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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回 余制使忧谗殒命 董丞相被胁罢官 之二

宋史演义作者:蔡东藩发布:福哥

2020-6-16 04:36

玠治蜀后,任都统张实治军旅,安抚使王惟忠治财赋,监抚朱文炳治宾客,皆有常度。宝庆以来,蜀中阃帅,要推玠为巨擘。但久假便宜,不免专擅,所有平时奏疏,词意间亦多未谨,理宗已是不平,一经方叔谗间,当即召他回朝,另调知鄂州余晦为四川宣谕使。玠闻命,郁郁不欢,晦尚未到,玠竟暴卒。或谓系仰药自尽,亦未知是真是假,无从证实。蜀人多悲惜不置。侍御史吴燧反劾玠聚敛罔利共七罪,理宗也不加查察,竟令籍玠家资,犒师赈边。子若孙认钱三千万,征索累年,始得缴足。

及余晦至蜀,遣都统甘闰,率兵数万,筑城紫金山。蒙古将汪德臣,竟简选精骑,衔枚夜进,突击甘闰部卒,闰闻变即奔,全军大溃,所建新城,即被蒙古兵夺去。理宗方擢晦为制置使,接到甘闰败报,尚不欲将晦调开,参政徐清叟本与方叔同排余玠,至此又入奏道:『朝廷命令,不行西蜀,已是十有二年。今天毙余玠,正陛下大有为的机会,乃以素无行检,轻儇浮薄的余晦,充当制使,臣恐五十四州军民,将自此懈体。就是蒙古闻知,也窃笑中国无人了。』

理宗乃召晦还,命李曾伯继晦后任。晦小名再五,安抚使王惟忠尝呼道:『余再五来了。真正可怪!』

晦闻言大怒,竟诬奏惟忠,潜通北国。诏捕下大理狱,经推勘官陈大方锻炼成罪,斩首市曹。惟忠呼大方道:『我死当上诉天阍,看你能久生世上么?』

果然惟忠死后,大方亦死。何苦逞刁。是时蒙古藩王忽必烈,命兀良合台即速不台子。统辖诸军,分三道攻大理,虏国王段智兴。进军吐蕃,国王唆火脱一作苏固图惶恐乞降。忽必烈乃下令班师,转图西蜀。

理宗正改元宝祐,自庆升平。后宫贾贵妃殒命,阎婉容晋封贵妃,内侍董宋臣,因妃得宠,益邀主眷。理宗命他干办佑圣观,宋臣逢迎上意,筑梅堂、芙蓉阁、香兰亭,擅夺民田,假公济私。且引倡优入宫,盅惑理宗,无所不至,时人目为董阎罗。监察御史洪天锡,弹劾宋臣,并不见报。

还有内侍卢允升,也是夤缘阎妃,得与宋臣相济为奸。萧山县尉丁大全,本贵戚婢婿,面带蓝色,最善钻营,暗中与董、卢两宦官,勾通关节,托他在阎贵妃前,并作先容。董、宋所爱惟财帛,阎贵妃所爱惟金珠,经大全源源送去,自然极力援引,累迁至右司谏,拜殿中侍御史。

适值四川地震,闽、浙大水,并临安雨土,洪天锡又不忍不言,力陈阴阳消息的理由,并申劾董、卢两内侍,疏至六七上,统如石沉大海一般,并不闻有复音。天锡竟解职自去。宗正寺丞赵宗嶓,贻书责丞相谢方叔,说他不能救正,方叔因对人道:『非我不欲格君,实因上意难回,徒言无益呢。』

这数语是自己解嘲,并非反对董、宋。偏被两人闻知,竟贿嘱台谏,力诋天锡,兼及方叔,无非说他朋奸误国,应加黜逐。这位好色信谗的理宗,竟将方叔、天锡免官。右丞相吴潜,已早卸职奉祠,两揆虚席,乃任参政董槐为右丞相。

槐系定远人,累任外职,素著政声,及入参内政,遇事敢言,既任右丞相,颇思澄清宦路,革除时弊。这时候的宫廷内外,已变做妇寺专横,戚幸交通的局面,单靠一个黄丞相实心为国,如何行得过去?小人道长,君子道消。

槐未免郁愤,入白理宗,极言三害:一是戚里不奉法,二是执法大吏擅威福,三是皇城司不检士,力请理宗除害兴利。

理宗尚将信将疑,一班蝇营狗苟的小人,已是闻风生怨,视黄丞相如眼中钉,丁大全尤为忧虑,密遣心腹至相府,与槐结欢。槐正色道:『自古人臣无私交,我只知竭诚事上,不敢私自给约,幸为我谢丁君!』待小人之法,也不能徒事守经。

大全得报,变羞成怒,遂日夜隐伺槐短,槐复入劾大全,不应重任。理宗道:『大全未尝毁卿,愿卿弗疑!』宰相有任贤退不肖之责,难道徒徇毁誉?这明是袒护大全语。

槐对道:『臣与大全何怨,不过因大全奸邪,臣若不言,是负陛下拔擢隆恩。今陛下既信用大全,臣已难与共事,愿乞骸骨归田里!』

理宗竟怫然道:『卿亦太过激了。』

槐乃趋退。

大全遂上章劾槐,尚未批答,那大全意擅用台檄,调兵百余人,露刃围槐第,并迫令出赴大理寺。槐徐步入寺中,宫内竟传出诏旨,罢槐相职。妇寺戚幸,威权至此。于是士论大哗。三学生交章谏诤,乃诏授槐为观文殿大学士,提举洞霄宫。太学生陈宜中、黄镛、林则祖、曾唯、刘黻、陈宗六人,又联名攻大全,大全嗾使御史吴衍,劾奏六人妄言乱政,遂致六人削籍,编管远州,且立碑三学,戒诸生不得妄议国事。士论遂称宜中等为六君子。大全反得迁任谏议大夫。惟右丞相一职,改任程元凤。未几且命大全签书枢密院事,马天骥同签书院事。元凤谨饬有余,风厉不足,天骥与大全同党,也是因阎妃进用。朝门外发现匿名揭帖,上书八字道:『阎、马、丁当,国势将亡。』大全等毫不为意。笑骂由他笑骂,好官我自为之。

至宝祐五年,且任贾似道知枢密院事。越年,程元凤自请罢职,竟擢大全为右丞相兼枢密使。一丁一贾,并握枢机,宋室事可知了。不亡何待。

且说蒙古主蒙哥汗,闻前使月里麻思,锢死长沙,早欲兴兵报怨。且因兀良合台平西南夷,破交趾,宗王旭烈兀等前后略定西域十余国,威震中外,乃决拟自行南下。留少弟阿里不哥守和林。当下分军三路,自由陇州趋散关,诸王莫哥一作穆格由洋州趋米仓,万户李里叉一作布尔察克由潼关趋淝州。一面令忽必烈率军攻鄂,且命兀良合台自交、广引兵北还,往应忽必烈军。东西并举,宋廷大震。

当时四川制置使李曾伯早已还朝,后任为蒲择之,因蒙古入寇,亟遣安抚使刘整等,出据遂宁江箭滩渡,断敌东路。蒙古将纽璘一作耨埒领兵到来,见宋军已截住渡口,遂麾兵大战,自旦至暮,刘整等支持不住,只好退回。纽璘长驱直进,径达成都。择之命杨大渊等守剑门及灵泉山,自率兵至成都城下。偏纽璘转袭灵泉山,大破杨大渊军,进围云顶山城,扼择之归路。择之军饷被断,顿时溃散。成都、彭、汉、怀、绵等州,及威、茂诸蕃,悉降蒙古。

蒙哥汗闻前军得胜,遂渡嘉陵江,督军继进。行至白水,命总帅汪德臣造浮梁济师,进薄苦竹隘。守将杨立战死,张实被擒,亦为所害。蒙古兵直捣长宁山,守将王佐、徐昕,又相继阵亡。鹅顶堡不战即降,由是青居、大良、运山、石泉、龙州等处,望风输款,均向蒙古军投诚。惟运山转运使施择善,不屈被戕。

宋廷接连闻警,飞遣京、湖制置使马光祖,移司峡州。六郡镇抚向士璧,移司绍庆,两军相会,合击蒙古兵。房州一战,总算奏捷。蒙哥汗转趋阆州,宋将杨大渊自灵泉山败奔至阆,闻敌兵又至,急整军守城。蒙哥汗督兵猛攻,炮石交射,泥堞齐飞,大渊不觉惊骇,因开城出降。推官赵广殉难,蒙哥汗进图合州,先遣降人晋国宝,招谕守将王坚,被坚叱出,还至峡口。又由坚遣将捕归,牵至阅武场,责他不忠不孝,枭首以殉。当下涕泣誓师,登陴死守。蒙哥汗乃自引兵攻合州,坚乘他初至,督军出战。将见,不由的步步退让,直至十里外安营。坚收兵入城,固守如故。蒙古兵复更迭来攻,终不得手。

会宋廷调回蒲择之,令吕文德代任。文德领兵援蜀,攻破涪江浮桥,转战至重庆,遂率艨艟千余,溯嘉陵江上渡。蒙古将史天泽分军为两翼,顺流纵击,文德势处逆流,眼见得不能抵敌,被蒙古兵夺去战舰百余,自率残众奔回。蒙哥汗得天泽捷书,索性大集各军,围攻合州。偏王坚守御有方,相持数月,竟不能下。军中又复遇疫,十病六七,恼了前锋将汪德臣,募集壮士,夜登外城。坚忙麾兵堵截,战了一夜,杀伤相当。德臣单骑驰呼道:『王坚,我来活汝一城,快早投降!』

道言未绝,那面前忽来一大石,正要击中面目,慌忙一闪,已被飞石压中右肩,大叫一声,堕落马下。劝人不忠,应遭此击。正是:

巨石足倾胡虏命,孤城免被敌人屠。

未知汪德臣性命如何,且至下回交代。


〖后评〗

宋廷非无贤将相,如杜范、吴潜、董槐等,皆相才也,孟珙、余玠、马光祖、向土璧、王坚等,皆将才也,若乘蒙古之有内乱,急起而修政治,整军实,勉图安攘,尚不为迟;乃嬖艳妃,暱腐竖,宠贵戚,引奸邪,即当承平之世,尚惧危亡,况强敌压境,触机立发,而可若是之颟顸乎?

杜范殁矣,孟珙逝矣,内外已乏一贤将相;至谢方叔进而余玠蒙谗,丁大全用而董槐被逐,仅有二三材士以扶危局,反欲尽排去之,理宗之不知理国若此,几何而不沦胥也。然则淳宝之际,亡形已成,不过因蒙古大统,尚未遽集,故尚有合州之蹉跌,及蒙古君臣之沦谢耳。理宗之不为亡国主,幸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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