝西西安市人宋弘當大司空三公之一,最高監察官。宋弘舉薦沛國今安徽淮北市人桓譚當了議郎執掌議論、給事中皇帝的顧問,有權出入宮廷。光武帝讓桓譚彈琴,喜愛那種複雜的音調。宋弘聽說後,感到不高興。打聽到桓譚從宮中出來,宋弘穿戴好公服坐在大司空府中,官吏去召桓譚。桓譚到來之後,宋弘不給他座位就責備他,並且說:『能自己改正過失嗎?還是讓我根據法律檢舉你呢?』桓譚磕頭謝罪。過了很久,宋弘才打發他走。後來,光武帝大會群臣,讓桓譚彈琴。桓譚看見宋弘,失卻常態。光武帝感到奇怪,問宋弘是怎麼回事。宋弘於是離開座席,摘下帽子,謝罪說:『我所以舉薦桓譚,是盼望他能用忠心和正義輔導君主;而他卻讓朝廷上下沉緬於鄭國的音樂,這是我的罪過。』光武帝一聽,表情由奇怪變爲慚愧,向宋弘表示歉意。

之前的章節中我們講過,春秋戰國時期,各國音樂風格有所不同,而鄭國的音樂普遍被認爲是靡靡之音,常聽會使人沉湎於享樂。作爲大臣,應當用自己的才能去輔佐君王治國,至於休閒這類的事,大臣不應當摻和,否則會引導君王走入歧途。

湖陽公主新寡,帝與共論朝臣,微觀其意。主曰:『宋公威容德器,群臣莫及。』帝曰:『方且圖之。』後弘被引見,帝令主坐屏風後,因謂弘曰:『諺言「貴易交,富易妻」,人情乎?』弘曰:』臣聞貧賤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帝顧謂主曰:『事不諧矣!』

光武帝的姐姐湖陽公主新近守寡,光武帝和她一塊兒評論朝臣,暗中察看她的心意。公主說:『宋弘的威儀容貌,道德氣度,群臣沒有人能趕得上他。』光武帝說:『我正計劃這件事。』不久宋弘被光武帝召見,光武帝事先讓公主坐在屏風後,然後對宋弘說:『諺語說「地位高了換朋友,財富多了換妻子」,這符合人情吧?』宋弘說:『我聽說,貧賤時的朋友不能忘記;貧賤時的妻子不能分離。』光武帝回頭對公主說:『事情辦不成了!』

『貧賤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這句話幾千年來一直教導人們,對待愛情要忠貞,不可因爲貧窮富貴的變化就拋棄與自己同甘共苦的愛人。宋弘拒絕駙馬地位的誘惑,愧煞了多少富貴後就萌生『換老婆』之念的暴發戶。

帝之討王郎也,彭寵發突騎以助軍,轉糧食,前後不絕。及帝追銅馬至薊,寵自負其功,意望甚高;帝接之不能滿,以此懷不平。及即位,吳漢、王梁,寵之所遣,並爲三公,而寵獨無所加,愈怏怏不得志,嘆曰:『如此,我當爲王;但爾者,陛下忘我邪!』

光武帝征討王郎時,彭寵徵調騎兵突擊部隊協助作戰,轉運糧草,前後不斷。等到光武帝追擊銅馬軍到薊城今北京市西城區,彭寵仗著自己的功勞,期望很高。但是,光武帝沒有滿足彭寵的期望,彭寵因此心懷不平。及至光武帝稱帝,吳漢、王梁都是彭寵的部將,並列爲三公,而唯獨彭寵沒有加官,更加不滿意、不得志,嘆息說:『既然他們列爲三公,我應當封王。僅僅現在這樣,是陛下把我給忘了嗎!』

是時北州破散,而漁陽差完,有舊鐵官,寵轉以貿谷,積珍寶,益富強。幽州牧朱浮,年少有俊才,欲厲風跡,收士心,辟召州中名宿及王莽時故吏二千石,皆引置幕府,多發諸郡倉谷稟贍其妻子。寵以爲天下未定,師旅方起,不宜多置官屬以損軍實,不從其令。浮性矜急自多,寵亦狠強,嫌怨轉積。浮數譖構之,密奏寵多聚兵谷,意計難量。上輒漏泄令寵聞,以脅恐之。至是,有詔征寵,寵上疏,願與浮俱征;帝不許。寵益以自疑;其妻素剛,不堪抑屈,固勸無受征,曰:『天下未定,四方各自爲雄,漁陽大郡,兵馬最精,何故爲人所奏而棄此去乎!』寵又與所親信吏計議,皆懷怨於浮,莫有勸行者。帝遣寵從弟子後蘭卿喻之;寵因留子後蘭卿,遂發兵反,拜署將帥,自將二萬餘人,攻朱浮於薊。又以與耿況俱有重功,而恩賞並薄,數遣使邀誘況;況不受,斬其使。

這時,北方州郡殘破零散,而漁陽郡郡治今北京市密雲區還較爲完整。這裡有舊時設置的鐵官。彭寵運鐵礦來換取穀物,積蓄珍寶,一天比一天富強。幽州今河北北部、京津、遼寧、朝鮮國一帶州牧一州的行政長官朱浮,年紀輕而才華出眾,想要嚴格風俗教化,收攏士人之心,徵召州中素有名望的人,和王莽時俸祿二千石的舊官吏,全都招致安置在州府中;調撥各郡大量糧食贍養他們的妻子兒女。彭寵認爲天下沒有完全安定,軍事行動方興未艾,不應該多設置官員來消耗軍事物資,因此不服從朱浮的命令。朱浮一向驕矜急躁,自以爲高人一等。彭寵也倔強不讓步,兩人之間的嫌隙怨恨越來越深。朱浮多次向光武帝進讒言,陷害彭寵,密奏彭寵集結大量軍隊和糧草,意圖很難預料。光武帝就故意泄露這些話讓彭寵聽到,以此脅迫,使他害怕。到最後,有詔令徵召彭寵,彭寵給光武帝上疏,請求和朱浮一塊兒去洛陽東漢都城,今河南洛陽市,光武帝不准。彭寵因此更加疑心。他的妻子一向剛強,不能忍受這種壓抑屈辱,堅決勸丈夫不要接受徵召,說:『天下還沒有平定,四方英雄各自稱雄。漁陽是個大郡,兵馬最強,爲什麼要放棄這裡的一切離去呢?』彭寵又和自己親信的官員商議,大家都怨恨朱浮,沒有一個勸他去洛陽的。光武帝派彭寵的堂弟子後蘭卿去勸導鼓寵,彭寵便留下子後蘭卿,隨後起兵叛變。他任命了將帥,自己率領二萬餘人攻打朱浮所在的薊城。彭寵又因和耿況都有大功而封賞同樣微薄,幾次派人邀請引誘耿況。耿況不肯接受,將彭寵派去的人斬殺。

光武帝對待彭寵的做法,可以說是刻薄寡恩。王郎之亂,如果沒有耿況和彭寵大力相助,是無法平定的。天下剛剛穩定一些,光武帝就把彭寵放在一邊,似乎已經遺忘了,卻把年少浮躁的朱浮提拔在彭寵之上,彭寵怎麼能不怨恨呢?泄漏朱浮奏章以激怒彭寵,迫使其反叛而誅滅之,實在不知道光武帝是何居心。或許彭寵當初發突騎幫助光武帝討伐王郎時,並沒有堅定的信念,只是被吳漢、王梁所脅誘,而耿況、寇恂又跟在後面慫恿他才發兵的,因此不算功勞嗎?可是,當時天下豪傑蜂擁而起,紛紛稱帝稱王,光武帝只是群雄中的一個而已。難道別人必須要在滾滾風塵中認準光武帝這個『真龍天子』,而義無反顧地前來投奔嗎?既然彭寵爲自己立過大功,解救過自己的危機,則本來就不應該忘記他。光武帝能容忍其他勢力的人前來投降如朱鮪、鮑永,卻始終對彭寵心存芥蒂,究竟是爲什麼呢?

彭寵不得善終,也有自取其禍的因素。耿況當初投靠光武帝,也是寇恂推動的。他覺得聽從寇恂的意見後,立即派自己的兒子耿弇親自統兵而來。與光武帝會面後,耿弇無所迴避而密陳自己的意見。因此寇恂雖得重用,卻不能掩蓋耿況父子對光武帝的忠誠。彭寵則不然,他接受了吳漢和王梁的計策後,就派遣吳漢和王梁爲將,撥給他們軍隊,結果成全了吳漢、王梁的大功,而自己卻沒有份。吳漢和王梁馳騁於中原,而彭寵自己安坐漁陽郡。他爲什麼不親自出馬,反而把刀子交給別人?彭寵還不至於愚蠢到這種地步,顯然他心中有猶豫不決之情存在。大概他的如意算盤是:如果光武帝成功了,則吳漢和王梁爲自己掙了一份功勞,因爲他們是自己派出的。如果光武帝失敗了,則由吳漢和王梁承擔災難,他自己照樣能穩坐漁陽郡置身事外。像彭寵這樣姑且投靠別人,同時又不盡力,給自己留後路的人,是犯了英明君主的大忌。【易經】云:『需於泥,致寇至』。身處亂世時的去與就,只能以義決定,義定而守信,則雖凶但可以無禍。『需』,也就是等待、觀望、首鼠兩端,這是事業成功的大敵。彭寵的悲劇,並非是一朝一夕而形成的。儘管如此,如果光武帝不苛求其心跡,而表彰其功績,以不忘患難之初心,則情理自順。在這件事上,光武帝的確是顯得刻薄寡恩。

延岑復反,圍南鄭。漢中王嘉兵敗走,岑遂據漢中,進兵武都;爲更始柱功侯李寶所破,岑走天水。公孫述遣將侯丹取南鄭;嘉收散卒得數萬人,以李寶爲相,從武都南擊侯丹,不利,還軍河池、下辨,復與延岑連戰。岑引北,入散關,至陳倉;嘉追擊,破之。

延岑再次叛變,包圍南鄭今陝西漢中市南鄭區。漢中王劉嘉兵敗逃跑,延岑於是占據漢中隨後進攻武都郡郡治今甘肅成縣,被原劉玄的柱功侯李寶打敗,延岑逃往天水郡郡治今甘肅通渭縣。公孫述派遣將領侯丹奪取南鄭。劉嘉收容散兵,得到數萬人,用李寶爲宰相,從武都向南襲擊侯丹,戰鬥失利,軍隊退回河池、下辨。又同延岑連打了幾仗。延岑領兵向北,進入散關位於今陝西寶雞市,抵達陳倉今寶雞市陳倉區。劉嘉追擊,打敗延岑。

【譯註】

公孫述又遣將軍任滿從閬中下江州,東據捍關,於是盡有益州之地。

公孫述又派將軍任滿從閬中下江州今重慶市向東占據捍關位於今重慶奉節縣,於是全部占有益州今陝西南部、四川、重慶、貴州、雲南一帶地區。

江州就是現在的重慶,公孫述吞併江州後,力量進一步壯大。

辛卯,上還洛陽。

辛卯疑誤,光武帝返回洛陽。

三月,乙未,大赦。

三月乙未疑誤,光武帝大赦天下。

更始諸大將在南方未降者尚多。帝召諸將議兵事,以檄叩地曰:『郾最強,宛爲次,誰當擊之?』賈復率然對曰:『臣請擊郾。』帝笑曰:『執金吾擊郾,吾復何憂!大司馬當擊宛。』遂遣復擊郾,破之;尹尊降。又東擊更始淮陽太守暴汜,汜降。

更始朝在南方未投降的大將還有很多。光武帝召集將領們商議出兵的事,用檄書敲打地面,說:『郾城今河南漯河市郾城區最強,宛城今河南南陽市宛城區其次,誰承擔此任攻擊這兩個地方?』賈復不加思索地說:『我請求攻打郾城。』光武帝笑著說:『執金吾九卿之一,禁衛軍統領兼管京城治安攻郾城,我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大司馬三公之一,最高軍政官應去攻宛城。』於是派遣賈復攻打郾城。賈復破城,尹尊投降。又向東攻打更始朝的淮陽郡郡治今河南淮陽縣太守暴汜,暴汜投降。

夏,四月,虎牙大將軍蓋延督駙馬都尉馬武等四將軍擊劉永,破之;遂圍永於睢陽。

夏季,四月,虎牙大將軍蓋延統率駙馬都尉皇帝出行時的副車隨行馬武等四位將軍進擊劉永,打敗劉永。於是把劉永圍困在睢陽今河南商丘市睢陽區

故更始將蘇茂反,殺淮陽太守潘蹇,據廣樂而臣於永;永以茂爲大司馬、淮陽王。

原更始朝將領蘇茂叛變,殺淮陽太守潘蹇jian三聲,占據廣樂,向劉永稱臣。劉永任用蘇茂當大司馬,封淮陽王。

吳漢擊宛,宛王賜奉更始妻子詣洛陽降;帝封賜爲慎侯。叔父良、族父歙、族兄祉皆自長安來。甲午,封良爲廣陽王,祉爲城陽王;又封兄子章爲太原王,興爲魯王;更始三子求、歆、鯉皆爲列侯。

吳漢攻打宛城。宛王劉賜帶著劉玄的妻子兒女到洛陽投降。光武帝封劉賜爲慎侯。光武帝的叔父劉良、族父劉歙、堂兄劉祉全從長安來到洛陽。甲午初二,光武帝封劉良爲廣陽王,封劉祉爲城陽王;又封哥哥劉的兒子劉章爲太原王、劉興爲魯王。劉玄的三個兒子劉求、劉歆、劉鯉全封爲侯爵。

對於歸降的劉氏宗親,光武帝都給與了妥善安置,包括昔日仇人劉玄的兒子,這是真心恢復漢朝天下的氣度。

鄧王王常降,帝見之甚歡,曰:『吾見王廷尉,不憂南方矣!』拜爲左曹,封山桑侯。

鄧王王常歸降。光武帝見到他非常高興,說:『我看到王廷尉九卿之一,掌管全國司法,不擔心南方了。』任命王常爲左曹尚書台副長官,封山桑侯。

五月,庚辰,封族父歙爲泗水王。

五月庚辰十九日,光武帝封族父劉歙xi一聲爲泗水王。

帝以陰貴人雅性寬仁,欲立以爲後。貴人以郭貴人有子,終不肯當。六月,戊戌,立貴人郭氏爲皇后,以其子強爲皇太子;大赦。

光武帝因爲貴人陰麗華性情溫柔寬厚,想立她爲皇后。陰貴人因爲郭貴人已有兒子,始終不肯承受這一封號。六月戊戌初七,光武帝封貴人郭氏爲皇后,以她生的兒子劉強爲皇太子。實行大赦。

陰麗華作爲光武帝的初戀情人,本來有做皇后的優勢。不過她爲人謙遜,不去爭位。可以說是溫良淑德,日後皇后的桂冠還是會落到她頭上,因爲她的確配得上。

丙午,封泗水王子終爲淄川王。

丙午十五日,光武帝封泗水王的兒子劉終爲淄川王。

秋,賈復南擊召陵、新息,平之。復部將殺人於潁川,潁川太守寇恂捕得,系獄。時尚草創,軍營犯法,率多相容,恂戮之於市。復以爲恥。還,過潁川,謂左右曰:『吾與寇恂並列將帥,而爲其所陷,今見恂,必手劍之!』恂知其謀,不欲與相見。姊子谷崇曰:『崇,將也,得帶劍侍側;卒有變,足以相當。』恂曰:『不然,昔藺相如不畏秦王而屈於廉頗者,爲國也。』乃敕屬縣盛供具,儲酒醪;執金吾軍入界,一人皆兼二人之饌。恂出迎於道,稱疾而還。復勒兵欲追之,而吏士皆醉,遂過去。恂遣谷崇以狀聞,帝乃征恂。恂至,引見;時賈復先在坐,欲起相避。帝曰:『天下未定,兩虎安得私鬥!今日朕分之。』於是並坐極歡,遂共車同出,結友而去。

秋季,賈復南下,進攻召陵今河南漯河市召陵區、新息今河南息縣,占領了兩地。賈復的部將在潁川殺人,潁川郡郡治今河南禹州市太守寇恂將其捕獲,囚禁獄中。當時新的秩序還在創建,軍人觸犯法律,大多互相包容,而寇恂將那個部將在街市上處死。賈復以此爲恥辱,回來時經過潁川,對左右說:『我和寇恂同樣都是將帥,而我卻被他所欺侮。今天見到寇恂,我一定要親手給他一劍!』寇恂知道賈復的打算,不想和他見面。寇恂姐姐的兒子谷崇說:『我是一名武將,能夠佩帶寶劍在旁邊侍候。一旦有變化,足可以抵擋。』寇恂說:『不能這麼做。從前藺相如不畏懼秦王而受屈於廉頗,那是爲了國家。』於是下令所屬各縣,預備豐盛的供應,儲存含渣的酒漿。執金吾的軍隊進入潁川境內,每人全都是兩份飲食。寇恂出城在道上迎接賈復,然後聲稱有病返回城內。賈復率軍要追寇恂,而官兵們都喝醉了,於是只好過境而去。寇恂派谷崇到洛陽把情況向光武帝匯報,光武帝於是徵召寇恂。寇恂到達洛陽,被引見光武帝。當時賈復已先在座,想起身迴避。光武帝說:『天下還未安定,兩虎怎麼能私下相鬥!今天我替你們調解。』於是兩人並肩而坐,都非常高興,隨後乘一輛車出宮,結爲好友而離去。

這是東漢版的將相和,只不過沒有負荊請罪這一段,而是在光武帝的調解下,雙方握手言和了。其實本來也沒啥矛盾。寇恂嚴明執法,賈復不過是面子上掛不住。心結打開了就好。

八月,帝自率諸將征五校;丙辰,幸內黃,大破五校於安陽,降其眾五萬人。

八月,光武帝親自統率眾將領征討五校軍。丙辰二十六日,到達內黃今河南內黃市。在安陽大敗五校軍,接收投降的部眾五萬人。

【譯註】

帝遣游擊將軍鄧隆助朱浮討彭寵;隆軍潞南,浮軍雍奴,遣吏奏狀。帝讀檄,怒,謂使吏曰:『營相去百里,其勢豈可得相及!比若還,北軍必敗矣。』彭寵果遣輕兵擊隆軍,大被之;浮遠,遂不能救。

光武帝派遣游擊將軍鄧隆協助朱浮討伐彭寵。鄧隆的軍隊在潞縣今河北三河市南屯駐,朱浮的軍隊在雍奴今天津市武清區屯駐,然後派官吏向光武帝奏報軍情。光武帝看過文書,非常生氣,對那個充當專使的官吏說:『官營相距一百里,這種形勢怎麼能夠相互支援!等你回去,駐紮在北面的潞縣的軍隊必定吃了敗仗。』彭寵果然派遣輕裝部隊攻襲鄧隆的軍隊,大敗鄧隆軍。朱浮離得遠,結果無法相救。

光武帝本人的軍事才能比手下的很多將領都要高。不愧是靠馬上拼殺取得江山的皇帝。

蓋延圍睢陽數月,克之。劉永走至虞,虞人反,殺其母、妻;永與麾下數十人奔譙。蘇茂、佼強、周建合軍三萬餘人救永;延與戰於沛西,大破之。永、強、建走保湖陵,茂奔還廣樂;延遂定沛、楚、臨淮。

蓋延包圍睢陽數月後,攻克睢陽。劉永逃到虞縣今河南虞城縣,虞縣人反叛,殺了劉永的母親和妻子。劉永和部下數十人逃往譙縣今安徽亳州市譙城區。蘇茂、佼強、周建集合大軍三萬餘人來救劉永。蓋延和他們在沛縣今江蘇沛縣西交戰,大敗蘇茂等人。劉永、佼強、周建逃跑,據守湖陵今山東微山縣,蘇茂逃回廣樂位於今虞城縣西北。蓋延於是平定了沛、楚、臨淮三郡。

帝使太中大夫伏隆持節使青、徐二州,招降郡國。青、徐群盜聞劉永破敗,皆惶怖請降。張步遣其掾孫昱隨隆詣闕上書,獻鰒魚。隆,湛之子也。

光武帝派太中大夫伏隆持符節出使青州今山東北部一帶、徐州今江蘇中北部一帶,招降劉永統治下的各郡、各封國。青州、徐州的盜寇聽說劉永失敗,全都驚惶恐怖,請求歸降。張步派他的屬官孫昱跟隨伏隆到洛陽,奉上奏章,獻上鰒魚鮑魚。伏隆是伏湛的兒子。

梁王劉永這支勢力算是被光武帝擊敗吞併了。河南東部、江蘇北部、山東南部這一地帶盡歸朝廷。

堵鄉人董䜣反宛城,執南陽太守劉驎。揚化將軍堅鐔攻宛,拔之;䜣走還堵鄉。

堵鄉今河南方城縣人董䜣xin一聲在宛城反叛,捉住南陽郡治今河南南陽市宛城區太守劉驎。揚化將軍堅鐔進攻宛城,攻陷宛城。董䜣逃回堵鄉。

吳漢徇南陽諸縣,所過多侵暴。破虜將軍鄧奉謁歸新野,怒漢掠其鄉里,遂反,擊破漢軍,屯據陽,與諸賊合從。

吳漢奪取南陽各縣,在經過的地方,多有侵暴行爲。破虜將軍鄧奉請求回新野省親,他對吳漢搶劫他的鄉里十分憤怒,於是叛變,擊潰吳漢的軍隊,在陽屯據,同各路賊寇聯合起來。

正義之師,當以解救百姓爲己任。暴虐無度終究會出事。但作爲友軍,鄧奉應當將此事匯報朝廷,由朝廷對吳漢進行處理。以此爲理由叛變,投奔賊寇,說明此人也是野心家。

九月,壬戌,帝自內黃還。

九月壬戌初二,光武帝從內黃返回洛陽。

陝賊蘇況攻破弘農;帝使景丹討之。會丹薨,征虜將軍祭遵擊弘農、柏華、蠻中賊,皆平之。

陝縣今河南三門峽市陝州區賊寇蘇況攻破弘農今河南靈寶市。光武帝派景丹征討。正趕上景丹去世,便改派征虜將軍祭遵攻打弘農、柏華今河南伊川縣、蠻中今河南汝州市等地賊寇,把他們全部蕩平。

赤眉引兵欲西上隴,隗囂遣將軍楊廣迎擊,破之;又追敗之於烏氏、涇陽間。赤眉至陽城番須中,逢大雪,坑谷皆滿,士多凍死;乃復還,發掘諸陵,取其寶貨。凡有玉匣殮者,率皆如生;賊遂污辱呂后屍。鄧禹遣兵擊之於郁夷,反爲所敗;禹乃出之雲陽。赤眉復入長安。延岑屯杜陵,赤眉將逢安擊之。鄧禹以安精兵在外,引兵襲長安;會謝祿救至,禹兵敗走。延岑擊逢安,大破之,死者十餘萬人。

赤眉軍打算向西去隴地今陝西隴縣,隗囂派遣將軍楊廣迎擊。打敗赤眉;又乘勝追擊,在烏氏今寧夏固原市、涇陽今陝西咸陽市涇陽縣一帶擊敗赤眉。赤眉抵達陽城、番須今隴縣北部地區,天降大雪,把坑坑谷谷都填滿了,很多士兵凍死。於是又返回來,挖掘西漢的皇陵,掠取其中的財寶。凡是用玉衣裝殮的屍體,大都栩栩如生。賊寇於是侮辱了呂后的屍體。鄧禹派兵在郁夷今陝西寶雞縣西攻打赤眉,反被赤眉打敗。鄧禹於是撤軍,抵達雲陽今陝西淳化縣西北。赤眉又進入長安。延岑駐紮在杜陵位於今陝西西安市雁塔區三兆村,赤眉將領逢安攻打延岑。鄧禹因逢安的精兵離開長安,便率軍襲擊長今西安市安。恰巧謝祿的救兵趕到,鄧禹戰敗逃跑。延岑攻擊逢安,逢安大敗,死十餘萬人。

先前赤眉軍放棄長安,並非因爲被鄧禹驅逐,而是因爲糧食用盡,不得不到外地劫掠,他們本來就沒有以安定郡作爲最終目的地,等吃飽了必定要返回長安。鄧禹不趁敵人有可潰之勢的良機,跟蹤追擊,一舉破敵,反而進入長安後坐等赤眉軍緩過勁來反攻,實在是失策。

這裡提到,凡是用玉衣裝殮的屍體,大都栩栩如生。這是完全有可能的,長沙馬王堆出土的辛追夫人遺體,歷經2000多年,保存仍然基本完好。更何況赤眉軍時代距離西漢初年不過200年左右。對比一下蘇聯保存列寧的遺體,用盡了全國最頂尖科學家的心血。僅僅過了幾十年,就腐爛得只剩下頭顱了。中國古人的黑科技,真是令人嘆爲觀止。

廖湛將赤眉十八萬攻漢中王嘉;嘉與戰於谷口,大破之,嘉手殺湛,遂到雲陽就谷。嘉妻兄新野來歙,帝之姑子也,帝令鄧禹招嘉,嘉因歙詣禹降。李寶倨慢,禹斬之。

廖湛率領十八萬赤眉軍進攻漢中王劉嘉。劉嘉和廖湛在谷口今陝西禮泉縣交戰,廖湛大敗,劉嘉親手殺死廖湛,於是到雲陽籌備軍糧。劉嘉妻子的哥哥新野今河南新野縣人來歙,是光武帝姑姑的兒子,光武帝派鄧禹招降劉嘉。劉嘉依靠來歙的關係到鄧禹的營壘歸降。劉嘉的宰相李寶態度傲慢,鄧禹斬殺李寶。

又一支很有實力的劉氏宗親歸降於光武帝,天下離平定的日子已然不遠。

冬,十一月,以廷尉岑彭爲征南大將軍。帝於大會中指王常謂群臣曰:『此家率下江諸將輔翼漢室,心如金石,真忠臣也!』即日,拜常爲漢忠將軍,使與岑彭率建義大將軍朱祜等七將軍討鄧奉、董欣。彭等先擊欣堵鄉,鄧奉救之。朱祜軍敗,爲奉所獲。

冬季,十一月,光武帝任命廷尉岑彭當征南大將軍。光武帝在大會群臣時,指著王常對群臣說:『此人率領下江將領輔佐保衛漢朝,心像金石一般堅硬,真是忠臣呵!』當天,任命王常爲漢忠將軍,派他和岑彭率領建義大將軍朱祜等七位將軍征討鄧奉、董欣。岑彭等先攻打堵鄉的董欣,鄧奉出兵援救董欣。朱祜戰敗,被鄧奉俘獲。

【譯註】

銅馬、青犢、尤來余賊共立孫登爲天子。登將樂玄殺登,以其眾五萬餘人降。

銅馬、青犢、尤來等賊軍殘部共同擁立孫登當皇帝。孫登的部將樂玄殺死孫登,率領部眾五萬多人投降光武帝。

鄧禹自馮愔叛後,威名稍損,又乏糧食,戰數不利,歸附者日益離散。赤眉、延岑暴亂三輔,郡縣大姓各擁兵眾,禹不能定。帝乃遣偏將軍馮異代禹討之,車駕送至河南,敕異曰:『三輔遭王莽、更始之亂,重以赤眉、延 岑之丑,元元塗炭,無所依訴。將軍今奉辭討諸不軌,營保降者,遣其渠帥詣京師;散其小民,令就農桑;壞其營壁,無使復聚。征伐非必略地、屠城,要在平定安集之耳。諸將非不健斗,然好虜掠。卿本能御吏士,念自修敕,無爲郡縣所苦!』異頓首受命,引而西;所至布威信,群盜多降。

鄧禹自從馮愔叛變後,聲望逐漸降低,再加上缺乏軍糧,和赤眉軍交戰屢次不利,歸附他的人逐漸離散。赤眉軍和延岑軍同時在三輔地區今陝西西安市及其周邊地區橫暴作亂,郡縣的大家族各自集結兵眾自保,鄧禹無能爲力。光武帝於是派遣偏將軍馮異接替鄧禹討伐赤眉等賊軍。光武帝送馮異到河南,告誡馮異說:『三輔地區遭受王莽、更始的災難,又加上赤眉、延岑的暴行,生靈塗炭,沒有地方哀告傾訴。將軍現在奉命討伐叛逆,對那些投降的營寨,將其首領送到京城洛陽,遣散小民,讓他們回家耕田種桑;摧毀營寨堡壘,使他們不能再聚集起來。出征討伐並不是一定要奪取土地、屠殺城池,關鍵在於平息叛亂、安撫百姓而已。將領們不是不善於戰鬥,但喜好擄掠。你本可以駕馭部眾,要常常告誡自己,不要給郡縣的百姓造成痛苦!』馮異叩頭,接受命令,率軍向西進發。他在所經過的地方傳播威望和信譽,很多盜賊投降。

光武帝的做法,順天應人。盜賊軍的成員多是因爲天下動盪,朝不保夕,因此投軍以自保。光武帝對其進行妥善安置,讓他們重返家園過正常的生活,他們何樂而不爲呢?

臣光曰:昔周人頌武王之德曰:『鋪時繹思,我徂惟求定。』言王者之兵志在布陳威德安民而已。觀光武之所以取關中,用是道也。豈不美哉!

臣司馬光曰:從前,西周時代的人稱頌周武王的恩德說:『宣揚令人懷念的美德,我的追求只是天下安定。』這是說君王的軍事行動,目的僅在於傳布威望美德,使人民安樂而已。光武帝所以能奪取關中,所用的就是這個原則。這難道不是美好的事嗎?

又詔征鄧禹還,曰:『慎毋與窮寇爭鋒!赤眉無谷,自當來東;吾以飽待飢,以逸待勞,折棰笞之,非諸將憂也。無得復妄進兵!』

光武帝又下詔徵召鄧禹回洛陽,說:『要慎重,不要同窮途末路的敵人爭高低!赤眉軍斷糧,自然會來東方。我們以飽食等待飢餓,以安逸等待疲勞,折斷策馬用的杖便可抽打他們,大家不用擔心。不許再輕率進攻!』

鄧禹沒有聽從光武帝的叮囑,自以爲是,後面會吃更大的虧。

帝以伏隆爲光祿大夫,復使於張步,拜步東萊太守,並與新除青州牧、守、都尉俱東。詔隆輒拜令、長以下。

光武帝任命伏隆當光祿大夫皇帝的顧問,又派他出使到張步處,任命張步當東萊郡郡治今山東龍口市太守,並同新任命的青州牧、太守、都尉一起東下。光武帝授權伏隆可以自行任命縣令、縣長及其以下的各級官員。

十二月,戊午,詔宗室列侯爲王莽所絕者,皆復故國。

十二月戊午三十日,光武帝發布詔令:凡被王莽新朝廢除的劉氏皇族列侯,全都恢復原來的封國。

這是重建漢室的重要標誌。此舉也是告訴天下劉氏宗親,漢室正統已經確立,你們失去的爵位現在原封不動地都還給你們。防止了一些失去爵位的劉氏宗親趁亂扯起旗號自立爲王,讓他們安心。

三輔大飢,人相食,城郭皆空,白骨蔽野,遺民往往聚爲營保,各堅壁清野。赤眉虜掠無所得,乃引而東歸,眾尚二十餘萬,隨道復散。帝遣破奸將軍侯進等屯新安,建威大將軍耿弇等屯宜陽,以要其還路,敕諸將曰:『賊若東走,可引宜陽兵會新安;賊若南走,可引新安兵會宜陽。』馮異與赤眉遇於華陰,相拒六十餘日,戰數十合,降其將座五千餘人。

三輔地區發生了嚴重的饑荒,出現人吃人的現象。城郭全空,白骨遍野。生存下來的人往往聚在一起興築營寨自保,各自堅壁清野。赤眉軍擄掠不到東西,於是領兵東歸,部眾還有二十餘萬,一路上又紛紛逃散。光武帝派遣破奸將軍侯進等駐屯新安今河南新安縣,派遣建威大將軍耿弇等駐屯宜陽今河南宜陽縣,以截斷赤眉軍的歸路。他命令將領們說:『賊寇如果向東逃跑,可率宜陽部隊去與新安部隊會師;賊寇如果向南逃跑,可率新安部隊去與宜陽部隊會師。』馮異和赤眉軍在華陰今陝西華陰市遭遇,互相對抗六十餘天,交鋒數十次,赤眉軍將士有五千餘人投降。

光武帝布得這個陷阱,套住了二十萬赤眉軍。從此,赤眉軍被鎖在宜陽附近動彈不得,直到覆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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