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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纪二十六 汉孝哀建平二年-四年

资治通鉴白话文作者:金色轰炸机发布:金色轰炸机

2019-10-14 14:35

孝哀皇帝建平二年丙辰、西元前5年

春,正月,有星孛于牵牛。

春季,正月,有异星出现在牵牛星旁。

【晋书·天文志】记载:『牵牛六星,天之关梁,主牺牲祭祀事。』既然牵牛星主祭祀,而国家大事在祀与戎,那么这颗异星的出现,将预示着国家将有大事发生。于是,很多神棍又从阴暗角落里爬出来,借机兴风作浪了。

丁、傅宗族骄奢,皆嫉傅喜之恭俭。又,傅太后欲求称尊号,与成帝母齐尊;喜与孔光、师丹共执以为不可。上重违大臣正议,又内迫傅太后,依违者连岁。傅太后大怒,上不得已,先免师丹以感动喜;喜终不顺。朱博与孔乡侯傅晏连结,共谋成尊号事,数燕见,奏封事,毁短喜及孔光。丁丑,上遂策免喜,以侯就第。

丁、傅宗族的人骄横奢侈,都对傅喜的谦恭节俭十分忌恨。还有,傅太后要求称尊号,想与漢成帝的母亲、太皇太后一样尊贵,傅喜与孔光、师丹共同坚持认为不可以。漢哀帝难以违背朝廷大臣的正当议论,又内受傅太后的逼迫,犹豫不决,拖延了一年多。傅太后大发雷霆,哀帝不得已,就先把师丹免职,希望借此使傅喜受到影响和触动。傅喜却始终不顺从。朱博与孔乡侯傅晏勾结,共谋促成变更傅太后的尊号。他们多次在皇帝闲暇时被召见,并经常呈递密封奏书,攻击诽谤傅喜以及孔光。丁丑疑误,哀帝下策书免去傅喜的官职,以侯爵的身份离开朝廷,返回宅邸。

傅太后得寸进尺,作为外藩之妻,能凭借儿子入继大统而尊贵,已经是幸事。又岂能有非分之想?漢哀帝过于迁就后宫,致使这些人的气焰越来越嚣张。最终危害社稷。

御史大夫官既罢,议者多以为古今异制,漢自天子之号下至佐史,皆不同于古,而独改三公,职事难分明,无益于治乱。于是朱博奏言:『故事:选郡国守相高第为中二千石,选中二千石为御史大夫,任职者为丞相;位次为序,所以尊圣德,重国相也。今中二千石未更御史大夫而为丞相,权轻,非所以重国政也。臣愚以为大司空官可罢,复置御史大夫,遵奉旧制。臣愿尽力以御史大夫为百僚率!』上从之。夏,四月,戊午,更拜博为御史大夫。又以丁太后兄阳安侯明为大司马、卫将军,置官属;大司马冠号如故事。

御史大夫三公之一,最高监察官的官位既已撤销,很多人认为古今制度不同,漢朝上自天子的称号,下至佐史的名称,都与古时不同,而单单改三公,职权责任难以分明,对治理国家的混乱,没有益处。于是朱博奏言:『依照前例:选拔郡太守、诸侯国国相一郡、一诸侯国的行政长官,考绩优异者,可被定为官秩中二千石九卿级别的高级官员。再从中二千石的官员中物色御史大夫的人选。御史大夫能任职的,则晋升为丞相三公之一,最高行政官。这样晋升官位有一定的顺序,目的在于尊崇圣德,加重丞相的权威。现在中二千石的官员,不经御史大夫这一官阶,就直接被任命为丞相,权威轻,不是加强国家的统治的方法。我愚昧地认为,大司空三公之一,最高监察官官职可以撤销,应重新设置御史大夫,遵照奉行旧的制度。撤销大司空后,我愿在较低一阶的御史大夫的官位上尽力供职,成为百官的表率!』哀帝采纳了他的建议。夏季,四月,戊午初二,改变朱博的官职,拜为御史大夫。又任命丁太后的哥哥、阳安侯丁明为大司马三公之一,最高军政长官、卫将军,设置官属。大司马的头衔如同旧例。

大司空和御史大夫的职权基本相似,但大司空与丞相平级,御史大夫比丞相低半级。以前,御史大夫可成为晋升丞相之前的一步阶梯,现在这个阶梯没有了,那么直接提拔低级官员为丞相,等于降低了丞相的地位。而丞相是百官之首古今施政大有不同,因此官制也有所不同。不能生搬硬套古制。这一点之前分析过。

傅太后又自诏丞相、御史大夫曰:『高武侯喜附下罔上,与故大司空丹同心背畔,放命圮族,不宜奉朝请,其遗就国!』

傅太后又亲自下诏给丞相、御史大夫说:『高武侯傅喜,附会臣下,欺骗主上,与前任大司空师丹同心背叛,不听教令,损害宗族。不应给予奉朝请有参加朝会的资格的名义,再让他朝见皇帝,立即遣送他回封国去。』

这下好,傅太后连给皇帝施压的程序都懒得走了,直接绕过皇帝给朝廷官员下命令。这是严重的违法行为。这件事也标志着后宫的权力已经大到了顶点,可以架空皇帝。若无漢哀帝的一味迁就与软弱,傅太后一个外来的女子也不会嚣张到这种地步。

丞相孔光,自先帝时议继嗣,有持异之隙,又重忤傅太后指;由是傅氏在位者与朱博为表里,共毁谮光。乙亥,策免光为庶人。以御史大夫朱博为丞相,封阳乡侯;少府赵玄为御史大夫。临延登受策,有大声如钟鸣,殿中郎吏陛者皆闻焉。

丞相孔光,自先帝讨论立皇位继承人时,就对定陶王也就是现在的漢哀帝持有异议,因而与傅太后和漢哀帝有嫌隙,后来又大大违逆傅太后的旨意。于是傅氏在朝廷任官的人,与朱博内外勾结,共同诋毁孔光。乙亥十九日,哀帝下策书罢免了孔光的官职和爵位,贬为平民。任命御史大夫朱博为丞相,封阳乡侯。又任命少府九卿之一,掌管皇家府库赵玄为御史大夫。当二人准备登殿接受皇帝的策书时,忽然传来一种宏大的声音,象钟鸣一样,殿中的郎、吏和阶前的武士,全都听到了。

上以问黄门侍郎蜀郡扬雄及李寻,寻对曰:『此【洪范】所谓鼓妖者也。师法,以为人君不聪,为众所惑,空名得进,则有声无形,不知所从生。其【传】曰:「岁、月、日之中,则正卿受之。」今以四月日加辰、巳有异,是为中焉。正卿,谓执政大臣也。宜退丞相、御史,以应天变。然虽不退,不出期年,其人自蒙其咎。』扬雄亦以为『鼓妖,听失之象也。朱博为人强毅,多权谋,宜将不宜相,恐有凶恶亟疾之怒。』上不听。

漢哀帝为这件怪事询问黄门侍郎宫廷侍卫、皇帝的顾问、蜀郡郡治今四川成都市人扬雄以及李寻,李寻回答说:『这是【洪范】里所说的那种鼓妖,施法术,往往是在认为君主耳目不明,被人迷惑,使空有虚名的人进入朝廷,升任重要职位时,那时鼓妖就会发声,但无形,让人不知声音从哪里发出。【尚书·洪范·传】说:「鼓妖发声出现在年、月、日的中期者,预示正卿要承受灾难。」现在是四月,又是一天的辰时、巳时,出现怪异,正是中期。所谓正卿,指的是执政大臣。应该罢退丞相、御史,以应付天变。即使现在不罢退,不出一年,本人也自会蒙受灾难。』扬雄也认为:『鼓妖的出现,是君王耳目失灵的象征。朱博为人强悍坚毅,富于权谋,适宜为将,而不适宜为相,如不引退,恐怕会招致上天发怒,降下凶险激切的灾难。』哀帝没有理睬他们的话。

朱博和赵玄就是傅太后的狗腿子,让他们做丞相和御史大夫,傅氏就更加猖狂了。这个声音恐怕也是天象示警吧。可这种东西,是不能打动昏君的。

朱博既为丞相,上遂用其议,下诏曰:『定陶共皇之号,不宜复称定陶;尊共皇太后曰帝太太后,称永信宫;共皇后曰帝太后,称中安宫;为共皇立寝庙于京师,比宣帝父悼皇考制度。』于是四太后各置少府、太仆,秩皆中二千石。傅太后既尊后,尤骄,与太皇太后语,至谓之『妪』。时丁、傅以一二年间暴兴尤盛,为公卿列侯者甚众;然帝不甚假以权势,不如王氏在成帝世也。

朱博既已当上丞相,漢哀帝就采用他的建议,下诏说:『定陶共皇这个称号,不应再称「定陶」二字。现尊共皇太后的称号为「帝太太后」,称永信宫。尊共皇后为「帝太后」,称中安宫。为共皇在京师建立寝庙,比照漢宣帝的父亲悼皇考的寝庙规格建立。』于是,四位太后各自设置少府掌管府库、太仆掌管车马官职,品秩都为中二千石。傅太后取得尊号以后,尤为骄横,与太皇太后说话时,甚至称她为『老太婆』。当时丁、傅两家在一二年间突然崛起,特别贵盛,被封为公卿列侯的人很多。但是哀帝不太赋予他们权势,他们的势力不如漢成帝在世时的王氏。

『帝太太后』这个称号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纯属搞笑的。可以看出当时的朝政乱到了何种地步,连这种荒唐的名字都能想得出来。

丞相博、御史大夫玄奏言:『前高昌侯宏,首建尊号之议,而为关内侯师丹所劾奏,免为庶人。时天下衰粗,委政于丹,丹不深惟褒广尊号之义,而妄称说,抑贬尊号,亏损孝道,不忠莫大焉!陛下仁圣,昭然定尊号,宏以忠孝复封高昌侯;丹恶逆暴著,虽蒙赦令,不宜有爵邑,请免为庶人。』奏可。

丞相朱博、御史大夫赵玄奏称:『前高昌侯董宏,首先倡议改尊号之事,因遭关内侯师丹的弹劾,而被罢免官爵,贬为平民。当时天子正在守孝期,把国事委托给师丹,师丹不深思褒美推崇尊号的大义,反而狂妄地胡说,压抑贬低尊号,损伤了陛下的孝道,没有比这更大的不忠了。但陛下仁慈圣明,昭然确定了尊号。董宏以其忠孝,也恢复了高昌侯的封爵。师丹的罪恶逆行,已经暴露,虽然蒙赦令不治死罪,但不应该再有封爵采邑,请求陛下将他贬为平民。』哀帝予以批准。

这就开始清算异己了。敢于坚持原则的师丹受到了打击报复,被从大司空的位置上赶下来还不算,又被彻底剥夺封地贬为了平民。以后再也没有人敢于和傅家作斗争了。

又奏:『新都侯莽前为大司马,不广尊尊之义,抑贬尊号,亏损孝道,当伏显戮。幸蒙赦令,不宜有爵土,请免为庶人。』上曰:『以莽与皇太后有属,勿免,遣就国。』及平阿侯仁臧匿赵昭仪亲属,皆遣就国。

朱博、赵玄又奏称:『新都侯王莽,先前为大司马,不能阐扬尊崇尊号的大义,反压抑贬低尊号,损伤了陛下的孝道,罪当公开诛杀。幸蒙赦令得免死罪,但不应该再有封爵采邑,请求陛下将他贬为平民。』漢哀帝说:『因为王莽是太皇太后的亲属,不免去封爵采邑,而将他遣送回封国。』此外,还有平阿侯王仁,因藏匿赵昭仪的亲属,也都被遣送回封国。

当然,不是所有反对傅氏加尊号的人都是为了坚守道义。像这些王氏子孙,也成了后宫争斗的牺牲品。

天下多冤王氏者。谏大夫杨宣上封事言:『孝成皇帝深惟宗庙之重,称述陛下至德以承天序,圣策深远,恩德至厚。惟念先帝之意,岂不欲以陛下自代,奉承东宫哉!太皇太后春秋七十,数更忧伤,敕令亲属引领以避丁、傅,行道之人为之陨涕,况于陛下!登高远望,独不惭于延陵乎!』帝深感其言,复封成都侯商中子邑为成都侯。

天下人多为王氏感到冤枉。谏大夫负责向皇帝进谏杨宣上密封奏书说:『孝成皇帝深思宗庙的重要,称赞陛下有至高的品德,使陛下继承帝位。圣明的决策,意义深远,对陛下的恩德也再厚不过了。追想先帝的本意,岂不是希望陛下代替他本人侍奉太皇太后吗!太皇太后现已七十高龄,数次经历国丧的忧伤,还下令要自己的亲属引退,以避开丁、傅两家,路上的行人都会为此流泪,更何况陛下呢!陛下若登高远望,望见成帝之陵,难道不感到惭愧吗!』漢哀帝深为此言感动,就又封成都侯王商的二儿子王邑为成都侯。

王、傅、丁三家外戚的斗争,本来就是狗咬狗。关天下人何事呢?王莽的诈伪迷惑了很多人,可是最后把漢朝颠覆的,正是这个貌似人畜无害的王莽。

朱博又奏言:『漢家故事,置部刺史,秩卑而赏厚,咸劝功乐进。前罢刺史,更置州牧,秩真二千石,位次九卿;九卿缺,以高第补;其中材则苟自守而已,恐功效陵夷,奸轨不禁。臣请罢州牧,置刺史如故。』上从之。

朱博又奏称:『漢家旧例,设置部刺史执掌一州监察,官秩较低,但奖赏丰厚,前程远大,因此人人劝勉立功,乐于进取。前几年,撤销了刺史,改为设置州牧,品秩为真二千石,官位仅次于九卿,九卿一有出缺,便由州牧中名次靠前者递补。这样一来,州牧中的才干平庸者,则只求苟且自保而已。做出督察官的功效就会逐渐减退丧失,奸邪不轨的行为就无法禁止。我请求撤销州牧,还和从前一样设置刺史。』漢哀帝听从了他的建议。

此是正解,官做大了,往往就不愿意得罪人了。因此监察官应该使用小官,这样他们为了往上升,就会努力工作。

六月,庚申,帝太后丁氏崩,诏归葬定陶共皇之园,发陈留、济阴近郡国五万人穿复土。

六月,庚中初五,帝太后丁氏驾崩。漢哀帝下诏,丁氏棺柩运回定陶,葬于定陶共皇的陵园。征发陈留郡郡治今河南开封市祥符区、济阴郡郡治今山东菏泽市定陶区靠近定陶地区的民夫五万人,挖土填坟,完成合葬。

丁氏是漢哀帝的生母,但丁氏及其家族的权势却远远不及傅氏。可能是由于以前在定陶国时,傅氏是王后,丁氏是姬妾,一直被傅氏压制,不敢争权的缘故吧。

初,成帝时,齐人甘忠可诈造【天官历】、【包元太平经】十二卷,言漢家逢天地之大终,当更受命于天;以教渤海夏贺良等。中垒校尉刘向奏忠可假鬼神,罔上惑众;下狱,治服;未断,病死。贺良等复私以相教。上即位,司隶校尉解光、骑都尉李寻白贺良等,皆待诏黄门。数召见,陈说『漢历中衰,当更受命。成帝不应天命,故绝嗣。今陛下久疾,变异屡数,天所以谴告人也;宜急改元易号,乃得延年益寿,皇子生,灾异息矣。得道不得行,咎殃且无不有,洪水将出,灾火且起,涤荡民人。』上久寝疾,冀其有益,遂从贺良等议,诏大赦天下,以建平二年为太初元年,号曰『陈圣刘太平皇帝』,漏刻以百二十为度。

当初,漢成帝在位时,齐郡郡治今山东淄博市临淄区人甘忠可假造【天官历】、【包元太平经】十二卷,说漢朝正逢天地的一次大终结,应当重新受命于天。并把这些传授给渤海郡郡治今河北沧县人夏贺良等。中垒校尉禁卫军高级军官刘向上奏说,甘忠可假借鬼神,欺骗皇上,蛊惑民众。于是将甘忠可逮捕下狱,并取得服罪的口供,还没等判决,他就病死了。然而夏贺良等人仍然暗中私相传授。漢哀帝即位后,司隶校尉掌管长安、洛阳周边七个郡的监察解光、骑都尉禁卫军骑兵统领李寻,向哀帝介绍夏贺良等人,使他们都成为待诏皇帝征召的有才艺者得以在黄门皇宫的门伺应召对。夏贺良等人多次被哀帝召见,向哀帝述说:『漢朝的历运中衰,应当重新受命。孝成皇帝没有应合天命,因此断绝了后嗣。如今陛下患病已久,天象变异屡屡发生,这是上天在谴责和警告人们。应该赶快改换年号,才能延年益寿,诞生皇子,平息灾害变异。明白了这个道理,却不实行,灾祸就会无所不有:洪水将会涌出,大火将会燃起,冲淹和焚毁人民。』哀帝久病在床,希望更改年号能得到些益处,就听从夏贺良等人的建议,下诏大赦天下,并改建平二年为太初元年,自称『陈圣刘太平皇帝』,还把计时漏器的刻度改为一百二十度。

这帮神棍又在妖言惑众,当初成帝没有把他们杀光,后患无穷。

秋,七月,以渭城西北原上永陵亭部为初陵,勿徙郡国民。

秋季,七月,漢哀帝在渭城西北原上永陵亭一带修筑自己的陵墓位于今陕西咸阳市渭城区周陵乡,没有令郡国的百姓迁往陵区。

上既改号月余,寝疾自若。夏贺良等复欲妄变政事,大臣争以为不可许。贺良等奏言:『大臣皆不如天命,宜退丞相、御史,以解光、李寻辅政。』上以其言无验,八月,诏曰:『待诏贺良等建言改元易号,增益漏刻,可以永安国家;朕信道不笃,过听其言,冀为百姓获福,卒无嘉应。夫过而不改,是谓过矣!六月甲子诏书,非赦令,皆蠲除之。贺良等反道惑众,奸态当穷竟。』皆下狱,伏诛。寻及解光减死一等,徙敦煌郡。

漢哀帝已经改年号一个多月,病情仍不见好转。夏贺良等人还想胡乱变更国家政事,大臣们争辩,认为不能允许。夏贺良等奏称:『大臣们都不知天命,应该辞退丞相、御史,任用解光、李寻辅政。』哀帝因为他们的预言没有应验,八月,下诏说:『待诏夏贺良等人,建议改换年号,增加漏器刻度,认为这样可以永保国家平安。由于朕对天道的信奉还不够真诚,误听了他们的话,希望能因此为百姓谋求幸福,可是终于没有好的效验。有过失而不改正,才是真正的过失!六月甲子初九发布的诏书,除了大赦令以外,其余措施全部废除。夏贺良等人违反正道,蛊惑民众,奸恶行为应予彻底追究。』夏贺良等人全部被逮捕入狱,论罪处死。李寻和解光减死罪一等,放逐到敦煌郡郡治今甘肃敦煌市

这帮神棍的政治野心暴露了。漢哀帝在关键时刻倒是还算明白。

上以寝疾,尽复前世所尝兴诸神祠凡七百余所,一岁三万七千祠云。

漢哀帝因为卧病在床,把过去成帝时曾祭祀过的各种神祠全部予以恢复,共七百余所。一年之中,祭祀的次数达三万七千次。

祭祀本来是表达对神明祖先的崇敬和感恩,岂能作为祈福的手段?那和行贿有啥区别?哀帝真是病急乱投医。白费钱财。

傅太后怨博喜不已,使孔乡侯风丞相朱博令奏免喜侯。博与御史大夫赵玄议之,玄言:『事已前决,得无不宜?』博曰:『已许孔乡侯矣。匹夫相要,尚相得死,何况至尊!博唯有死耳!』玄即许可。博恶独斥奏喜,以故大司空汜乡侯何武前亦坐过免就国,事与喜相似,即并奏:『喜、武前在位,皆无益于治,虽已退免,爵土之封,非所当也;皆请免为庶人。』上知傅太后素尝怨喜,疑博、玄承指,即召玄诣尚书问状,玄辞服,有诏:『左将军彭宣与中朝者杂问』,宣等奏劾』博、玄、晏皆不道,不敬,请召诣廷尉诏狱。』上减玄死罪三等,削晏户四分之一;假谒者节召丞相诣廷尉,博自杀,国除。

傅太后对傅喜怨恨不已,派孔乡侯博晏去暗示丞相朱博,命他上奏书要求罢免傅喜的侯爵爵位。朱博与御史大夫赵玄商议,赵玄说:『皇上先前已作了裁决,再提是否不合适?』朱博说:『我已许诺孔乡侯了。匹夫之间互相约定的事,尚且不惜以死相报,何况至尊的傅太后呢!朱博我只有效死罢了!』赵玄也就同意了。朱博不愿意单独指控傅喜一个人,由于前大司空、汜乡侯何武先前也因过失被免去官职遣回封国,情况与傅喜相似,因此同时弹劾他们二人说:『傅喜、何武从前在位时,对治理国家都没有什么贡献,尽管已经退位免官,但尚有封爵采邑,这是不妥当的。请求陛下将他们都贬为平民。』漢哀帝知道傅太后一直怨恨傅喜,怀疑朱博、赵玄是受傅太后的指使,便召赵玄到尚书处询问究竟,赵玄承认了。哀帝下诏说:『命左将军彭宣和中朝官皇帝的私人班子,包括大将军、尚书、中书、侍中、侍郎等共同审问。』彭宣等上奏弹劾说:『朱博、赵玄、傅晏都犯有不道、不敬之罪。请求陛下召他们到廷尉九卿之一,掌管全国司法诏狱根据皇帝诏命设立的监狱。』哀帝减赵玄死罪三等,削减傅晏采邑封户四分之一。又给谒者负责诏命传达符节皇帝使者的信物,使他召丞相朱博到廷尉那里接受审判。朱博自杀,封国撤除。

朱博这条走狗做得真够称职的,傅太后让他咬谁就咬谁,让咬几口就咬几口。最终他也得到了应有的下场。可危难之时,傅太后也没有出来救他,而是像一条狗一样抛弃了。

九月,以光禄勋平当为御史大夫;冬,十月,甲寅,迁为丞相;以冬月故,且赐爵关内侯。以京兆尹平陵王喜为御史大夫。

九月,任命光禄勋九卿之一,宫廷侍卫统领平当为御史大夫。冬季,十月,甲寅初一,擢升平当为丞相。由于正赶上不宜封侯的冬月,因此暂时赐爵关内侯。任命京兆尹掌管京城长安周边一带的郡级行政长官、平陵今陕西咸阳市秦都区平陵乡人王喜为御史大夫。

上欲令丁、傅处爪牙官,是岁,策免左将军淮阳彭宣,以关内侯归家,而以光禄勋丁望代为左将军。

漢哀帝打算让丁、傅两家族的人担任重要武官。本年,下策书罢免左将军淮阳郡郡治今河南淮阳县人彭宣,以关内侯身份回家去,而任命光禄勋丁望代替彭宣为左将军。

不问才能品行,完全是任人唯亲。

乌孙卑爰侵盗匈奴西界,单于遣兵击之,杀数百人,略千馀人,驱牛畜去。卑爰恐,遣子趋逯为质匈奴,单于受,以状闻。漢遣使者责让单于,告令还归卑爰质子;单于受诏遣归。

乌孙王国位于今哈萨克斯坦国东部的卑爰音援侵犯劫掠匈奴西部边境地区,匈奴单于匈奴的最高首领派兵还击,杀死数百人,抢掠千余人,驱赶牛畜而归。卑爰大为恐慌,派遣儿子趋逯到匈奴充当人质。匈奴单于接受了他,并将此事呈报给漢朝。漢朝派使节到匈奴责备单于,命令单于将人质归还卑爰。单于接受诏令,把趋逯送回。

国恒以弱灭,而漢独以强亡。尽管漢朝内政已经乱作一团糟了,对外却仍然保持强势。

孝哀皇帝建平三年丁卯、西元前4年

春,正月,立广德夷王弟广漢为广平王。

春季,正月,封广德夷王封国都城位于今浙江安吉县的弟弟刘广漢为广平王封国都城位于今河北鸡泽县

帝太太后所居桂宫正殿火。

帝太太后居住的桂宫正殿发生火灾。

上使使者召丞相平当,欲封之;当病笃,不应。室家或谓当:『不可强起受侯印为子孙邪?』当曰:『吾居大位,已负素餐责矣;起受侯印,还卧而死,死有馀罪。今不起者,所以为子孙也!』遂上书乞骸骨,上不许,三月,己酉,当薨。

漢哀帝派使者召丞相三公之一,最高行政官平当,打算封他为列侯二十等爵中的最高一级,有封地。平当病重,没有应召前往。家中有的人对平当说:『难道不能为子孙勉强起来接受侯印吗?』平当说:『我居丞相高位,已经背着白吃饭不干事的罪责了。若起来接受侯印,回家倒在床上就死去,是死有余辜。现在我所以不起来,正是为子孙打算啊!』遂上书请求退休,哀帝不准。三月,己酉二十八日,平当去世。

平当自知已无法为朝廷效力,不愿尸位素餐,为子孙占据世袭侯爵之位。可以说是高风亮节了。

有星孛于河鼓。

有异星出现于河鼓星旁。

河鼓星共有三颗,其中第二颗就是大家熟知的牵牛星牛郎星,河鼓三星位于二十八星宿中的牛宿。象征天帝驾前的三员大将。

夏,四月,丁酉,王嘉为丞相,河南太守王崇为御史大夫。崇,京兆尹骏之子也。嘉以时政苛急,郡国守相数有变动,乃上疏曰:『臣闻圣王之功在于得人,孔子曰:「材难,不其然与!」故「继世立诸侯,象贤也。」虽不能尽贤,天子为择臣、立命卿以辅之。居是国也,累世尊重,然后士民之众附焉,是以教化行而治功立。今之郡守重于古诸侯,往者致选贤材,贤材难得,拔擢可用者,或起于囚徒。昔魏尚坐事系,文帝感冯唐之言,遣使持节赦其罪,拜为云中太守;匈奴忌之。武帝擢韩安国于徒中,拜为梁内史;骨肉以安。张敞为京兆尹,有罪当免,黠吏知而犯敞,敞收杀之,其家自冤,使者覆狱,劾敞贼杀人,上逮捕不下,会免;亡命十数日,宣帝征敞拜为冀州刺史,卒获其用。前世非私此三人,贪其材器有益于公家也。孝文时,吏居官者或长子孙,仓氏、库氏则仓库吏之后也;其二千石长吏亦安官乐职,然后上下相望,莫有苟且之意。其后稍稍变易,公卿以下传相促急,又数改更政事,司隶、部刺史举劾苛细,发扬阴私,吏或居官数月而退,送故迎新,交错道路,中材苟容求全,下材怀危内顾,壹切营私者多。二千石益轻贱,吏民慢易之,或持其微过,增加成罪,言于司隶、刺史,或上书告之;众庶知其易危,小失意则有离畔之心。前山阳亡徒苏令等纵横,吏士临难,莫肯伏节死义,以守、相威权素夺也。孝成皇帝悔之,下诏书,二千石不为故纵,遣使者赐金,尉厚其意,诚以为国家有急,取办于二千石;二千石尊重难危,乃能使下。孝宣皇帝爱其善治民之吏,有章劾事留中,会赦壹解。故事:尚书希下章,为烦扰百姓,证验系治,或死狱中,章文必有「敢告之」字乃下。唯陛下留神于择贤,记善忘过,容忍臣子,勿责以备。二千石、部刺史、三辅县令有材任职者,人情不能不有过差,宜可阔略,令尽力者有所劝。此方今急务,国家之利也。前苏令发,欲遗大夫使逐问状,时见大夫无可使者,召令尹逢,拜为谏大夫遣之。今诸大夫有材能者甚少,宜豫畜养可成就者,则士赴难不爱其死;临事仓卒乃求,非所以明朝廷也。』嘉因荐儒者公孙光、满昌及能吏萧咸、薛修,皆故二千石有名称者,天子纳而用之。

夏季,四月,丁酉十七日,漢哀帝任命王嘉为丞相,任命河南郡郡治今河南洛阳市太守一郡行政长官王崇为御史大夫三公之一,最高监察官。王崇是京兆尹掌管京城长安周边的郡级行政长官王骏的儿子。王嘉感到当时的政治严苛,担任郡国太守、国相诸侯国的行政长官的官员变动频繁,就上书说:『我听说圣王的成功,在于得到贤能人才的辅佐。孔子说:「人才难得,难道不是这样吗!」因此,「选立诸侯的继承人,只要多少像其父祖的贤能就可以了。」虽然不能完全和父祖一样贤能,但天子可以为他选择良臣,任命贤卿来辅佐他。他住在此封国里,代代受到尊重,然后广大士民才会归附,因此教化得以推行而大治的功业得以建立。现今郡守的职权重于古代的诸侯,过去总是精选贤才担任郡守职务,然而贤才难得,为了擢升提拔可以胜任的人,或有起用囚犯的事例。从前魏尚犯罪被羁押监狱,孝文皇帝被冯唐的一席话所感动,派使者持符节去赦免了他的罪,任命他为云中郡郡治今内蒙古托克托县太守,匈奴对他深为畏惧。武帝从囚徒中选拔出韩安国,任命他为梁国封国都城位于今河南商丘市睢阳区内史,使得刘氏骨肉得以平安。张敞为京兆尹,犯了罪应当被免职,狡猾的小吏知道后故意冒犯,张敞逮捕他,把他杀死。死者家属鸣冤,使者再次进行审查,弹劾张敞凶残杀人,上奏天子要求逮捕他,漢宣帝搁置不批,不久,免罪。张敞逃亡十来天后,宣帝征召他,授为冀州今河北中南部刺史一州的监察官,终于能够才为所用。前代君王并非偏爱这三个人,而是看重他们的才干对国家有益。孝文皇帝时,官吏担任公职长期不变动,有些人养了儿子、孙子,就以官名为姓氏,如仓氏、库氏就是管理仓库的官吏的后裔。那些官秩在二千石郡太守级别的官的高级官员,也安于官位,乐于任职。然后上下互相期待勉励,没有苟且混世之心。以后情况逐渐有所改变,公卿以下官员层层互相督促,要求严苛紧迫,又多次更改政事,司隶校尉掌管长安、洛阳周边七个郡的监察官、各州的刺史检举弹劾官吏十分苛刻,细微的过失都不放过,还揭发宣扬别人的阴私,有的官吏在位只数月就被罢免,送旧官回乡和迎新官上任的人,交错行走在道路上。中等才干的人,苟且容身以求保全;下等才干的人,常心怀恐惧反省自己,一切都为自己打算的人很多。二千石官员越来越被人轻视,属下官吏和百姓对他们很轻慢,有的抓住他们的轻微过错,扩大成罪状,向司隶、刺史报告,或者上书朝廷检举。广大百姓发现二千石官吏那么容易扳倒,遇到小不如意,就产生背叛之心。前些时,山阳郡郡治今山东巨野县的亡命徒苏令等纵横郡国,官吏和武士面对危难,没有一个肯以死尽节的,这是因为郡国守、相的威信和权力早就被夺去了。孝成皇帝感到懊悔,下诏书说,对二千石的官员不加以「故意放纵」的罪名,派遣使者去赏赐他们黄金,安抚他们的情绪。这确实是由于国家有急难,需要二千石的官员出力解决,只有二千石官员受到尊重而难以被危害,才能驱使属下。孝宣皇帝爱护那些善于治理百姓的官吏,有弹劾他们的奏章都留在宫中不批复,逢到颁发赦令时便一切都解决了。以前的惯例:尚书皇帝的秘书很少把弹劾奏章交付有关机构查办,为的是怕骚扰百姓,取证、审查、逮捕下狱、处治,有些人就死在狱中。弹劾奏章上都必须写有「胆敢控告」的字样才交付有关机构查办。希望陛下留意选择贤能的人才,记住他们的善绩、忘掉他们的过失,容忍臣下的缺点,不要求全责备。二千石、部刺史、三辅京城长安周边的三个郡: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县令中有才干称职的官员,从人情来看,难免会有过错,应该宽容忽略他们那些小过失,使尽力供职者受到鼓励。这是当前最紧迫的大事,关系到国家的利益。前些时苏令造反,朝廷打算派朝中大夫级的官员驱逐盗贼,并调查苏令起兵的原因,当时现有的大夫中没有可用的人选,就征召令尹逢,授为谏大夫负责进谏,派遣他去。如今众位大夫中有才能的非常少,应该预先培养可造就的人才,才能使其赴难时不惜以死报国。如果事到临头,才仓猝寻求,这就不能表明朝廷有人才了。』王嘉并趁势举荐儒家学者公孙光、满昌,以及干练能干的官吏萧咸、薛修,他们都曾是卓有声誉的二千石官员。哀帝采纳了王嘉的建议,任用了他们。

在古代通信水平不畅的情况下,赋予太守一级的官员大的权力和权威,是十分必要的,否则难以坐镇一方。动辄以小的过失来吹毛求疵,很容易让这些人难以发挥其能力。漢武帝实行刺史制度,也仅仅是『六条问事』,不允许刺史过多干涉太守的政务,避免掣肘。王嘉的建议很有道理。

六月,立鲁顷王子部乡侯闵为王。

六月,立鲁顷王封国都城位于今山东曲阜市的儿子部乡侯刘闵为王。

上以寝疾未定,冬,十一月,壬子,令太皇太后下诏复甘泉泰、汾阴后土祠,罢南、北郊。上亦上能亲至甘泉、河东,遣有司行事而礼祠焉。

漢哀帝因病情仍未见好,冬季,十一月,壬子初五,让太皇太后下诏:恢复甘泉位于今陕西淳化县泰祠、汾阴今山西万荣县后土祠的祭祀。撤销长安西漢都城,今陕西西安市南郊祭天、北郊祭地的典礼。漢哀帝也不能亲自到甘泉、河东郡郡治今山西夏县祭祀,就派遣有关主管官员作为代表去祭祀。

郊祀天地是自古以来礼制所规定的。漢哀帝将正当的祭祀撤销,保留一些无关紧要的淫祀,不知是何道理。

无盐危山土自起覆草,如驰道状;又,瓠山石转立。东平王云及后谒自之石所祭;治石象瓠山立石,束倍草,并祠之。河内息夫躬、长安孙宠相与谋共告之,曰:『此取封侯之计也!』乃与中郎右师谭共因中常侍宋弘上变事,告焉。是时上被疾,多所恶,事下有司,逮王后谒下狱验治;服『祠祭诅祝上,为云求为天子,以为石立,宣帝起之表也。』有司请诛王,有诏,废徙房陵。云自杀,谒及舅伍宏及成帝舅安成共侯夫人放,皆弃市。事连御史大夫王崇,左迁大司农。擢宠为南阳太守,谭颍川都尉,弘、躬皆光禄大夫、左曹、给事中。

无盐县东平国都城,今山东东平县境内的危山,山土忽然自己翻起压盖住青草,形状就象一条驰道。此外,境内瓠山上有块大石突然转侧立起。东平王刘云和王后谒亲自前往大石跟前祭拜。并在王宫树立一块与瓠山立石相似的石头,又捆扎了一些黄倍草,一并祭祀。河内郡郡治今河南省武陟县人息夫躬、长安人孙宠共同谋划要一起去揭发此事,说:『这是取得封侯的妙计啊!』于是与中郎宫廷侍卫,储备官员右师谭一起通过中常侍宋弘,上书告发事变。奏书呈上,这时漢哀帝正患病,对很多事都很厌恶,就把此事交付主管机构查办,主管官员逮捕了东平王后谒,关进监狱进行审讯惩处。王后承认:『祭祀山石,诅咒皇上,为刘云谋求当天子。因为山石立起曾是漢宣帝应天命为天子的预兆。』主管官员请求诛杀东平王,哀帝下诏,废黜刘云王位,放逐到房陵今湖北房县。刘云自杀。王后谒与刘云舅父伍宏,以及漢成帝的舅母安成共侯夫人放,一起被绑赴闹市处死,将尸体暴露街头。事情牵连到御史大夫王崇,他被贬谪为大司农九卿之一,主管全国农业和经济。擢升孙宠为南阳郡郡治今河南南阳市太守,右师谭为颍川郡禁止今河南禹州市都尉一郡的军事长官,宋弘、息夫躬都升为光禄大夫皇帝的高级顾问、左曹尚书台副长官、给事中有觐见皇帝的资格

本来是一件小事,却被奸邪之人抓住把柄,最终使一位诸侯王家破人亡。奸邪之人踩着东平王一家的尸体上位了。可发一叹。藩王地位距离天子只有一阶的距离,最容易受到皇帝的猜忌,一旦有小人从中挑拨,便容易发生骨肉相残的惨剧。因此,明太祖朱元璋在其【皇明祖训】中规定,官员拿一些小的罪名来弹劾藩王,或者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弹劾藩王犯有大罪,便以离间宗亲之罪处死。也是一种无奈。

孝哀皇帝建平四年戊午、西元前3年

春,正月,大旱。

春季,正月,大旱。

关东民无故惊走,持稿或一枚,转相付与,曰『行西王母筹』,道中相过逢,多至千数;或被发徒跣,或夜折关,或逾墙入,或乘车骑奔驰,以置驿传行,经郡国二十六至京师,不可禁止。民又聚会里巷阡陌,设博具,歌舞祠西王母,至秋及止。

函谷关位于今河南灵宝市以东地区人民无故惊恐奔走,拿着一枝禾秆或麻秆,互相传递,说:『将西王母的筹策传递天下。』在道路中相遇转手,多达一千余枝。有的披头散发光着脚,有的夜里绕关而行,有的翻墙而过,有的乘车骑马奔驰,利用国家设置的驿传车马赶路传递。经过二十六个郡国,传递到了京师长安,无法禁止。人们又在街巷、田间小路上聚会,设赌具赌博,唱歌跳舞祭祀西王母,一直闹到秋天才停止。

这恐怕是有记载的最早的邪教事件。朝廷居然无法禁止,说明当时地方官府对民间的控制已经出现了很大裂痕。

上欲封傅太后从父弟侍中、光禄大夫商,尚书仆射平陵郑崇谏曰:『孝成皇帝封亲舅五侯,天为赤黄,昼昏,日中有黑气。孔乡侯,皇后父,高武侯以三公封,尚有因缘。今无故复欲封商,坏乱制度,逆天人之心,非傅氏之福也!臣愿以身命当国咎!』崇因持诏书案起。傅太后大怒曰:『何有为天子乃反为一臣所颛制邪!』二月,癸卯,上遂下诏封商为汝昌侯。

漢哀帝打算封傅太后的堂弟侍中、光禄大夫皇帝的顾问傅商为侯爵。尚书仆射ye四声尚书台的副官平陵人郑崇劝谏说:『孝成皇帝封亲舅五人为侯,天色因此而变成赤黄,白昼昏暗,太阳中有黑气。孔乡侯是皇后的父亲,高武侯位列三公,他们封侯还有根据和理由。现在无缘无故又要封傅商,破坏搅乱了漢家制度,违背天意、人心,这不是傅氏的福气!我愿以身家性命承当国家的惩罚!』说罢,拿着诏书草稿站起来。傅太后大怒说:『哪有贵为天子,却反受一个臣子控制的道理!』二月,癸卯二十八日,哀帝便下诏封傅商为汝昌侯。

还好,傅太后没有直接拿刀把郑崇砍了,也算她『宽宏大量』。

驸马都尉、侍中云阳董贤得幸于上,出则参乘,入御左右,赏赐累巨万,贵震朝廷。常与上卧起;尝昼寝,偏藉上袖,上欲起,贤未觉,不欲动贤,乃断袖而起。又诏贤妻得通引籍殿中,止贤庐。又召贤女弟以为昭仪,位次皇后。昭仪及贤与妻旦夕上下,并侍左右。以贤父恭为少府,赐爵关内侯。诏将作大匠为贤起大第北阙下,重殿,洞门,土木之功,穷极技巧。赐武库禁兵、上方珍宝。其选物上弟尽在董氏,而乘舆所服及其副也。及至东园秘器、珠襦、玉匣,豫以赐贤,无不备具。又令将作为贤起冢茔音盈义陵旁,内为便房,刚柏题凑,外为徼道,周垣数里,门阙罘fu二声甚盛。

驸马都尉皇帝出行时副车的随行、侍中、云阳今陕西泾阳县人董贤很得漢哀帝的宠爱,出则陪同乘车,入则随侍左右,赏赐累积有巨万,他的显贵震动了朝廷。董贤常与哀帝睡在一张床上,有一次睡午觉,董贤斜身压住了哀帝的袖子,哀帝想起床,但董贤还没睡醒,哀帝不愿惊动他,于是就把袖子割断了再起床。哀帝又诏命董贤的妻子可以经向门使通报姓名记录在案后进入皇宫,住在董贤在宫中的住所。又召董贤的妹妹入宫,封为昭仪,地位仅次于皇后。昭仪与董贤夫妻日夜侍奉哀帝,一同跟随左右。哀帝还任命董贤的父亲董恭为少府九卿之一吗,掌管皇家府库,赐爵关内侯二十等爵位中的第二等,有食邑无封地。哀帝又下诏,命令将作大匠九卿之一,掌管宫室营造为董贤在北宫门外建筑宏大的宅邸,里面有前后大殿,殿门宽阔,工程浩大,豪华精巧绝伦。又赐给他武器库里宫中专用的兵器和皇宫的珍宝,宫中珍宝物品上等的,全都被挑选进了董贤的家里,而皇帝所用的不过是次一等的了。甚至连皇家丧葬用的棺木、珍珠连缀制成的寿衣、玉璧制成的寿裤,都预先赐给了董贤,无不齐备。又下令让将作大匠在哀帝的陵墓义陵旁边为董贤建筑墓园,内修别室,还用坚实的柏木,大头朝内排垒在棺外。墓园外修筑巡察道路,围墙有数里之长。门阙和用作守望防御的网状障墙十分堂皇。

著名的『断袖之癖』源自于此。漢哀帝的性取向真让人眼花缭乱,男女通吃、夫妻通吃、兄妹通吃。对董贤这个男宠的宠爱真是要气死妲己、褒姒和赵飞燕。难怪哀帝也没有后嗣,和漢成帝一样,纯属自己作的。有时一届政治人物出了问题,往往会带歪后面一连串。比如唐朝玄武门之变后,历代唐朝皇帝和太子之间的关系都很紧张,互相猜忌。西漢的确是亡于成帝之手的。

郑崇以贤贵宠过度谏上,由是重得罪,数以职事见责;发疾颈痈,欲乞骸骨,不敢。尚书令赵昌佞谄,素害崇;知见疏,因奏『崇与宗族通,疑有奸,请治。』上责崇曰:『君门如市人,何以欲禁切主上?』崇对曰:『臣门如市,臣心如水。愿得考复!』上怒,下崇狱。司隶孙宝上书曰:『按尚书令昌奏仆射崇狱,复治,榜掠将死,卒无一辞;道路称冤。疑昌与崇内有纤介,浸润相陷。自禁门枢机近臣,蒙受冤谮,亏损国家,为谤不小。臣请治昌以解众心。』书奏,上下诏曰:『司隶宝附下罔上,以春月作诋欺,遂其奸心,盖国之贼也。免宝为庶人。』崇竟死狱中。

郑崇因为董贤贵宠过度而劝谏漢哀帝,因此深深得罪了哀帝,哀帝多次借公事谴责他。郑崇脖子上长了毒痈,想奏请退休,又不敢提出。尚书令皇帝的办公室主任赵昌奸邪、善于谄谀,素来痛恨郑崇,知道哀帝已疏远了郑崇,就趁机上奏说:『郑崇与刘氏宗族中人交往密切,我怀疑有什么奸谋,请追查惩处。』哀帝责问郑崇说』你家人来人往门庭若市,为什么要约束我交友?』郑崇回答说:『我家虽门庭若市,但我心里却清静如水。希望陛下考察。』哀帝大怒,将郑崇逮捕下狱。司隶孙宝上书说:『尚书令赵昌指控仆射郑崇一案,经过反复调查审讯,郑崇被拷打将死,终究不吐一句口供。道路上的行人都说郑崇冤枉。我怀疑赵昌与郑崇私人之间有宿怨,因此才用谗言来陷害他。假如连宫禁之内皇帝身边主管机要的大臣,都遭诬陷蒙受冤屈,将使国家受到损失,会招来很多诽谤。我请求追查赵昌,以解众人心中的困惑。』奏章呈上后,哀帝下诏说:『司隶孙宝附会臣下,欺骗主上,想利用春月是宽大赦免的时期,进行诋毁和欺骗,以满足他的奸诈之心,是国家的大害。将孙宝免去官职,贬为平民。』郑崇最终死在狱中。

敢说话的大臣一个个倒下了,这是对朝中大臣的品行逆淘汰,漢哀帝在不归路上越走越远。

三月,诸吏、散骑、光禄勋贾延为御史大夫。

三月,任命诸吏、散骑皇帝出行时的侍从骑士、光禄勋九卿之一,宫廷侍卫统领贾延为御史大夫。

上欲侯董贤而未有缘,侍中傅嘉劝上定息夫躬、孙宠告东平本章,去宋弘,更言因董贤以闻,欲以其功侯之,皆先赐爵关内侯。顷之,上欲封贤等而心惮王嘉,乃先使孔乡侯晏持诏书示丞相、御史。于是嘉与御史大夫贾延上封事言:『窥见董贤等三人始赐爵,众庶匈匈,咸曰贤贵,其余并蒙恩;至今流言未解。陛下仁恩于贤等不已,宜暴贤等本奏语言,延问公卿、大夫、博士、议郎,考合古今,明正其义,然后乃加爵土;不然,恐大失众心,海内引领而议。暴评其事,必有言当封者,在陛下所从;天下虽不说,咎有所分,不独在陛下。前定陵侯淳于长初封,其事亦议,大司农谷永以长当封;众人归咎于永,先帝不独蒙其讥。臣嘉,臣延,材驽不称,死有余责,知顺指不迁,可得容身须臾;所以不敢者,思报厚恩也。』上不得已,且为之止。

漢哀帝想封董贤侯爵,又没有什么借口。侍中傅嘉劝哀帝更改息夫躬、孙宠告发东平王的奏章,抹去宋弘的名字,改说成是由于董贤报告,皇帝才得以知晓。哀帝想用这个功劳封董贤侯爵,就先把进行告发的有功人员全赐封为关内侯。不久,哀帝想封董贤等人,又心里顾忌王嘉反对,便先派孔乡侯傅晏将诏书拿给丞相、御史看。于是王嘉与御史大夫贾延上密封奏书说:『我们看到董贤等三人当初被赐封关内侯时,众人议论纷纷,都说董贤是因为贵宠而得赐封,捎带着其余两人也一起蒙恩受封,至今流言没有平息。陛下对董贤等施加仁恩不已,就应该公布董贤等人的奏章原文,询问公卿、大夫、博士、议郎,请他们考查是否合乎古今前例,使此事能名正名顺,然后再加封他们爵位采邑。不然的话,恐怕会大失众心,天下人要伸长脖子议论抨击。若公开评论此事,必有说应当加封的人,陛下不过是听从采纳其建议,如此,天下人虽然不高兴,责任也有人分担,不单在陛下一人了。从前定陵侯淳于长初封爵之时,也曾经有议论,大司农谷永认为淳于长应当加封,众人怪罪于谷永,先帝因而没有单独蒙受讥刺。臣王嘉、臣贾延,无才无能不称职,虽死仍有余责,明知顺从陛下的旨意,不违逆陛下,可以暂时保全身家性命。所以不敢这样做,是想报答陛下的厚恩啊。』哀帝不得已,暂且停止这样做。

拿着国家的爵位和钱财,作为讨好男宠的工具,为此还不惜作弊。漢哀帝真是昏庸至极。傅嘉身为大臣,不思匡正君王,反而引诱君王干这种龌龊之事,真是罪该万死。

夏,六月,尊帝太太后为皇太太后。

夏季,六月,尊帝太太后傅氏为皇太太后。

漢哀帝想给傅太后升官,王政君是太皇太后,哀帝不敢冒犯她,就把傅太后称作皇太太后,这文字游戏玩得真溜。

秋,八月,辛卯,上下诏切责公卿曰:『昔楚有子玉得臣,晋文公为之侧席而坐;近事,汲黯折淮南之谋。今东平王云等至有图弑天子逆乱之谋者,是公卿股肱莫能悉心、务聪明以销厌未萌故也。赖宗庙之灵,侍中、驸马都尉贤等发觉以闻,咸伏厥辜。【书】不云乎:「用德章厥善。」其封贤为高安侯,南阳太守宠为方阳侯,左曹、光禄大夫躬为宜陵侯,赐右师谭爵关内侯。』又封傅太后同母弟郑恽子业为阳信侯。息夫躬既亲近,数进见言事,议论无所避,上疏历诋公卿大臣。众畏其口,见之仄目。

秋季,八月,辛卯十九日,漢哀帝下诏严厉斥责公卿说:『从前楚国有子玉得臣,晋文公为此忧愁得侧身而坐;近世有汲黯,挫败了淮南王的阴谋。而今东平王刘云等甚至有杀死天子反叛作乱的阴谋,这是身为国家栋梁的公卿们不能尽心职守、致力于察觉阴谋,以把祸患消灭在还未萌发阶段的缘故啊。幸赖祖宗在天之灵的保,侍中、驸马都尉董贤等发觉以后报告了我,使奸人全部伏诛。【尚书】中不是说吗,「用恩德表彰善行。」现封董贤为高安侯,南阳太守孙宠为方阳侯,左曹、光禄大夫息夫躬为宜陵侯,赐右师谭爵位关内侯。』又封傅太后同母弟傅郑恽的儿子傅业为阳信侯。息夫躬既蒙哀帝亲近,就频繁进见哀帝言事,议论无所避讳顾忌,上书逐个诋毁公卿大臣。百官畏其口舌,遇见他不敢正眼相看。

尽管大臣们一致反对,漢哀帝终于还是把这个男宠强行封了侯。普通人奋斗一辈子都很难拿到的这个最高荣誉,被董贤这个用下半身侍奉君王的烂屁股阴阳人得到了。真是千古笑话。

哀帝这样胡乱封爵的结果就是,小人得志猖狂,君子只能忍气吞声。身为天子,是非不分,好坏不变,那么整个国家必然也是乾坤颠倒,乌烟瘴气。哀帝正在用漢朝的国运给自己的变态行为买单。

上使中黄门发武库兵,前后十辈,送董贤及上乳母王阿舍。执金吾毋将隆奏言:『武库兵器,天下公用。国家武备,缮治造作,皆度大司农钱。大司农钱,自乘舆不以给共养;共养劳赐,一出少府。盖不以本臧给末用,不以民力共浮费,别公私,示正路也。古者诸侯、方伯得颛征伐,乃赐斧钺,漢家边吏职任距寇,亦赐武库兵,皆任事然后蒙之。【春秋】之谊,家不臧甲,所以抑臣威,损私力也。今贤等便僻弄臣,私恩微妾,而以天下公用给其私门,契国威器,共其家备,民力分于弄臣,武兵设于微妾,建立非宜,以广骄僭,非所以示四方也。孔子曰:「奚取于三家之堂!」臣请收还武库。』上不说。

漢哀帝派中黄门宦官到武库拿兵器,前后十次,送到董贤和哀帝乳母王阿的住所。执金吾九卿之一,禁卫军统领,兼管京城治安毋将隆上奏说:『武库兵器,是天下公用的东西。国家武器装备的建造制作,都是用大司农的钱。大司农的钱,连天子的生活费用等都不供给。天子的生活费用和犒劳赏赐臣下的钱,一律出自少府。这就是不把国家用于根本的储藏用在不重要的事情上,不以民财人力供应无谓的消耗。区别公私,以表示所行是正路。古代诸侯、方伯一方的诸侯首领受命主持讨伐,天子才赐给他们斧钺。漢朝边疆官吏接受抗拒侵略的任务和职务时,也赐给他们武库兵器,都是先接受军事和军职,然后接受兵器。【春秋】之义,强调臣民之家不可以私藏武器铠甲,目的在于抑制臣子的武威,削弱私家的力量。而今董贤等不过是陛下亲近宠爱的弄臣、对陛下有私情的卑贱奴仆,而陛下却把国家公用的东西送进私人家门,取走国家的威武之器,供应他们家用,使人民的财力分散于弄臣,国家的武库兵器摆设在卑贱奴仆之家,所做不当,将使骄横僭越愈演愈烈,不能够给四方做出好的榜样。孔子说:「天子祭祀所用的雍乐怎么会出现在三家的庙堂!」我请陛下把兵器收还武库。』哀帝不高兴。

董贤这样恃宠而骄,胡作非为。等漢哀帝一死,他必然要被清算而死无葬身之地。历史上这种事数不胜数。哀帝现在这样宠他,其实是在害他。

顷之,傅太后使谒者贱买执金吾官婢八人,隆奏言:『买贱,请更平直。』上于是制诏丞相、御史:『隆位九卿,既无以匡朝廷之不逮,而反奏请与永信宫争贵贱之贾,伤化失俗。以隆前有安国之言,左迁为沛郡都尉。』初,成帝末,隆为谏大夫,尝奏封事言:『古者选诸侯入为公卿,以褒功德,宜征定陶王使在国邸,以填万方。』故上思其言而宥之。

不久,傅太后派谒者用低价买进了执金吾官府的八个官奴婢。毋将隆上奏说:『买官婢的价太贱了,请改用平价。』漢哀帝于是下诏给丞相、御史说:『毋将隆位列九卿,既不能匡正朝廷的过失,反而奏请与永信宫争执买价的贵贱,有伤教化,败坏风俗。姑念他以前有安国的建议,贬降为沛郡郡治今安徽淮北市相山区都尉。』当初,漢成帝末年,毋将隆为谏大夫,曾上密封奏书说:『古代遴选诸侯入京担任公卿,以褒奖功德。应该征召定陶王也就是如今的漢哀帝到长安,让他住在定陶王府邸,以镇守万方。』所以哀帝念及他的这个建言而宽恕了他。

幸亏毋将隆有拥立之功,要不然也得倒霉。傅太后占国家便宜,毋将隆指出来,何罪之有?漢哀帝为了维护傅家,完全不讲道理了。

孝哀皇帝建平四年戊午、西元前3年

谏大夫渤海鲍宣上书曰:『窃见孝成皇帝时,外亲持权,人人牵引所私以充塞朝廷,妨贤人路,浊乱天下,奢泰亡度,穷困百姓,是以日食且十,彗星四起。危亡之征,陛下所亲见也;今奈何反复剧于前乎!

谏大夫渤海郡郡治今河北沧县人鲍宣上书说:『我见到孝成皇帝时,外戚把持权柄,人人引荐他们各自的亲信来充塞朝廷,妨碍贤能之士的进身之路,混乱天下,又奢侈无度,使百姓穷困,因此发生了将近十次日食,四次彗星。这些危险覆亡的征兆,都是陛下所亲眼见到的。如今为什么反而更甚于从前呢!

用天象异化来作为进谏的开头,因为皇帝是天子,受上天监督,天象对皇帝具有极强的震撼作用。

今民有七亡:阴阳不和,水旱为灾,一亡也;县官重责更赋租税,二亡也;贪吏并公,受取不已,三亡也;豪强大姓,蚕食亡厌,四亡也;苛吏徭役,失农桑时,五亡也;部落鼓鸣,男女遮列,六亡也;盗贼劫略,取民财物,七亡也。七亡尚可,又有七死:酷吏殴杀,一死也;治狱深刻,二死也;冤陷亡辜,三死也;盗贼横发,四死也;怨仇相残,五死也;岁恶饥饿,六死也;时气疾疫,七死也。民有七亡而无一得,欲望国安,诚难;民有七死而无一生,欲望刑措,诚难。此非公卿、守相贪残成化之所致邪!

『现在人民生业有七失:阴阳不和,出现水旱灾,是一失;国家加重征收更赋和租税,苛责严酷,是二失;贪官污吏借口为公,勒索不已,是三失;豪强大姓蚕食兼并小民土地,贪得无厌,是四失;苛吏横征滥发徭役,耽误种田养蚕的农时,是五失;发现盗贼,村落鸣鼓示警,全体男女都要参与追捕清剿,是六失;盗贼抢劫,夺民财物,是七失。七失尚可勉强忍受,然而还有七死:被酷吏殴打致死,是一死;入狱被虐致死,是二死;无辜被冤枉陷害而死,是三死;盗贼劫财残杀致死,为四死;怨仇相报残杀而死,为五死;荒年饥馑活活饿死,为六死;瘟疫流行染病而死,为七死。人民生业有七失而没有一得,想让国家安定,也实在困难;百姓有七条死路而没有一条生路,想要无人犯法,废弃刑罚,也实在困难。这难道不是公卿、郡国守相贪婪残忍成风所造成的后果吗?

这些社会现象的出现,表明在盛世浮华之下,民间已经暗藏着重大的危机。若不及时采取措施扭转,国家将有倾覆的风险。

群臣幸得居尊官,食重禄,岂有肯加恻隐于细民,助陛下流教化者邪!志但在营私家,称宾客,为奸利而已。以苟容曲从为贤,以拱默尸禄为智,谓如臣宣等为愚。陛下擢臣岩穴,诚冀有益豪毛,岂徒使臣美食大官、重高门之地哉!

『群臣有幸得以身居高官,享受丰厚的俸禄,难道有肯对人民存有怜悯之心,帮助陛下推广教化的人吗!群臣的志向,不过是经营私产,满足宾客的要求,为图个人奸利而已。他们以苟且纵容、曲意顺从为贤能,以拱手沉默、尸位素餐为明智,认为象我这样的人是愚蠢的。陛下把我从村夫野民提拔为朝臣,实在是希望我能有毫毛般微小的贡献,难道仅仅是让我吃美食,当大官,尊贵地站在高门大殿上吗!

天下,乃皇天之天下也。陛下上为皇天子,下为黎庶父母,为天牧养元元,视之当如一,合【尸鸠】之诗。今贫民菜食不厌,衣又穿空,父子、夫妇不能相保,诚可为酸鼻。陛下不救,将安所归命乎!奈何独养外亲与幸臣董贤,多赏赐,以大万数,使奴从、宾客,浆酒藿肉,苍头庐儿,皆用致富,非天意也!

『天下,是皇天的天下。陛下上为皇天的儿子,下为黎民百姓的父母,是为上天象牧养牛马一样牧养人民。对待人民应当一视同仁,就如【尸鸠】一诗中尸鸠爱它的七个儿子一样。而今贫民连菜都吃不饱,又衣衫褴褛,父子、夫妇不能相互保全,实在令人酸鼻。陛下若不救助,将让他们到哪里去讨生路呢!为什么只供养外戚和弄臣董贤,给他们大量赏赐,以巨万来计算!使他们的仆从、宾客把酒当水,把肉当豆叶来挥霍,他们的奴仆侍从都因而成了富翁。这不是皇天的本意啊!

漢成帝、漢哀帝以来,奢靡之风越来越严重,哀帝即位之初虽然厉行节俭,但没有坚持多长时间。宠信外戚,厚待董贤,花费何止亿万。所谓上行下效,整个朝廷都在腐化堕落。

及汝昌侯傅商,亡功而封。夫官爵非陛下之官爵,乃天下之官爵也。陛下取非其官,官非其人,而望天说民服,岂不难哉!方阳侯孙宠,宜陵侯息夫躬,辩足以移众,强可用独立,奸人之雄,惑世尤剧者也,宜以时罢退;及外亲幼童未通经术者,皆宜令休,就师傅。急徵故大司马傅喜,使领外亲;故大司空何武、师丹,故丞相孔光,故左将军彭宣,经皆更博士,位皆历三公;龚胜为司直,郡国皆慎选举;可大委任也。陛下前以小不忍退武等,海内失望。陛下尚能容亡功德者甚众,曾不能忍武等邪!治天下者,当用天下之心为心,不得自专快意而已也。』宣语虽刻切,上以宣名儒,优容之。

『再说汝昌侯傅商,没有功劳却被封爵。官爵,并不是陛下的官爵,乃是天下的官爵。陛下选取之人不配受此官,此官也不应加给此人,却希望上天高兴,民众心服,岂不困难吗!方阳侯孙宠,宜陵侯息夫躬,辩才足以改变众人的观点,强悍能够独立,这是奸人中的魁首,乱世惑众最为厉害的人物,应及时罢黜斥退他们。那些外戚和幼童不懂儒学经术的,都应让他们辞职,去找老师学习儒术。请速征召前大司马三公之一,最高军政长官傅喜,使他领导外戚皇后、皇太后的娘家人。前大司空三公之一,最高监察官何武、师丹、前丞相三公之一,最高行政官孔光、前左将军彭宣,儒学经术都学自名师,而官位都高列三公。龚胜任司直丞相属官,掌管监察,郡国都慎重地向朝廷推荐人才。这些人都可委以重任。陛下前些时因一点小事不能容忍,就罢退了何武等人,使天下人失望。陛下对那么多没有功劳德行的人尚且能容忍,难道不能容忍何武这些人吗?治理天下的人,应当把天下人的心意作为自己的心意,不能光图自己高兴,想怎么干就怎么干。』鲍宣措词虽然尖刻激烈,但漢哀帝因为他是名儒而优待宽容了他。

鲍宣关于民有七死七亡的奏章,陈述漢室将亡的征兆以警戒漢哀帝,实在是金玉良言,正本之论。王莽奸邪而又愚蠢,即没有曹操、司马懿那样的才能,又没有像东晋刘裕那样显赫的功绩,却轻而易举地篡夺了漢室江山而无人禁止。王莽的野心为何能得逞呢?是因为西漢末年民心崩溃,王莽则趁机以私恩笼络他们。如果不是漢成帝沉湎于女色、哀帝溺于龙阳之好,将朝政弄得一团糟,王莽也只能是像上官桀那样的下场。西漢又怎么会亡?张放、淳于长是王氏的先驱;傅迁、董贤是王氏的随从。往后世看,曹爽、何晏是司马懿的先声;李林甫、杨国忠是安禄山的前锋;蔡京、童贯是女真人的伥鬼;史弥远、贾似道是蒙古人的带路党。如果不是君主沉湎于享乐忘却了百姓的生死,国家就不会亡掉。如果君主贤明,群臣百姓就不会被王莽的小恩小惠所迷惑。就像普通人家的孩子,不会因为别人给他点糖果就认别人做爹妈。当然,如果有孩子真的那么轻易被拐走,只能说明他的父母太不称职了。所以,鲍宣陈述紧急救亡的言论,说明他知道问题的根本在哪,比刘向单纯的盯着王氏要强得多。可尽管如此,鲍宣的言论还是有问题的,后世大臣进谏,他们的谏言增加了昏君的疑惑而授予奸臣把柄,都是起因于此。鲍宣评价朝廷官员谁该重用谁不该重用,这正是问题所在。如果他只说应当重用贤者,以便由君王自己选择。等到君王询问他人选时,他再推荐傅喜、何武、孔光、彭宣、龚胜等人才上奏,也不晚。可鲍宣却没有这样,而是在君王还没有要他推荐人才时,直接列出了名单。在君王眼里,鲍宣这样做无异于逼迫自己去按照他的喜好来任免官员,侵犯了皇权。朝中的奸佞也会以此为借口,反咬一口,说鲍宣结党营私。况且,何武、傅喜等人都是朝中的大臣,自己都不能求得君主的赏识,鲍宣一个外人,说话就能管用?明知不可能实现,却执意要说,反而起到了负面效果。进言的人不得其法,他的行为只能赢得后世之人对他『不畏强权』『直言进谏』的赞美,而对当时的局势毫无用处,这都是凭一时的豪气做出来的。更何况鲍宣所列出的几位,除了龚胜之外,都不算什么贤才。当时漢室的孤忠之臣,只有一个王嘉,可鲍宣却不为他申诉。由此可见,鲍宣不过是一个『愤青』而已,不足以匡扶社稷。

匈奴单于上书愿朝五年。时帝被疾,或言:『匈奴从上游来厌人;自黄龙、竟宁时,单于朝中国,辄有大故。』上由是难之,以问公卿,亦以为虚费府帑,可且勿许。单于使辞去,未发,黄门郎扬雄上书谏曰:『臣闻【六经】之治,贵于未乱;兵家之胜,贵于未战;二者皆微,然而大事之本,不可不察也。今单于上书求朝,国家不许而辞之,臣愚以为漢与匈奴从此隙矣。匈奴本五帝所不能臣,三王所不能制,其不可使隙明甚。臣不敢远称,请引秦以来明之:

匈奴单于匈奴最高首领上书漢朝,请求明年到长安朝见天子。这时漢哀帝正患病在身,有人说:『匈奴从黄河上游的方向来,气势压人,不利。自黄龙、竟宁年间起,单于每到中原朝见,中原就会发生大变故。』哀帝因而感到为难,询问公卿,公卿也认为朝见一次要白白花费国库很多钱,可以暂且拒绝。单于使节告辞离去,还没动身,黄门郎皇帝的侍从扬雄上书规谏说:『我听说,儒学【六经】中所说治理国家之道,推崇在变乱未形成时就把它消弭于无形。军事上的取胜之术,推崇不通过战争厮杀就把敌人制服。以上二者都是高明精妙的策略,然而也都是大事之本,不能不留意。现在单于上书请求朝见,漢朝不准许而辞谢。我愚昧地认为,漢朝与匈奴之间从此种下了嫌隙猜忌的种子。匈奴原本是五帝不能使其臣服,三王对其无法控制的强国,不能使漢匈之间产生嫌隙猜忌是至为明显的。我不敢追溯太远的历史,谨以秦朝以来的史实说明这个问题:

中医的最高境界是『治未病』,外交的最高策略是『折冲于樽俎之间』,在战争爆发之前即将其化解,让敌人屈服。朝贡,就是番邦夷狄对中原王朝表示屈服的仪式。一个夷狄部族肯来京城朝贡,就说明其认可中原王朝对其的领导,不会兴兵作乱。因此,朝贡制度对于消除边患,预防战争具有非常大的作用。不能以『浪费钱』来斥责。否则,边疆不宁,朝廷花在加强战备方面的钱,就远远多于维持朝贡制度的开销了。

以秦始皇之强,蒙恬之威,然不敢窥西河,乃筑长城以界之。会漢初兴,以高祖之威灵,三十万众困于平城,时奇谲之士、石画之臣甚众,卒其所以脱者,世莫得而言也。又高后时,匈奴悖慢,大臣权书遗之,然后得解。及孝文时,匈奴侵暴北边,候骑至雍甘泉,京师大骇,发三将军屯棘门、细柳、霸上以备之,数月乃罢。孝武即位,设马邑之权,欲诱匈奴,徒费财劳师,一虏不可得见,况单于之面乎!其后深惟社稷之计,规恢万载之策,乃大兴师数十万,使卫青、霍去病操兵,前后十余年,于是浮西河,绝大幕,破窴颜,袭王庭,穷极其地,追奔逐北,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以临瀚海,虏名王、贵人百数;自是之后,匈奴震怖,益求和亲,然而未肯称臣也。

『以秦始皇的强大,蒙恬的雄威,仍然不敢窥伺现在的西河郡郡治今内蒙古杭锦旗,而是修筑长城作为边界。等到漢朝兴起之初,以高皇帝的威力和英明,三十万漢军仍被匈奴围困在平城今山西大同市。当时高皇帝手下,善于出奇计的谋士、筹划决策的谋臣非常多,最后所以能脱身的原因,世人无法知道,因而也无法言说。又如吕后时,匈奴悖理傲慢,幸赖大臣们灵活处置,将言辞谦卑的回信送给单于,才把危机化解。到了孝文皇帝时,匈奴大举侵犯北部边境,侦察骑兵甚至深入雍城今陕西凤翔县、甘泉今陕西淳化县,京师震骇。朝廷派三位将军率军驻扎在棘门今陕西咸阳市区东北、细柳今陕西咸阳市区西南、霸上今陕西西安市白鹿原以防备匈奴,数月才撤回。孝武皇帝即位,在马邑今山西朔州市埋伏下重兵,想引诱匈奴主力深入,结果白白浪费钱财,劳顿军队,连一个匈奴人都没看见,更何况单于本人的面目呢!此后,武帝深思国家存亡大计,规划安定万年的策略,于是动员数十万大军,派卫青、霍去病统率,前后十余年,渡过西河,横穿大漠,攻破窴tian二声颜山今蒙古国杭爱山南支,袭击单于的王庭,跑遍了匈奴的国土,追逐奔逃的单于和匈奴的残兵败将,在狼居胥山今蒙古国肯特山祭天,在姑衍山在狼居胥山以北祭地,到达瀚海今俄罗斯国贝加尔湖,擒获名王、贵族数百人之多。自此之后,匈奴震惊恐惧,越发迫切要求和亲。然而,仍不肯向漢朝称臣。

且夫前世岂乐倾无量之费,役无罪之人,快心狼望之北哉?以为不壹劳者不久逸,不暂费者不永宁,是以忍百万之师以摧饿虎之喙,运府库之财填卢山之壑而不悔也。至本始之初,匈奴有桀心,欲掠乌孙,侵公主,乃发五将之师十五万骑以击之,时鲜有所获,徒奋扬威武,明漢兵若雷风耳!虽空行空反,尚诛两将军,故北狄不服,中国未得高枕安寝也。逮至元康、神爵之间,大化神明,鸿恩溥洽,而匈奴内乱,五单于争立,日逐、呼韩邪携国归死,扶伏称臣,然尚羁縻之,计不颛制。自此之后,欲朝者不距,不欲者不强。何者?外国天性忿鸷,形容魁健,负力怙气,难化以善,易肄以恶,其强难诎,其和难得。故未服之时,劳师远攻,倾国殚货,伏尸流血,破坚拔敌,如彼之难也;既服之后,慰荐抚循,交接赂遗,威仪俯仰,如此之备也。往时尝屠大宛之城,蹈乌桓之垒,探姑缯之壁,藉荡姐之场,艾朝鲜之旃,拔两越之旗,近不过旬月之役,远不离二时之劳,固已犁其庭,扫其闾,郡县而置之,云彻席卷,后无余灾。唯北狄为不然,真中国之坚敌也,三垂比之悬矣;前世重之兹甚,未易可轻也。

『再说,前世之人难道乐于耗费无法计量的钱财,征发无罪的国民,到边塞狼烟以北去求一时痛快吗?那是由于没有一次的辛劳,就得不到长久的安逸;不暂时花费钱财,就不能有永远的安宁。因此狠下心投入百万大军、摧之于饿虎之口,搬运国库的钱财,填平匈奴卢山即前面所提到的窴颜山的沟壑,而不后悔。到本始初年,匈奴有凶暴不驯之心,企图劫掠乌孙位于今哈萨克斯坦国东部一带,侵夺乌孙公主。于是朝廷派五员大将,率领十五万骑兵去袭击他们。当时很少有所斩获,仅仅是宣扬了我朝的武威,表明我军势如万钧雷霆,行动如疾风罢了。虽然空去空返不失兵卒,但由于没有斩获,朝廷还是诛杀了两位将军,因为北方的蛮族不顺服,中原就不能高枕安卧。及至元康、神爵年间,朝廷政治异常清明,社会风气十分良好,皇恩广施。而匈奴发生内乱,五个单于争夺王位。日逐王和呼韩邪ye二声单于率领本国百姓死心踏地归顺朝廷,匍匐称臣,然而朝廷仍然对他们采取笼络政策,打算不把他们置于直接统治之下。自此以后,匈奴希望朝见的,朝廷不拒绝,不想来的,也不勉强。这是为什么呢?因为蛮夷天性凶猛好怒,体魄魁梧健壮,凭借一身蛮力和盛气,教化他们从善很难,引导他们作恶却很容易。他们性格倔强难以屈服,与他们保持和平状态十分难得。所以他们未顺服时,朝廷劳师远攻,耗尽国力,伏尸沙场,血流成河,攻坚破城,打败敌人,是那样的艰难;已经降服之后,朝廷慰藉安抚,赠送礼物,接待的礼节隆重威严,是这样完备周详。过去漢军曾攻破大宛yuan一声位于今乌兹别克斯坦国一带的都城,踏平乌桓位于今内蒙古大兴安岭南侧的堡垒,袭击姑缯西南夷部落之一,位于今贵州、云南一带的大营,扫荡荡姐西羌部落之一,位于今青海一带的战场,砍断朝鲜今朝鲜国的旌旗,拔取两越闽越和南越,今福建、广东、广西以及越南国北部的旗帜,历时短的战役,不过一个月,长的也不超过半年,就已在蛮夷王庭耕田种植,扫除原来的聚落设置郡县,犹如云被扫净,席被卷起,不给后世留下祸根。唯独北方的匈奴却不能如此,他们才是中国真正强硬的敌手,与东西南三方的敌人相比有天壤之别。前世对匈奴甚为重视,现在也不能轻易改变态度而等闲视之。

与匈奴的战争是何等的艰难,从秦始皇到漢武帝,用了百年的时间才使得匈奴臣服。究其原因,并非漢人战斗力差,而是在古代的条件下,塞外地区不适宜农耕,漢人无法长期占据这片地区。因此匈奴进可攻退可守,打不过了就往漠北一撤,等缓过劲来再卷土重来。扬雄回忆这段艰辛的历史,是要说明,匈奴的臣服来之不易,不可轻易丢掉。

今单于归义,怀款诚之心,欲离其庭,陈见于前,此乃上世之遗策,神灵之所想望,国家虽费,不得已者也。奈何距以来厌之辞,疏以无日之期,消往昔之恩,开将来之隙!夫疑而隙之,使有恨心,负前言,缘往辞,归怨于漢,因以自绝,终无北面之心,威之不可,谕之不能,焉得不为大忧乎!夫明者视于无形,聪者听于无声,诚先于未然,即兵革不用而忧患不生。不然,一有隙之后,虽智者劳心于内,辩者毂击于外,犹不若未然之时也。且往者图西域,制车师,置城郭都护三十六国,岂为康居、乌孙能逾白龙堆而寇西边哉?乃以制匈奴也。夫百年劳之,一日失之,费十而爱一,臣窃为国不安也。唯陛下少留意于未乱、未战,以遏边萌之祸!』书奏,天子寤焉。召还匈奴使者,更报单于书而许之。赐雄帛五十匹,黄金十斤。单于未发,会病,复遣使愿朝明年;上许之。

『而今,匈奴单于归心仁义,怀着诚恳之心,准备离开王庭,来长安西漢都城,今陕西西安市朝见陛下,这乃是前代遗留下的和平之策,神灵所盼望出现的太平盛景。国家虽然为此要有所破费,也是不得不如此。怎么能用「匈奴从上游来,气势压人」这样的话加以拒绝,推说以后再来而不约定确切日期,使匈奴与朝廷疏远,勾消往昔的恩德,打开将来的裂痕!如果单于由猜疑而生嫌隙,含恨在心,仗恃以前有和好之言,将借着上述那些话,把怨恨归于漢朝,趁势断绝与漢朝的关系,最终放弃臣服之心。那时,威慑不住他,劝谕不了他,怎能不成为大患呢!眼明的人能看到无形的东西,耳聪的人能听到无声的音晌,假如真能事先防患于未然,即使不动兵革,也会令忧患不生。否则,一旦产生嫌隙之后,虽然智者辛苦策划于内,善辩者出使奔忙于外,还是不如嫌隙没有发生的时候。况且从前开拓西域,制服车师位于今新疆吐鲁番市,设置西域都护管理西域各国的军政长官,管理西域三十六个城邦国家,岂是为了防备康居位于今哈萨克斯坦国南部、乌孙能越过白龙堆沙漠位于今新疆罗布泊东北,进犯我西部边境呢?乃是为了扼制匈奴。一百年艰苦奋斗获得的和平安定局面,却要在一天之内破坏掉;花费十分费用取得的胜利成果,却因爱惜一分而令其全部付之东流,我私下里为国家感到不安。望陛下在尚未发生变乱和尚未爆发战争时稍加留意,以遏止边疆战祸的萌生!』奏章呈上,漢哀帝醒悟,于是召回匈奴使者,更换致单于的国书,表示允许单于朝见。随后赏赐扬雄丝帛五十匹,黄金十斤。单于还未动身,就赶上生病,于是又派使节到漢朝,希望将朝见推迟一年。哀帝同意了。

扬雄分析得十分透彻。匈奴人是漢朝的心腹大患,历经多代人的努力才让他们臣服。现在匈奴单于来朝见,就是臣服的表示。如果拒绝,那么长久以来维持的朝觐关系有破裂的危险,到时候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扬雄的奏章,可以说是在漢朝对外关系上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董贤贵幸日盛,丁、傅害其宠,孔乡侯晏与息夫躬谋欲求居位辅政。会单于以病未朝,躬因是而上奏,以为:『单于当以十一月入塞,后以病为解,疑有他变。乌孙两昆弥弱,卑爰强盛,东结单于,遣子往侍,恐其合势以并乌孙;乌孙并,则匈奴盛而西域危矣。可令降胡诈为卑爰使者来上书,欲因天子威告单于归臣侍子,因下其章,令匈奴客闻焉;则是所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者也。』

董贤尊宠日盛,丁、傅两家之人十分嫉妒他的得宠。孔乡侯傅晏与息夫躬谋划取得辅政大臣的地位,正巧匈奴单于因病不能来朝见,息夫躬趁机上奏,认为:『单于应当在十一月入塞,后来自己说有病不能来,怀疑可能有其他变化。乌孙两位昆弥即国王势力弱,逃亡在外的卑爰yuan二声则强盛,他东去与匈奴单于勾结,还派自己的儿子作为人质侍奉单于,恐怕他们会联合起来吞并乌孙。乌孙被吞并后,则匈奴势力强盛而西域陷于险境。可以让归降朝廷的西域胡人假扮卑爰的使节来长安上书,请求借天子之威对单于施加压力,让其归还人质,趁把奏书交与主管机关处理时,让匈奴的使者知道。这就是所谓:「上等的战术是破坏敌人的谋略,其次的是断绝敌人的外援。」』

书奏,上引见躬,召公卿、将军大议。左将军公孙禄以为:『中国常以威信怀伏夷狄,躬欲逆诈,进不信之谋,不可许。且匈奴赖先帝之德,保塞称藩;今单于以疾病不任奉朝贺,遣使自陈,不失臣子之礼。臣禄自保没身不见匈奴为边竟忧也!』躬掎禄曰:『臣为国家计,冀先谋将然,豫图未形,为万世虑。而禄欲以其犬马齿保目所见。臣与禄异议,未可同日语也!』上曰:『善!』乃罢群臣,独与躬议。

奏书呈上,漢哀帝召见息夫躬,然后召集公卿、将军,举行大规模的讨论。左将军公孙禄认为:『中国经常依靠威望和信义,令蛮族归附,而伏首听命,息夫躬却先设诈谋对付匈奴,进献这种不讲信义的计策,是不能允许的。况且匈奴依赖先帝的恩德,自称藩属,替漢朝保卫边塞。现在单于因患病不能来朝贺,派使者前来陈告,并不失臣子的礼节。我公孙禄敢保证,直到我死,也不会看到匈奴成为边境的忧患。』息夫躬拉扯公孙禄说:『我为国家着想,才希望在事变未发生前,就先设下防范的计策,预先推测出还未形成的阴谋,我这是为万世安危着想,而公孙禄却只想以他的有生之年保证看不见事变,我与公孙禄的不同意见,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哀帝说:『好!』便命群臣退下,单独与息夫躬磋商。

虽然对夷狄不应讲什么礼义,但匈奴臣服已久,未有反叛行径。如此主动挑事,未免不智。

躬因建言:『灾异屡见,恐必有非常之变,可遣大将军行边兵,敕武备,斩一郡守以立威,震四夷,因以厌应变异。』上然之,以问丞相嘉,对曰:『臣闻动民以行不以言,应天以实不以文,下民微细,犹不可诈,况于上天神明而可欺哉!天之见异,所以敕戒人君,欲令觉悟反正,推诚行善,民心说而天意得矣!辩士见一端,或妄以意傅著星历,虚造匈奴、西羌之难,谋动干戈,设为权变,非应天之道也。守相有罪,车驰诣阙,交臂就死,恐惧如此,而谈说者欲动安之危,辩口快耳,其实未可从。夫议政者,苦其谄谀、倾险、辩惠、深刻也。昔秦缪公不从百里奚、蹇叔之言,以败其师,其悔过自责,疾诖误之臣,思黄发之言,名垂于后世。愿陛下观览古戒,反复参考,无以先入之语为主!』上不听。

息夫躬乘机建议说:『灾异屡次出现,恐怕一定会有非常的事变。可以派遣大将军巡查边塞部队,整顿武备,斩一个郡守以树威,震动四边蛮族。用这个方法应合天象应异。』漢哀帝认为有道理,就用这个建议去询问丞相王嘉。王嘉回答说:『我听说引导下民,靠行动不靠言辞;应验天变,靠实质内容而不靠表面文章。普通百姓虽然卑微弱小,仍然不可以对他们使用诈术,更何况对于上天神明,难道可以欺骗吗!上天显示变异,是用来告诫人间的君王,想让他们觉悟,改正过失,诚心诚意推行善政,民心欢悦,上天就满意了。善辩之士只看见事物的某一方面,有时荒谬地用自己的意思附会星象,凭空捏造出匈奴、西羌将要发难的预言,谋划大动干戈,设下权变的计策,这不是应合上天的正道。郡太守郡的行政长官、封国相诸侯王国的行政长官有罪,就应驱车奔驰到皇宫门前,反缚双臂赴死,恐惧到如此地步,而摇唇鼓舌之人却妄图动摇国家的安全,把国家推向危难,雄辩的口舌只图一逞痛快罢了,实际不可听从。讨论国家大事,最让人头痛的是那些谄谀、阴险、诡辩、用心恶毒的建言。从前,秦穆公不听从百里奚、蹇叔的劝告,因而军队大败。他悔过自责,痛恨那些误国的大臣,想起白发老人的忠告,作【秦誓】以悔过,并得以名垂后世。愿陛下观览古代的戒鉴,反复思考,不要被先提出的建议所左右。』哀帝不听他的劝告。

息夫躬急于上位,出的全是馊主意。王嘉所言是正论,可惜漢哀帝却不能采纳。糊涂的哀帝,在邪路上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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